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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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臭子,咱们也就有个七八年没见, 你就不认得我了?”

    只见那人不顾冰雪卧在屋檐上, 一身青衣浆洗得发白,衣边也起了毛。

    他带着渔夫常用的斗笠, 斗笠下露出杂乱的白发白须。

    若不是他乱发下那锐利如刀剑出鞘的眼神,乍一看, 这人也不过是路边普通的贫苦老人罢了。

    “师父?”谢影川看起来更迷糊了,把原本看起来冷酷无情的脸衬得有些呆。

    “还算你子有点良心, 不跟青衣那臭子……”老者颇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但还不等他发表完意见, 谢影川面无表情, 语气震惊地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不是死了吗?!”

    老者气急败坏,直接捞起一块瓦片朝谢影川砸了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夫死了!”

    谢影川刀刃一转, 飞快的劈开了砸过来的瓦片,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架回了荀萧的脖子。

    “哦, 你没死啊。”谢影川认真地回答道。

    老者看起来要被他给气死, 不过好歹这是自己的徒弟, 什么德行他心里还是有点谱的:“你你!这几年, 刀法长进不少,脑子怎么就不见长!”

    谢影川想起时候被师父追着用刀鞘屁股的事, 不敢回声。

    “你是棒槌吗?一棍子下去不出个屁的!”老者十分暴躁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看起来就是要教训谢影川的。

    一时间,禁军中没有人敢有动作,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不约而同地把兵戈对准了老者。

    光一个谢影川就如此棘手, 那他的师父岂不是更厉害?

    他们这些人怕不是活不过这人手里的一招。

    “川啊……”老者站在学子们面前,佝偻着身体,如风雪中的残烛,“你这样怎么能让老夫放心地把影龙卫交给你啊……”

    谢影川低下头,像是在认真地算听老者的教训,但没有谁比老者更清楚,这是谢影川在不服气又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谢影川心里在想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无非就是把影龙卫交给谢璧采就好了,他只需要听谢璧采的话就好了。

    这就是老者对谢璧采最不满意的地方!

    谢影川是他指定的龙首,他应该是主上手里最好的一把刀,最得力的助手!是能为他分忧解难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只会把困难丢给主上、什么都不懂甚至还需要主上庇护的孩子!

    谢璧采和陆清曜两个人这些年对谢影川真是宠溺太过!

    如今他们两个一个在城外,时刻要面对大军,一个在城内,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拘捕,成为砝码。

    而谢影川在干什么?!

    跟一群学生扯皮?!

    这是个龙首该有的样子吗!

    “那你知道如果老夫是你,在如此局面下会如何选择吗?”老者问。

    “杀了这个人?”谢影川把银刀往荀萧的脖子上递了递,锋利的刀锋很快就再荀萧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不。”老者摇头,“你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你的主上现在有大麻烦你还在城里闲逛扯皮,你你这像样吗?!”

    他的手指指向屋檐下的学子:“这群人,心里就想着死!”他指了指禁军,“这群人,就是一群来杀人的狗!”

    “人家愿愿挨,你站在这里岂不是多余的很!”

    老者一句话,就将两边的仇恨都拉满了。

    一时间,两边的人马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但又不能反驳……

    “你还不快滚!”老者怒吼。

    “哦!”谢影川丢下这句话,松开了对荀萧的桎梏,足尖一点,飞掠上屋檐,迅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诶!这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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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初降,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

    “谢公子!谢公子!”一身血污的程忠掀开毡帘,大步走进帐中,脸上的笑意掩都掩盖不住。

    “拜谢三公子奇谋,我军大胜啊!”程忠径直拿起火炉旁的一碗热水,一饮而尽,结果被烫的吐出了舌头,“这水怎么这么烫!”

    谢璧采正坐在虎皮座椅上,手里拿着上午写就的军令状,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我放在那里放凉的!”薛陵端着药盏走进帐中,气道,“你怎么把它喝了!”

    “我哪知道啊!”程忠含含糊糊地道,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有些惊恐看着薛陵,“薛子,你什么时候跟谢三公子这么好了?”

    “他现在是我徒弟。”谢璧采接过药盏,看着散发着闻起来让人有些倒胃口的黑色药汤,皱了皱眉,“你少趣他。”

    “行行行……”程忠悻悻,随即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什么好事,兴奋地,“谢三公子真是用兵如神,区区三千人硬是破了羌族前锋一万大军!这次我们这边一兵一卒未损,对方死伤大半又被俘虏了两千人,就是可惜让那三千多跑了!”

    “你是怎么想到以稻草人来做障眼法的?真是绝了!”

    “你是没看见啊,那群羌族人看到我们的时候胆子都被吓破了!可笑死老子了!”

    “还有还有,你怎么知道那群羌族人会往那边跑?难不成你真有神机妙算的本事?”

    谢璧采皱着眉头将药盏里的药一饮而尽,像是嫌弃什么一样将药盏推得远远的,又将手中的军令状递给薛陵:“烧了。”

    “谢三公子,您倒是理理我啊?”程忠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现在北府军中没有谁不佩服你,都你是文曲星降世,鬼谷子的传人,是鬼谋!”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璧采拿起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含了一口在嘴里,很快把水吐在了放在脚边的木盆里。

    “经过这次大败,羌族方面暂时不会有大的动作。”谢璧采拿起一截纸,提笔落下一串字迹,拿起在火上烤干之后,心翼翼地卷起,塞进了一截竹节里,密封好。

    话间,谢青衣也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美好,应该还是在生谢璧采上午立军令状的气。

    “将这份密信连夜送到襄阳太守黄俟手里,要尽快,切记。”还不等谢青衣坐下来歇口气,谢璧采就将手里密封好的竹节递了出去。

    谢青衣抱臂站在门口,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地的笑来,眉宇间有些忧郁。他幽幽道:“哥哥,我这才刚进来你就要赶我走?”

    “阿竹,此时此地,也只有你才有途径能将这封密信送到黄俟手里了。”对于谢青衣的怨气,谢璧采自有应对的法子。

    “黄俟是你的人?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密信拆了送到萧温那?”谢青衣接过竹节,颠了颠。

    “用人不疑,我自然是信你的。”

    谢青衣盯着谢璧采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好一会,也不知道瞧出了什么东西,郑重地将竹节收好:“这事哥哥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谢璧采这才露出一个笑:“多谢阿竹。”

    谢青衣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带着密信出了大帐。

    “我倒是有一事不解。”程忠看谢青衣的背影远了,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位公子看面相是三公子的兄弟,为何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谢璧采沉吟了片刻。

    “是我唐突了,这其中是否有不便言的隐情?”

    谢璧采摇了摇头:“阿竹自幼流落在外,家里头都以为他死了,连他青衣这个名字都是他自己起的。”

    “到底,是我对不住他。”

    “原来如此,只是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程忠朝着谢璧采一抱拳。

    “无妨,程将军且问。”谢璧采一抬手,示意程忠不必如此多礼。

    “三公子将密信交给他,我本不该置喙,但……”程忠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此人是否又与三公子是一条心的?”

    “我并没有离间三公子兄弟情义的意思,但……战场之事,不得不心才是啊!”

    “程将军的担心我明白。”谢璧采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漆黑的眼眸在灯火下深邃不可窥见其中究竟蕴含着什么,“只是将军应当相信我的眼光才是。”

    “我相信他会帮我,这就够了。”

    程忠不知这是否是他的错觉,在谢璧采回答的那一瞬间,他在谢璧采身上看见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让他不由有些担心起城中的陆清曜来。

    只希望,将军不要再重蹈大姐的覆辙了。

    “……”程忠沉默了一会,“是。”

    “明日我需前往建安城一趟,军中诸多事务,劳烦程将军多多照看,无论发生什么,勿要轻举妄动。”谢璧采刻意略过了程忠的沉默,“不出三日,我必会接月娘回来。”

    “可……”程忠有些犹疑,这军中好不容易有了能够坐镇的人,这才安稳了多久?又要走?

    “不必劝我。”谢璧采止住了程忠的话,“若是这三天又萧温的人前来求见,将军只管把他们赶出去便是,待我与月娘归来再做处理。”

    见程忠不回答,谢璧采莞尔一笑:“怎么?将军还要我再立个军令状不成?”

    程忠无奈,只能抱拳道:“不敢,既然三公子心中已有决断,在下自然不敢又什么疑议。”

    而此刻,大帐外,一抹青衣伫立在帐顶,任由绵密的雨湿了他的衣裳。

    他专注地看着掌心里的竹节,喃喃自语——

    “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