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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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同当年受尽磨难,险死还生, 归根到底都是魏家人心不足。

    可在贪婪到蒙蔽了理智, 做出了天大傻事的同时, 这家人又很聪明,极其精通自保之能。并不像现在的皇后娘家一样, 拐着弯的蹦跶着作死,而是当时很干脆的沉寂下来了。卢斯和冯铮离开之前,大理寺那边铺开甚广的案子也没牵扯到他们家。

    皇帝和靖王找不着他们家的错处,又不能随意处罚自己的长辈,否则与孝道相悖。

    看靖王这样的, 生来也是天之骄子了,但卢斯和冯铮面对他如今的情况,觉得他还没普通的中产之家过得舒心呢。

    两人对视一眼, 对靖王拱拱手:“我等必当尽力。”冯铮却又加了一句, “但是要查此事, 要等边境太平之后。”

    虽然这事是人家的家事,可已经有一家皇帝的丈母娘进去了,又翻出来那么多奸细,如果皇帝和靖王生父的丈母娘一家再出点什么事, 怕引起恐慌。

    靖王点头:“应该的, 不过……”靖王挑眉一笑,也是两人第一次看见他笑,实话,笑起来的靖王才像位王孙, 而面上带着笑的靖王接着道,“也不知道是二位早一步回到开阳,还是捷报早一步到开阳。”

    卧槽!霸气啊!自信啊!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明摆着是昱朝式微啊。不过人家才是专业的,而且在边境了一辈子仗了,卢斯对靖王比了个大拇指,靖王拱拱手。

    不过,这轻松的气氛就是一时的。

    “本王,其实早就怀疑这件事了,所以当年对魏家的态度才会毫不怀疑,也才放心将三郎放在魏家养病,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就更得通了,不只是魏家会演戏,也是靖王潜意识已经把他们当一家人了,根本不知道两边有这么大的“认知偏差”。

    感慨之后,靖王起了他当时生疑的原因。

    头一个,三房长子的左手手腕靠下的位置,长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胎记。而在陈同手腕上相同位置上的,则是一块丑陋的伤疤。

    “那胎记比铜钱大上一点。”靖王在自己手腕上比划,“本王记得很清楚,那位刚入宫的时候,胎记是鲜红色的,极其艳丽,那时候本王年纪,还好奇的拉着他的胳膊看了许久。可是,等到他年纪渐长,那胎记的颜色就越来越浅了。一开始,本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隔的时间越久,跟脑子里最初的记忆比较起来,那胎记就越暗淡。”

    “不过,本王也听过有些人的胎记颜色是会改变的。所以,他俩胳膊上的事情,本王一开始并没关联到一起,有诸多在意。直到……本王与三郎彼此心悦。”

    靖王此时没有笑,可是眼神变得温柔至极,一直看着他的卢斯和冯铮,都忍不住被他的神色感染,看向对方,相视一笑——靖王是个恋爱中的人,不只是当时,还有现在。

    而靖王为什么直到两人彼此心悦呢?因为这位显然比他侄子更有行动力,他跟卢斯和冯铮的意思,是他很快就跟陈同同床了。而陈同,有一段时间开始做噩梦。靖王虽然身为王爷,但显然并没忽略同床人的反应。

    “他噩梦中呓语,将本王吵醒,他‘我不是四公子’。醒来之后,本王连番追问,三郎才出梦中内容,他梦到被一个道人毒。被烫伤了手腕,可是问他其他的,他却已经遗落在梦中了。”

    “不过他却不只是一次两次,有一段时间常做噩梦,又是本王逼着他才坦言,这样的梦,他从到大经常做……”

    靖王心悦陈同,所以他对陈同自然上心,看着陈同被噩梦所扰,不可能当看稀奇事一样,放着不管。而且,陈同的状况,让他怀疑这并非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是确有其事。

    当时他们一辈,都不知道三房长子与陈同两岁多的时候被接出去住在道观里过。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私.密,靖王略微一查,就明了了究竟。再一想陈同常在梦里呼喊“我不是四公子”,前后原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三房长子在魏家子弟中的大排行,就是四公子。而陈同在被毒的时候,频繁喊出这句话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有人错认为他是四公子,所以殴他,才否认?又或者……有人要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陈同,把“我不是四公子”这个认知,跟着伤痛一起,牢牢的刻印在脑海里?

    “本王立刻便要去寻当年的道人,可那时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那人早已经不知所踪。”靖王叹,“本王又偷偷寻了些魏家当年的老仆,但也并无线索。后来,本王发现,三郎长得与三夫人极其相似。但却又听魏家的老人,三郎长得跟那已死的贱.妾极相似……”

    男人嘛,都明白,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喜好。比如卢斯的喜好就是正气哥哥,正气哥哥的喜好就是卢斯o(* ̄▽ ̄*)o。

    咳!总之,人都有一个审美风格,清新的、浓艳的、温柔的、泼辣的、白莲花的、绿茶婊的。一个男人后院里的爱宠相似,并非他有个什么白月光,而是他就喜欢这个系列的。所以,妻和妾容貌相似,这是很有可能的。尤其,很多事他能对妾做,却绝对不能对妻做。

    所以,妻妾和同一个男人生出来的孩子也相似。

    “后来,就发生了那事……”

    靖王仗一流,查案子却是苦手,当时很快就此陷入了困局,陈同还丢了,然后这个查案苦手满世界去找人……

    卢斯心底唉了一声,方才靖王陈同让人给卖到矿里当矿奴了,很可能是在西南的某些深山老林里,结果他不但凭借一己之力跑出来了,还都跑到宏昌州了。要是没有老变.态的那件事,真不准是靖王派出去的人先把他找着,还是陈同自己跑去靖王跟前。

    结论:苦逼啊!至于是靖王苦还是陈同苦?EMMMM……

    可从陈同被卖了,到重新把人找回来,再到现在,这中间都十多年了,靖王并没再起寻找回真相的心思,今时今日,他却避着陈同突然登门拜访。是因为卢斯和冯铮的名声真的很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两人虽然好奇,但都没问,反正他们只要找到真相就好了。

    卢斯沉吟片刻,道:“王爷,您这案子我们可接,但是……我俩还是要见一见陈大人的。身为无常,不可单听您一面之词,也不能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就给人判了刑。”

    卢斯的意思,靖王心悦陈同,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家自然怎么都是好的,但是不能您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至少得亲眼见见这位陈大人。另外就算见了,确定陈大人为人不错,也不是就认定了他真是魏家三房长子了。

    靖王没恼,反而很恭谨的对两人拱拱手:“无常司之公正忠直,本王早有耳闻,此为大善!况且……三郎若真不是他家的种,那也是应该。”看来就算怀疑,对那家子,靖王还是也膈应的。

    卢斯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王爷,您在查探的时候,可曾查到当年那位妾侍的身高如何?而魏三夫人又是身高几何?”

    靖王略奇怪,但还是道:“具体的并不知晓,只知道有传言,那位妾侍身姿巧,善球上舞。至于三夫人,比寻常女子高上许多,该是有六尺多。”

    卢斯在心里换算一下,昱朝的一尺不到三十厘米,但也有二十八上下。六尺多,那就是一米七底了。这在现代的北方女子来,也都是比较高挑的身高了。至于球上舞,就是脚下踩着一个大彩球,一边转彩球,一边跳舞,在现代这该归类为杂技。能跳这种舞蹈的,无论男女,身高都不会太高,否则以现在的审美来,不好看。

    “如今的那位四公子,多高?”虽然他们还没见过陈同,但从当年其他人口中的描述就能知道,陈同该是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

    “不高……”靖王也明白过来,卢斯要问的是什么了,“魏三脚还没瘸时,坊间传闻他是个玉树临风的偏偏佳公子。”

    两根甘蔗生出一根青竹,总觉得还是有点可能的。可两根甘蔗生出来一根白萝卜,那就比较奇怪了。

    现代有句俗语,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父母身高都达标的情况下,生出来一个矮子……当然,也备不住有什么隐性基因碰一块了。卢斯叹口气,这要是在现代,揪两根头发就一切OK,还要这么麻烦?

    靖王有些高兴,觉得这两人不愧是有名的无常司主官,他这么十多年下来,也就两条线索,而且也都是立不住脚的,虽然卢斯提出来的这个也并非是实实的铁证,猜测居多,可要是摆出来看,真比他的那两条可信些。毕竟龙生龙凤生凤啊。

    他见两人面上都露出疲惫,又有些惭愧,毕竟两人还带伤在身,当即起身告退,不过临走时却道,过两日必然带着陈同再来拜访。

    送走了靖王,两人吃饭喝药,睡了一场,起来之后,一边喝茶,一边谈论靖王托付的这件案子。

    “铮哥,你要从哪里查起?”

    “我想从道观查起,虽然这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当年那道士行事的时候,也必然十分隐秘。但他带着两个孩子,毕竟在道观里住了一年多,他们总得吃饭睡觉,那就少不了跟人接触。你呢?”

    “我想去查查那个妾侍。”

    冯铮点头想了想:“嗯……若真有换子之事,那这道士机关算尽,从咱们现在看,获利的只有那位三房长子,可他一个两岁孩童不管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当时都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那只可能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孩子的身边人……”

    两人相识一笑,这种理解对方,而对方也理解自己的感觉,不出来的舒畅。

    他们如今也是无事了,却做不到一身轻,因为秦归到现在还杳无消息。也不知道等他们伤势养好,能够回开阳时候,能不能找到他。

    不过,秦归的事情,两人没心忧多久,就已经有信回来了!他不但已经被找到了!还立了个大功!信使两方面的,有国家的,还有秦归自己写的,而他自己写的虽然字迹不太好,但显然更详细。

    原来,那日被卢斯安排着去盯着孔老,无奈秦归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一股人数不少的蒙元骑兵,秦归被与下属杀散。他几次集结起下属,可是无奈发现,牲畜营前边的交战极其激烈,要想带稍微大股的人马过去,必然陷入围攻。

    他也知道,这应该是暂时的,可是多耽误一会,都代表着他很可能错过孔老的变化。无奈之下,秦归单身一人,潜入了牲畜营。接下来的那一段,就是卢斯和冯铮找到的两个民夫所见的事情了。

    秦归抓乱头发,面上抹黑,穿着民夫的衣裳,混进了孔老的队伍。而且,他还目睹了“自己”的被杀。那穿了他衣裳的民夫起了贪心,竟然冲出去直言自己乃无常,他大概是想要敲诈些钱财,可话还没完,就让人砍下了头颅,且那颗头被动手的人挂在了自己的腰上,在同伴间耀武扬威。

    那队伍里,除孔老与他所带的人马外,也有看外头危险,下意识跟随过来的人如此见此情景都惊骇不已,但看着仍旧滴血的“军爷人头”,再看看那些摸着兵刃,也看向他们脖颈的凶神恶煞,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

    秦归看了出来孔老是要将这些人裹挟,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只能同样装作怯懦。后来孔老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奇怪的旗帜,着它,蒙元人就不会上前攻击,偶尔有杀红了眼睛的,孔老的手下人也能上前纠缠住,对方看一时杀不死,再看看他们的旗子,也就都离开了。

    不过,孔老并没带着他们归入蒙元人的队伍,而是带着他们,直接朝远处去了。

    孔老也是很有目的的,他们跑去大概半天的路程,就埋锅造饭,继而让人回去探查情况。结果第二天早起来,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让众人脸色大变的消息——昱朝的援军及时赶到,蒙元人被两面夹击,全军覆没。

    孔老犹豫一番,没带着人回营,而是带着他们继续朝北走。秦归假做老实的跟着,实则一路心翼翼的留下了标记,正好让后头分出来寻他的兵丁发现了标记,紧跟在后,之后里应外合,把孔老这群人一举歼灭。

    唯一遗憾的,就是孔老死在了乱军之中,他的亲信虽然有被抓的,可并不知道为什么孔老要这么做,孔老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并非是蒙元人的间谍,或者是为了钱财,或者是出于义气,还有的甚至是为了让孔老帮他们找个门丁的工作。

    卢斯看完了信,卢斯嗤笑着:“若是他们事成了,让蒙元人入了关,怕是城市都要被破坏了,变成那些蛮子的草场,还有门丁让他当?”

    就算历史知识匮乏如卢斯,他也知道自己那个世界蒙元人入关之后干了什么,退耕环牧干得棒棒哒。甚至还退城还牧,那可是太“环保”了。还有将人分等。初夜权什么的。历史上其他人干过的缺德事,他们干过,其他人没干过的缺德事,他们也干过。

    冯铮不知道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见过蒙元人,他闭了闭眼睛,一瞬间仿佛眼前又浮现出了死于蒙元人之手的无辜百姓,耳朵里又听见了女子孩童的凄厉惨呼:“那被救回来的几个女子,好像是也跟着一起来了石城?”

    “想去看看?”

    “嗯……”

    “那就走吧。”

    两人走就走,给他们安排的府邸中,除了仆人之外,也有兵士,两人明了想到何处去,这些兵士干脆利落的准备好了车马,就把他们拉走了。

    石城原本并非是边塞,不过现在已经是两军交战的第一线了。这城里除了伤兵之外,再也没有了悠闲之人,所有人都是为战争服务的,女人和孩子也是如此。埋锅造饭、捡拾柴薪、织布制衣、照顾伤员等等之事,尽是百姓在做。

    往常这些都是苦差事,需要征发徭役,多少人以其为苦。现在没人提什么徭役不徭役的,所有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两人跟着兵士走,到了伙夫营,绕过一个堆得高高的野菜怼,才看见野菜后头有一个姑娘正坐在马扎上摘菜。她摘得很粗糙,连根都不去,只是把烂掉的部分掐掉,摘走虫子,拍掉太明显是沙土而已。在她身边,摘好的和没摘好的菜,看起来没啥区别。

    不是这姑娘干活躲懒,是没人会愿意浪费——即使先后两队的粮食都运到了,但卢斯那一批还是被毁掉了四百多石粮食——粮食够不代表菜蔬也够。蒙元人现在已经将农田烧毁,等着它们自然长出牧草,甚至直接将牛马赶进农田放牧了。

    而石城附近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蒙冤人的大部队,可股敌人依旧不少,除外寻找野菜也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

    姑娘已经干活干得满头是汗,但很专心,有人过来了她都没注意到,可她看起来也很精神。卢斯和冯铮没去扰姑娘,可谁知道,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姑娘正好抬胳膊擦额头上的汗,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立刻站起来,追了出来:“大人!”

    两人转身,卢斯踏前半步,稍微挡在冯铮身前一点点,他可没忘记,之前那个吐痰辱骂的男子,虽然这女孩子听声音不像是……

    “桑谢过两位大人!”姑娘虽然追出来,却并没有一直跑到他们跟前,而是在距离两人大概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就噗通一声五体投地的跪倒。得亏地面是土地,要是石板的,膝盖非得跪出来个好歹。

    “丫头快起来。”卢斯上前走两步,还没来得及拉,桑就一个哆嗦,卢斯赶紧退回来。桑这不是怕他,而该是只要男人都怕……

    桑又磕了头,这才起来。

    冯铮问:“你爹娘呢?”

    “爹为了保护我们让鞑子杀了,娘……撞死在石磨上头了,大哥那时候正好出去玩,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大哥叫什么,还知道吗?”

    “大哥该是叫泥猴。”

    桑起来语气其实是有些怀疑的,看来这个泥猴应该是他们家里或是四邻对她大哥最常用的称呼,但人到底叫不叫这个名字,她并不知道。

    “你们家姓什么?”

    “柳。”

    “是柳树的刘,还是文刀刘?”

    桑面露苦涩:“不、不知道。”

    她不认字,乡音里这两个字的发音又很类似,真分不出来。

    两人又问桑可记得她哥哥多大了?桑记得她哥的身高,但具体多少岁就懵逼了。还有她是否还认识其他的亲戚,桑表示不仗之后她找了,可是一个认识的都没找着。最后问她自己村子叫什么,还记不记得村子附近有什么特点,比如山啊,水啊,特别大的树啊之类的。桑倒是记得村子北面有一棵大榕树,更北的地方有一条溪流,村子里还有一口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