《》第七章 去留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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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秒记住本站:9孙朝阳死缠硬磨从报社记者部调岗到广告部快一年了。调动的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记者部记者之间关系不太好相处,刚上班那会儿,觉得记者工作挺新鲜,无冕之王嘛,在他的心里还是比较庄严高尚的,可真正到了现实中,他才发现实际情况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别看这个地市级报也是麻雀虽五脏俱全,工作真不好干。

    做记者第一个月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很头疼,那天早上,与带他的报社老记者老张一起出去采访,那家被采访的企业早早就派车在报社门口等着他们,坐上车直奔公司,经理、副经理一帮人早已迎候在大门口,在企业一帮人前呼后拥下在公司车间里转了一圈,又到公司会议室在特别热情的气氛中座谈了一会儿,整个过程孙朝阳几乎没有一句话,在他的感觉中这真不像是采访,是迎接上级领导检查更确切些,带他的老张举投足倒像是个老练的领导。

    中午十一点多,一帮人簇拥着他俩直奔了本市最豪华的酒店,海吃了一通后,公司经理满脸笑容把两个牛皮纸袋交给他俩:“里面都是我们公司的相关资料,拜托两位笔杆子啦,有啥不清楚的,就给我打电话”,等回到报社孙朝阳打开纸袋,发现里面除了公司的资料外,还有一个信封,鼓鼓囊囊地装着2000元现金,捏着这2000元的红包,孙朝阳第一次看到了传中的“润笔费”,只不过从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刻他真的有点足无措,甚至有些恐慌和不安,这两千元可在这城里可是一笔不的收入,一整天他心神不安,那个和自己同去的老张倒是很平心静气,该干啥干啥,好象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到底上缴还是自己不动声色地装起来,孙朝阳犯难了,一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不交,自己一个刚上班的新人,如果让领导知道了留个不好印象以后怎么混啊,要是交,毕竟也是2000元啊,也不是偷的抢的挺有诱惑力的,还真有点舍不得。真的,这个“润笔费”比他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担惊受怕、费心劳神去包租大巴车拉学生旅游容易多了。

    经过几个晚上的思想斗争,还是颤颤抖抖地敲开了社长的房门。这一下孙朝阳成了报社的先进人物了,在报社大楼门口的张贴栏里,一张大红通报特别醒目,报社领导特别表扬他抵制有偿新闻的行为,号召大家尤其是采编人员都要向孙朝阳学习。这事过去了一两天,孙朝阳发现情况有点异常,没有羡慕的眼神,更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过夸赞,周围的人漠然之中甚至还带有一丝怨恨,他能感觉到和自己同在采访部的同事那种不易觉察的敌意。他的直觉是有根据的,部门主任再给组里分派采访任务的时候,几个老资历的记者在研究策划的时候也不怎么招呼他参加了,好几次约好一起去的采访活动,那个老张自己先走掉了,中间孙朝阳打他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这让他突然醒悟到上缴红包其实是做了一件很蠢的事儿,他破坏了大家的潜规则,那天老张也拿了红包,自己这么一折腾,明摆着不是把老张亮出来了啊,这是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大家的敌人,想到这里孙朝阳惊出一身冷汗,内心局促不安起来,好像做了一件对不起全报社每个人的事情。晚上,孙朝阳假装加班,一直等到报社大楼都没人的时候,他悄悄地把报栏的红色通报撕下来,连同木板上沾的红色的碎屑,都仔细用指甲刮了下来不留任何痕迹,他只希望这件事能从大家心中悄悄地遗忘。

    第二天早上,他上班去得很早,装得很自然地帮老张打好开水放在桌子上。在又一次采访中,对方单位给了两条名贵香烟,回来的路上,他在老张执意谦让中硬是把这两条烟塞进了老张的包里,嘴里不停地:“你就拿着老张,我也不抽烟,给我也是浪费,我还不懂事儿,你还要多带带我啊“。老张的态度稍稍有所缓和,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老张的孩子要过生日,孙朝阳就把有次采访商场时给的一千元购物券在快下班的时候,推推搡搡中塞给了老张,让老张给孩子买个喜欢的玩具,经过几个“认错”式的讨好,老张才逐渐恢复了对他的热情。

    广告收入是报纸的主要生存来源,孙朝阳想去广告部一个原因就是广告部的人除了基本工资之外还有广告提成的收入,业务就是拉广告,有点类似做生意,还算比较适合他的兴趣和爱好。

    孙朝阳的家在城乡结合部,城乡结合部是一个很特殊的地理环境,是农民,家里不种地,不是那种纯粹靠天吃饭靠种庄稼生活的家庭,他是城市人,他的生长环境里都是那种淳朴的乡土气息。他从深受家庭环境影响,爷爷从就在典当行当伙计,后来凭着精明的头脑和管理能力做到了几个商号的账房先生。解放后,爷爷在市里的商业公司做经理,爸爸高中毕业后参加工作一直在基层供销社做售货员、采购和会计,爷爷和爸爸经历过不同的时代,对商业经营有着深刻的体会和丰富的管理经验,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活了,孙朝阳的父亲第一个从单位辞职做个体经营,开始靠一辆三轮车流动售卖烟酒火柴和针头线脑,到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开始租赁柜台经营百货,再到后来买下了街道人流量比较大的三间门面房经营批发零售业务。

    孙朝阳自就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最早接受的是商业熏陶,至今左邻右舍聊天谈起他还清楚地记得孙朝阳的时候跟爷爷卖东西如何会看摊位又如何会算帐的趣事儿,有时候来买东西的客人故意逗他玩,几种商品的价钱倒来倒去故意为难他,不论客人怎么绕,最终的结果他总能算得又快又准。

    孙朝阳这种商业潜质在他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充分显现了出来。刚上大一那会儿,很多新生对新生活还一片懵懂的时候,孙朝阳却发现了商,很老练地放下自己的行李开始在新生宿舍之间来回穿梭推销香皂、脸盆和其他的生活用品。不久,他把校园中各个年纪不同类型学生的主要消费需求作了分析和归类,开始有针对性地推销商品。经常在晚自习时间,他背着包在几个校区男生宿舍逐层推销,除了日常必须品之外,新生推荐英语磁带、随身听、收音,老生推销香烟、扑克牌,准备考研的给他们推销泡面、蜡烛和火腿肠。

    每到春秋季节他就联系承包外面的大巴车组织学生出去旅游,每次除去各种费用,少则能赚个五六百元,多则七八百元,这在当时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因为他的价格比当地旅行社的价格低,在学生中很有市场,当然因为都没有买过任何旅游保险,风险也很大。每次带车出去玩他都捏着一把汗,生怕出现任何一丝纰漏,车一上路他就紧张,整个游玩的过程,大家都高兴地转啊、照相啊,唯独他背着个大包表情严肃心事重重地一个人走在后面,一整天几乎不吃一口东西,旅游完毕清点好人员上车直到到了学校门口,他才长长地舒一口气。当然因为多少影响了当地旅游社的生意,也没少有露着纹身的社会人来警告过他,扬言再看见一次就要卸他的胳膊卸他的腿。

    冬天快来临的时候,他早早跑遍各个批发市场了解套的款式和价格,通过多家商品综合比较后,研判学生的价格承受能力和可能喜欢的颜色款式,选好产品后一点一点分批次去批发来,然后再到各个宿舍去推销,经常有被宿舍管理员拦住不让进的时候,每次遇到这种阻力,如果恳求不行,男的管理员就塞给一包香烟,女管理员就隔着窗户缝扔进去一双套,所有事情都能搞定。

    在广告部这大半年里孙朝阳的工作任务也不轻,广告部里每人每年都有几十万的广告任务,现在媒体广告竞争很厉害,为拉一个广告客户不但要跑断腿磨破嘴皮子,还要低三下四地装孙子,没办法这些客户都是大爷,特别难缠,伺候不好是绝对不会把广告给你做的,你得处处讨好人家,到最后拉广告的能力就成了公关交际能力,就是吃喝玩送,不到三个月孙朝阳就上路了,熟练掌握了“三高潮一赠送”的核心技能,第一个高潮是请一顿高档的饭,第二个高潮是酒足饭饱后去ktv潇洒飙歌,第三个高潮是桑拿按摩一条龙,“一送”就是最后给客户装个厚厚的红包作为回馈礼。在这大半年里他看到了很多在学校里想不到的东西,觉得人真是太复杂的动物,有些人转弯摸角地提醒你给他安排特殊服务,有的脸皮厚的呢直接就拉姐进了包间,你光在外面等着服务生端着盘子来收钱就是了,这样的工作真比上大学那会儿卖套难多了。

    天天求人装孙子的工作真累啊。

    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让他很是对报社不满,这几年报社改革,用人制度方面有变化,报社全部采用人员聘任制度,本来聘任制度的理解就是从报社社长到下面的编辑记者都要签定聘用合同,但报社划了一条线“老人老规定,新人新办法”,五年前进来的有正式编制享受各种福利待遇不改变,其他的都是签定三年一期的合同或五年一期的合同,这就意味着像他这样不满五年的新人都是三年一期的合同工,在现实中最大的差别就是待遇两样,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同工不同酬,有正式编制的除了和他们拿同样的工资外,每逢节假日还有各种福利,不是发一定数量的钱卡就是给米面油,而他们这些“合同工“要么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也绝对没这些“主人“拿的多。还有更气人的是“主人“们工作可以敷衍,上班晚下班早,而他们则必须兢兢业业,生怕那里出了点纰漏,给领导抓住,少则批评,大则很有可能被辞退。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累不,更主要的是每逢节假日,发奖金福利的时候,他和其他的“新人“们都要周期性地生气,个别比他晚来的,拉关系找门子还能弄得个正式编制,这更让他看不惯,他不愿意受这个窝囊气,也不再想把青春都压在这份仅仅是饭碗的工作上,内心里那个辞职创业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但辞职后干啥,能不能成功,他心里真没底儿,还有眼前这还能维持生活的工作真要辞掉还一时半会儿狠不下心来,这疙瘩就一直在他心里存在着。

    周五中午,孙朝阳如约来到“群英楼”秦归尘的专用包间去谈合作赚钱的事情。他进去的时候,秦归尘早已等候多时,他一缕长发往后梳得整齐锃亮,一副墨镜架在额头上,奔驰车钥匙和堆在桌前,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右夹着一根大雪茄。

    见到孙朝阳进来,秦归尘上下打量了一下孙朝阳,揶揄地:“孙壮士,上次白依依在场我没好意思你,当初柳菲菲看不上你真是有原因的,别柳菲菲,就你这穿衣品味,我要是女的我都看不上你,你呀要真得改改了,把你身上的土味改没了,柳菲菲就是你的了”。

    孙朝阳反驳他:“归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女人心中的标杆啊,就你那衙内样,我要是女的一辈子嫁谁也不嫁给你,你再提柳菲菲的事情,我今天真跟你干一架,把你那烟叶子掐了,我这两天正感冒呢,鼻子都吸不动气了”,孙朝阳着卸下背包往门后的衣架上一挂,一屁股坐着椅子上。

    秦归尘赶忙侧身在烟灰缸里摁灭了雪茄,端起水杯往里面倒了点水。秦归尘歪着脑袋斜着眼看着孙朝阳:“还有你这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也得改改了,咱不别的,四年大学,你我这光辉形象让你败坏了几次啊,你把我脑袋打了个包的仇我还一直记着呢”。他看看孙朝阳没什么反应,接着又:“你咱俩,为俩女同学打了两架,在咱们系都成了几代学弟学妹的笑话了,不过为了你的柳菲菲,咱俩打一次也值得,出去还合情合理,英雄一怒为红颜嘛,可为白依依你和我打架真犯不着啊”,秦归尘。

    “你这子就欠揍,就咱俩为白依依打架这事,虽人家跟你我都没关系,可人家魏晋给白依依写牡丹的赞美诗那是纯洁的同学关系,白依依不是正好得了辩论赛冠军,人家宣传部的人内部写个诗歌你就吃醋啊,写诗管你啥事儿,还有满仓,人家确实没吃过肯德基,你凭啥什么‘啃的鸡’、‘炒的鸡’去戏弄人家,真不知道当初你是啥心态”,孙朝阳带着生气的口吻。

    俩人边吃边谈,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过去了,这时候,秦归尘诡异地对孙朝阳:“朝阳,真话,柳菲菲我真的没有动心,你可能不知道,有个事儿我谁都没有过,今天就给你,想听吗”,他这一倒是激起了孙朝阳的兴趣,孙朝阳:“你,你,我听着呢”,秦归尘:“你还记得教育系的卫唯吗,短发很精干的美女,我俩曾经谈过,也有过”,孙朝阳不耐烦地:“你不是柳菲菲吗,咋又扯远了,你当初的女朋友多得谁知道谁是谁啊,这跟柳菲菲有啥关系”,秦归尘:“刚还你这火爆的急脾气呢,别急啊,听我慢慢”,孙朝阳“哦”了一下,秦归尘接着:“后来我不跟卫唯分了吗,我还没有打算准备好追柳菲菲呢,一天柳菲菲把我堵在自习室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阵接一阵连珠炮似地把我这一顿猛轰啊,我如何如何对不住卫唯,我才明白原来人家俩是闺蜜啊,把我训得体无完肤,不过柳菲菲得还真有道理,我当时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本来还有追柳菲菲的一点念头瞬间就被她掐灭了,心里话,这顿臭骂也让我重新认识了柳菲菲,她不光靓丽可人,还,还很仗义泼辣,就是个辣椒,好了,不了,今后也不一定会与她见面了,更不会再有啥关系,你要是心还不死你就追,对柳菲菲你还是有会的,不过兄弟我句真心话,你子要真还有这个心思的话,你得改,从内到外都要改,从穿衣打扮开始,从外表上学会吸引女孩子,再改掉你的火爆脾气,好了,别的我也不多了,你自己慢慢领悟去”。

    孙朝阳笑笑:“归尘,算我求你了,以后咱俩在一起谁都不能提柳菲菲,实话,虽然我俩都是失败者,但败的姿态不一样,你那纯粹是玩,懂不懂,虽你女朋友换得跟走马灯一样快,但你未必能体会到“弱水三千,独饮一瓢”心里只爱一个人的滋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孙朝阳忽然停了下来:”算了,跟你这种人了也是对牛弹琴,记住啊,以后咱俩在一起啥都行就是不准提柳菲菲,咱们今天只正事”,孙朝阳边侧过身,从挂着的背包里掏出几粒感冒药,就着桌子上的热水一扬脖子“咕噜”一声吞了下去,然后他:“归尘,你的基建投资那事儿靠谱吗,跟你合作我咋觉得不踏实”。

    秦归尘指敲敲桌子,“朝阳,你是信不过我人品还是信不过我的能力,实话跟你,还记得上次咱们聚会进来给你们敬酒的黑三儿吗,天天缠着我给我当“孙子”,让我给他们点事儿做,我只要给我爸一句话,给他一个项目,光利润就够他吃几年的,我让你干这个,我在后面“推”你,你总自己对工程技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喜欢这个行业,所以我就给你想了这个稳赚不赔的事儿,就是投资黑三儿”。

    孙朝阳想了想:“归尘,这事儿就这样定了,我可事先告诉你,我这可是毕业几年来辛苦积攒的,还有一点是我爸妈开超市借的,我把本都押给你了,少赚点都行,你要让我赔了,我只有一条路-还得跟你干一架!”。秦归尘自信地:“你就等着收钱!”。

    经秦归尘介绍投资基建的事孙朝阳嘴上不放心,其实他心里还是了解秦归尘的实力和能力的。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味秦归尘那句“对柳菲菲,你还有会”,这可能是秦归尘随便敷衍的一句话,却再一次激起了孙朝阳内心的涟漪,毕业三年多了,那个当年身材苗条,长相甜美长发飘逸,舞姿翩跹的美丽倩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或许秦归尘得很对,他要开始改变自己,他还要重新点燃爱的火焰,一路上他都盘算好了,明天就找柳菲菲的电话,直接给她打电话,管她高兴不高兴的,大不了再挨一顿骂哪里不是啊,但这事儿必须得悄悄办,不能让任何人觉察出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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