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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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璧采以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出现在这里,倒是让程忠有些意外了。

    不过, 这谢三公子与将军有婚约, 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吧……毕竟别胜新婚嘛!哈哈……

    才怪!

    将军别不是做了强抢民男的事情吧?

    四年前,他收到清河王的消息, 要他带兵前往东海王的老窝把陆家最后一个独苗给救回来。在半道上,遇上了这位拿着陆家虎符的翩翩公子。

    从前陆大将军总在他们这帮老伙计面前吹嘘, 给女儿定下的夫婿学识又好,人又上进, 最要紧的是长得俊俏。

    比他那便宜儿子还要俊俏百倍。

    当时程忠只觉得陆大将军酒喝多了在吹牛, 这天下哪个男人能俊俏得过少将军?那还是人吗?那是天上的神仙!

    初次一见谢璧采, 程忠只能——大将军得确实不错,他选的这女婿确实是天上的神仙。

    他出身卑微, 从来没去过建安那等繁华的地方,自然也没有见过如此风华贵气的年轻人。

    那时的谢璧采虽然形色匆忙, 但仪容仪表上依旧妥帖, 衣裳头发丝毫不乱。

    哪里像现在, 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见谢璧采捂着嘴低声咳嗽着, 程忠还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还变成了病秧子。

    薛陵百般不情愿,但还是重重地把药碗往谢璧采面前一递, 恶声恶气道:“喂,你的药!”

    一闻那股熟悉的药味,程忠只觉得舌根发苦,想起了往日里被素大夫灌的苦药:“你受伤了?”

    这……当初东海王的寨子里,程忠也是见过谢璧采的身手的。

    干什么了伤成这样?

    难不成是被陆将军的?

    这可不太好啊……将军怎么能人呢?当然啦, 要是这子在外头招惹了别的姑娘那就死好啦!

    见程忠表情古怪,谢璧采懒得理会,接过药碗一口饮尽,还随手挥退了那个斥候:“伤罢了。”他看了一眼薛陵,又看了眼程忠,“方才斥候之言,将军以为如何?”

    程忠铜铃大的眼又瞪得老大,他喘着粗气,一提起这事他就生气,原本就大的嗓音现在更大了几分:“还能如何!自然要去找个法的!”

    谢璧采看着薛陵也跟着握紧了拳头,也不急着劝,继续问道:“如何找个法?”

    不等程忠和薛陵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带兵围了皇宫?还是去乌衣巷把那萧温找出来杀了?”

    薛陵不忿,冷声道:“自然是要把那萧温给抓出来杀了!那个皇帝也不能放过!”碧绿色的眸子一眯,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他看着谢璧采,“怎么?你不敢?”

    谢璧采托着药碗,坐在了虎皮座椅上,仔细端详着碗上粗制滥造的纹路:“你可知那萧温长什么样?又如何不放过皇帝?”

    薛陵一愣。

    “且不别的,你可知那萧温是荆州刺史,手握十万大军。”谢璧采哼笑一声,“你可有本事于十万大军之中取他性命?”

    薛陵气得双颊涨红,怒道:“那你就这样放着不管吗?!你算什么男人!”

    “狼崽子,等你及冠了再这种话吧。”谢璧采收起药碗,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程忠,一针见血地道,“程将军,这个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将军不若仔细想想。”

    “月娘现在可是在太初宫中,将军若是举兵闯了宫门,谋反犯上的罪名……陆家可就真要坐实了。”

    程忠听闻陆清曜此刻居然在宫中,不由一愣,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将军不妨先将当时发生的事告知于我。”谢璧采的手指在虎皮上轻轻点了点,深思片刻,“不定我还有办法。”

    程忠抹了一把脸,将当初的事娓娓道来:“先帝病危时,曾想让大将军殉葬,最后因北方战事不断所以不了了之。大将军因此寒了心,跟建安世家皇族撕破了脸。那时的陆家军军饷军粮克扣了不,还被各地世家排挤。”

    程忠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匈奴汉国内乱,其中一股骑兵误误撞闯进了大夏境内。

    那些蛮子手段残忍,大将军不忍百姓受难,于是带了五千轻骑想将边境村落中的百姓带到长陵。”

    “谁知那一队骑兵竟有三万之数!”程忠的眼眶红了,中气十足的嗓音里带了些哽咽,“大将军让我等先护送百姓回城,自己带着剩下的三千兵把对方引走。”

    “匈奴汉国早就被大将军得不成气候,哪来的三万大军!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将军去的!”

    谢璧采闻言垂下了头,沉默了一会:“那陆清绝呢?”

    “少将军也在押运粮草的过程中遭遇了伏击,生死不明。”程忠抹了抹眼睛,道。

    谢璧采沉吟一会:“方才我听闻,此事是徐州那边传过来,据是陆少将军陆清绝所的。”他冷笑一声,“其余不谈,当初东海王临死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杀了陆清绝么?”

    “那如今这个陆清绝,又是哪里来的呢?”

    “这……”程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了刀子啊!

    若真不管不顾兵临城下,那宫中的陆清曜岂不是……

    好险,好险!陆家最后的一根独苗苗差点被他害死了。

    “得好听!”可那一头,被这些旧事绕进去的薛陵又嚷嚷了起来,“你这孬种!还不是怕了那萧温!”

    这话可就有些难听了,程忠急忙扯了扯这个脑子糊涂的傻孩子:“你别添乱!”

    谢璧采见薛陵还有些不服气,伸手亮出虎符:“月娘临走前将此物交给我,就是要让尔等听我之令。”他狭长的眸子一眯,“军令如山,谁想违抗?”

    程忠早就知道这虎符在谢璧采手中,见他还这般讲理,没有怪罪薛陵,心服口服道:“现在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谢璧采看着薛陵,慢悠悠地笑了一声,他拉长了语调:“正好那乌衣巷在城外,不若先带兵围了萧家罢。”

    完还意有所指地了句,“诶,省得某些个一根筋的傻子我是个孬种……”

    “你……!”

    “行了行了!”程忠急忙拉着薛陵往外走,“谢公子还有伤在身,别扰他休息,先出去,先出去。”

    谢璧采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拿着那个平平无奇的药碗端详起来:“行了,出来吧。”

    屏风后,青衣人走出,脸上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从诡异的笑换上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正了正面具:“已经按你的做了,萧温已经下令准备攻城了。接下来,你现在算怎么办?”

    “比起这个……”谢璧采的手指划过药碗上的花纹,“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动萧温造反的。”

    青衣人冷笑一声:“萧温得了不治的重病,所以才那么急着想要加赐九锡,起兵造反。”

    “原来如此。”谢璧采放下药碗,他垂头看着碗上的花纹,“多谢你了。”

    “我又不是为了帮你。”青衣人嘟囔了一句。

    谢璧采没有话,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接着,谢璧采抬起眼睛,目光落在了青衣人身上,眼里满满的都是复杂。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谢璧采放轻了声音,“影龙?青衣?阿竹……还是——”

    “弟弟?”

    ……

    陆清曜没有撑伞,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太初大殿上。

    司马清睿还未到场,文官一列中有人见陆清曜背着摧龙枪还满身狼狈的模样模样,阴阳怪气地:“罪臣之女,目中无人,素无教养!你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是要造反吗?”

    陆清曜往话的方向投去了一瞥目光:“我当是谁,原来是御史大夫应大人。怎得?陛下还没来您就要参我一折子?”

    “如今这御史台是越来越不行了,空口无凭就敢随意把造反这一口黑锅往别人头上扣。”她的目光并未在这样的跳梁丑身上停留多久,很快就挪到了谢奕身上,嘴上却不饶人,“也不知应大人扣了多少次黑锅,别的本事不行,这本事可真是熟练的很呐!”

    “大人结党营私、媚上欺下、排挤忠良!不知有多少英才将士被您污蔑,断送了前程性命……哎,真是令天下饱学之士、忠君爱国的将士寒心。”

    扣黑锅不成反被扣了一黑锅的应伋气得胡子只翘:“伶牙俐齿!圣人云,唯女子与人难养也!诚不我欺!”

    “可不是!”陆清曜颇为赞成,就差一拍大腿应和一下应伋这句话了,“原来应大人也知道您难养啊?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难得能从应大人嘴里听到一句人话。”

    话音刚落,殿内就响起低低的笑声。

    还好应伋往日里身体不错,被陆清曜一番挤兑也没气晕过去。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陆清曜:“你、你……”

    “够了!”老神在在的谢奕睁开眼睛,低声喝道,“跟一个辈计较,还嫌丢人不够吗?!”

    “诶,谢丞相这话得可就不对了。”陆清曜掀掀眼皮,皮笑肉不笑道,“这哪里是跟辈计较,应大人这一字一句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大概是我清河陆家天生与这谋反犯上有缘,回回都是这个借口,你们也不换一个。”她看着谢奕的眼神里带着一抹挑衅,“您是吧?”

    司马清睿看着突然撕破脸的陆清曜和谢奕,转了转拇指上的指环,朝着赵常侍了一个手势,让他先别惊动朝中的那些人。

    陆清曜和谢家这是闹起来了?

    有趣。

    “您不吱声也没关系。”陆清曜笑了一声,“我听今个儿有人去京兆尹府伸冤,故事得有趣,不知谢丞相有没有兴趣一听?”

    作者有话要: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大家赏月吃月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