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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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陆清曜第二次来到长门宫。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阿姐……

    陆清曜将拳头捏得咯吱响, 几次想要动手发泄心中的郁气, 却又放弃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月娘?”谢璧采轻声喊道。

    “这条密道,是谁告诉你的?”陆清曜垂下的眼睛, 视线锁定在自己脚前三寸的地方。

    谢璧采犹豫了一会,他看向瓦缝处杂草丛生的屋顶, 难得的有些不知要如何开口。

    “让我猜猜,是阿姐身边的李嬷嬷罢?”陆清曜低着头, 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后来笑声越来越大, 笑到后来又渐渐弱了下去。

    有水滴落在地上。

    “为什么?!”陆清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质问声。

    却不知道应该质问谁。

    “月月儿。”谢璧采的手搭在了陆清曜的背上。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唤她的名。

    “她明明可以走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阿姐她都是可以走的!

    她为什么要留下来!!

    还不是因为……

    因为自己。

    陆清曜看着自己的双手, 只感觉有黏腻的血沾满了她的手掌。

    那上头的血不是别人的。

    都是陆清晚的。

    若不是她,阿姐是不是不会死?

    陆清曜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月月儿。”谢璧采再次叫了她一声, 随即将她搂在怀中, “若你是她, 你也会做如此选择, 这不是你的错。”

    陆清曜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

    她拄着摧龙枪, 低着头,朝着陆清晚曾经停灵的地方缓缓跪了下去。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晕染开一片湿意。

    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

    地牢里的哀嚎,阿姐的死, 谢璧采的眼神,城破时的残阳,竹心筑大火里的罗敷媚……

    “我谁都救不了,我从来都无能为力……”

    她的额头狠狠磕在了地上,很快便有鲜血流出。

    额头上的刺痛拉回了她的深思,很快,她的眼前又闪过了很多人的面容——

    活下来的君,没有入宫的素问卿,她如今的师父狼王,已经成为羌族驸马的二哥……以及,在她身边的谢璧采。

    陆清曜的眼神又坚定了起来。

    既然上天让她重来一次,她已经救下了那么多的人。

    那么,她就应该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月月儿不会再让阿姐失望了。”

    陆清曜咬紧了牙关,低声喃喃。

    “阿姐,你等着我,等我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下地狱!”

    耳畔,传来了谢璧采极轻的一声叹息。

    随即,传来了衣袍掀动的轻微声响。

    陆清曜直起身子,看见谢璧采并肩跪在她身边。

    “月娘所愿便是璧采之心愿。”

    谢璧采也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一个头:“还请陆家诸位安心,但凡我活着一天,定会护月娘一日。”

    “你们拜堂呢?”

    尽管已经知道了谢青衣的身份和目的,但他的声音依旧让陆清曜恨得牙痒痒。

    谢璧采拉起跪在地上的陆清曜,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擦拭去她额间的泥土和血迹。

    “不如你一般失意!”陆清曜当即反击道。

    “我?失意?”谢青衣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是在什么笑话吗?”

    面对谢青衣的挑衅,陆清曜自然也不落下风。

    毕竟先撩者贱!

    “竹心筑被谢奕烧毁,你很开心?”要论踩痛脚陆清曜发起威来也不是盖的,“哦,对了,我还忘了,这场火不仅烧了竹心筑,还烧死了个被当做弃子的美人。”

    “我还挺喜欢她的歌声,这是可惜了,我只见到她最后一面。”

    “陆清曜!”谢青衣还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情绪,当即怒吼一声,青色的刀光照着陆清曜的要害砍了过去。

    “谢青衣!”陆清曜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一手推开谢璧采,一手拔出摧龙枪挡下了谢青衣的杀招。

    “是你先挑事的!还不准我还嘴?!”陆清曜一击连着一击,一击比一击更凶残。

    “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弃子!”谢青衣的刀法抛弃了往日的轻灵,一刀比一刀凶狠,大开大合间甚至还有些狼王刀法的意思。

    两人就在冷宫偌大的场地里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

    谢璧采就站在一边,并没有要插手和阻止的意思。

    也罢,让这两人一架也好,省得老把事情憋在心里给憋出病来了。

    最后一击后,陆清曜和谢青衣同时退开,各自站在一边,相互嫌弃地“呸”了对方一声。

    “好!精彩!”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太玄领着斥候们围了一圈,在一边意犹未尽地叫好。

    太玄还从他那袖子里摸出了一包瓜子,就站在那边开始磕了起来。

    “好你个头!尾巴扫干净了没?!”陆清曜气冲冲地走了过去,直接给了太玄一脚。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太玄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壳,还拿脚将地上的瓜子壳往一旁的草丛里踹。

    “阿姊!”薛陵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逮着这个谢璧采没有近身的时机黏了上去。

    要知道,这几天在鹧鸪天里,但凡他见到阿姊的时候,阿姊就被谢璧采给黏着,他连个单独跟阿姊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他抬手想要去摸阿姊额头上的伤痕,还未碰到就见阿姊被那讨厌的谢璧采给搂了过去。

    “白脸,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才恭恭敬敬地叫了谢璧采几天师父的薛陵,气得又故态复萌地准备暗搓搓的收拾他一顿了。

    “谢影川呢?”陆清曜问道。

    “诶?刚刚还见到他了……”太玄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看到人,一时也懵了。

    “三、唔唔……”

    陆清曜与谢璧采同时抬头,望向声源。

    只见屋檐上坐着一位老者,头顶着斗笠,一手拿着葫芦酒壶,一手夹着谢影川的脑袋,正自斟自饮着。

    谢璧采抬起衣袖,捂住嘴唇,咳嗽了一声。

    老者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谢影川,收起酒壶,利落地跃下屋檐,单膝跪在谢璧采的面前:“臣影子骞参见殿下千岁。”

    “龙首不必多礼。”谢璧采扶起了他的手臂,“这些年多谢龙首相助。”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影子骞被谢璧采这一搀,被乱发遮掩着的脸上隐隐露出一股感动来,咧嘴一笑,露出了仅剩的几颗黄板牙。

    逃过一劫的谢影川直接躲在了陆清曜身后,试图把自己高陆清曜一个头的身子藏在陆清曜的身后。

    “你还躲!”影子骞飞快地出现在谢影川身边,揪起他的耳朵就往外头拉,“还不快给我见过殿下!”

    “影川还,龙首太过苛责了。”谢璧采拍了拍影子骞的手臂,示意他放开手。

    “您可不能这么宠着他啊!”影子骞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过他视线一转,很快又落到了一旁的陆清曜身上,便询问地看向谢璧采,“这位,便是太子妃了罢?”

    陆清曜:?

    还不等影子骞行礼,谢璧采赶紧把人阻止了。

    要知道,就连龙蕊叫了陆清曜一声夫人都让人给弄得恼羞成怒了,这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老龙首叫她太子妃……

    后果不堪设想。

    影子骞也没想那么多,大概也是觉得陆清曜还未与谢璧采成婚,顶多算是个准太子妃,他叫她一声太子妃确实是僭越了。

    “蕊夫人呢?”陆清曜问。

    “若是连她一道走了,谢奕定然会发现不对,而且城中的动态还需她来传递,她便暂时留守在建安城中。”谢璧采解释道。

    他看出了陆清曜眼底的担忧,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罢,若真被谢奕发现不对,我让她放弃鹧鸪天,先撤出来。”

    “再了,她还想在见叔一面,没那么容易去死的。”

    “你们还走不走!”挑起了心中不快的谢青衣站在密道门口,恶声恶气地喊道。

    陆清曜哼了一声,没有跟他计较,径直钻进了密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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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了我们将军不在,你们能不能别堵在我们北府军大营门口!”

    “赶紧走赶紧走!”

    “就是,你们堵在这里让我们怎么出门?”

    萧温那边派来的使者也没想到北府军居然这么油盐不进,这几天连个主事的人连个面都没有露!

    就让一群兵在门口堵着他们!

    理也不听,还跟你胡搅蛮缠!

    真真是……哎!

    而跟在使者后面的将士有点受不住了。

    这一天天就送到门口给他们北府军骂?!

    格老子的!当老子病猫呢?!

    “将军,冷静!冷静!”使者见情况不对,赶紧把自己这边的将士安抚住。

    “冷静个屁!”其中一个头领忍不住骂出了声,“老子受够了这鸟气了!今天这路你们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将军!这里是北府军的地盘,他们人比较多!”使者苦口婆心地劝道,“而且你别忘了主公的命令!我们是有求于人的!您再忍忍?”

    “忍?”头领啐了一口唾沫,“忍个屁!老子又不是乌龟王八蛋!就算是王八也被这群人给气死了!”

    “是啊!大人,忍有什么用!我们这都忍了几天了,连个像样人的面都没见到呢!”

    “是啊!大不了我们回去好了!”

    使者拔高了声音:“回去?!你们也不想想,我们没完成任务,主公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他真是后悔了,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是跑个腿,有人保护不,陆清曜也没这么丧心病狂要斩自己这个汉人,不是个难办的活计。

    他还指望靠这件事在主公面前得个脸啊!现在想来他真是低估了陆清曜的难搞程度……

    这面都见不上,怎么回去复命啊!

    “可我们这连面都见不上……”有人嘀咕道,语气里满是对使者的不满。

    “格老子的!冲也是死,不冲也是死!”头领拿起手中大刀,往前一挥,“给老子冲!咱们荆州军不当孬种!”

    “冲!冲!冲!”

    “谁啊!谁在我北府军大营前喧哗!啊?!”

    人未至,声先到。程忠大如洪钟的声音传了过来,极富有穿刺力地传了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程将军。”这边,北府军的将士们急忙行了一个军礼。

    使者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激动的泪花。

    终于!终于有个主事的来了!

    “这位程将军!”使者大声喊道,“我家主公有要事求见你们将军!还请陆将军拨冗一见!”

    程忠掏了掏耳朵,一弹自己的拇指,吹了一口气,斜着眼看着木刺铁蒺藜前的使者。

    “想见我们将军?”

    使者拼命地点头。

    程忠用特别夸张的表情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遗憾之情。

    “你们来的不巧啊!我们将军出门去了啊!你们明天再来吧!”

    什么?明天?!

    使者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