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霍两家的交易总算是完成,霍老爷又趁热铁,将周边散户的米尽皆受尽,囤货了数日,淮州境内,一时竟无米可买了。
霍老爷洋洋得意,含笑问管家,“怎么样?如今市面还有多少存米?”
官家瞧了瞧,道:“只有王记商行还在卖,可是存货也不多了。”
霍老爷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如今淮、洛两地稻米都在咱们手里,什么时候卖,卖多少钱,都是我了算,你们还拦不拦着我买米了?”
管家躬身道:“老爷真是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人佩服之至。”
霍老爷听着,又高兴地大笑起来。
又过了七天,淮州市面上一片紧张,身为最大的官米供应商陈家,竟然也闭门谢客。几个商行的老板都焦急起来,“这什么情况?怎么米都没地方买了,这是要咱们淮州百姓,都吃糠咽菜么?”
霍老爷捋须而笑,“列位不要着急么,今年米厂不景气,各地的存货都不多。行商们手里虽有一些,可还是要紧着京城的勋贵们供应不是?这分到淮州啊,只怕……”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板们顿时着急起来,他们有的家里数代都是开米铺的,这稻米可是第一大营生,一旦断了,可不知如何是好,“霍老板,现在只有你家供的出米来,千万想个办法才好!”
霍老板道:“哎,办法是没什么好办法,我这里虽还有一些,可是你们也知道,这米场的价格……哎!”
他又叹息一声,众人听的明白,这是要调价了,老板们道:“那……那究竟是多少?”
霍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层?”
“两倍!”
“什么!?”众人顿时跳脚,“霍老爷这可不成啊!稻米虽比不上饮水,可也是民生根基,您一下子上调这么多,百姓怎么受的了?”
霍老爷目光冷了冷,面上还是一片笑意,“诸位若是觉得不成,那就请吧。”
众人一时窃窃私语起来,当初洛阳米业发达,陈家一家独大,可供应都是按照历年的官价,从来没有恶意哄抬过。怎么换了他家,就如此落井下石了呢?
可众人心里虽然有气,可这会儿也不敢得罪他,商讨了一阵,道:“等我们回去商量商量,明日给老爷答复。”
“诸位请吧。”霍老爷不慌不忙,他知道,除了他家,他们再也别想从淮州界内弄到米了。
五日之后,淮州米业经历了第一次大涨。价格直接翻了两翻,百姓们一时怨声载道。可他们终究卑微渺,无法与这些巨商权贵抗衡,只能一边骂着,一边把自己辛苦得来的血汗送到米铺去。
“涨了多少了?”陈旭握着手中的茶杯,静静问道。
秦卓道:“两倍了。”
陈旭的手猛地握紧的茶杯,姓霍的,你到是够狠。
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两倍的稻米价格,竟刚只是一个开始。短短七天之内,黍米的价格出现了三连跳,由三钱变成六钱,又由六钱变成了十二钱,最终已变成了数百钱一斤,比牛肉的价格还高了数倍。
淮州上下除了少许富户之外,大多数人已经无米可吃。许多行商都来霍家劝道:“霍老爷,您稍微降点价吧,这么下去,你不是要把人逼死么?咱们淮州人,已经无人敢买米了啊!”
霍老爷轻笑道:“买不起就不要吃嘛,总是有人买的起不是?”
行商道:“可是这稻米……乃是生活必须……”
“吃点麦糠又死不了!”霍老爷神色陡然一沉,“淮州的稻米,我了算,我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这些蝼蚁吃不起米,与我何干?”
行商脸色一变,道:“做生意也要讲操守,你如此垄断市场,哄抬物价,你……你……”
“我怎么?”霍老爷露出森然笑容,“你有的话,不然你来卖?”
“哼!”行商无法,只得拂袖而去。
***
“今儿米什么价了?”
陈旭坐在桌旁,一手端着茶杯,轻轻吹拂着杯中飘起的茶叶。
“公子,已经六百钱一升了。”秦卓道。
“什么?”陈旭虽然知道霍家一定会就地起价,可也没想到竟敢涨这么多,“外边的人什么反应?”
秦卓道:“行商们都多有不满,他们有的几代靠贩米起家,不愿意压这么多本钱。再者霍家随意定价,他们也怕进了货之后,自己会折本。不过他们倒也还好,苦的还是百姓。”
陈旭皱了皱眉,秦卓道:“如今米荒波及淮州、洛阳两地,百姓们不敢买米,只能想着法的少吃一些,吃空了,便只好靠着一些豆糟,酒酿充饥。”
陈旭叹道:“那可是苦得很啊。”
秦卓道:“自古各行商业都有被独家垄断的情况,但像稻米这种……涨到这个价位,实在是有损阴德。”
陈旭沉默了一会儿,道:“给我下一封帖子,将霍老板和本地的几位米商都请到府里来。
“是。”
待到傍晚时分,淮州的米商们尽数来了,他们都知道陈家的名头,大公子亲自下了拜帖,又岂敢不到。
一进了屋,他们就三言两语地抱怨起来:“陈大少,今年咱们淮州的米价可是大乱了!今年的年成虽算不得好,可也并没有遭灾,米价怎能涨成这样,这可……这可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呀大少,我们家世代做米铺生意,如今这手里周转的银钱,竟然连百石米都买不到,这生意可怎么做?”
“如今稻米涨跌都他霍老板一个人了算,今儿六百钱一斗米,明儿他降回三钱,咱们不都血本无归了么?”
陈旭静静听他们完,缓缓开口,“诸位的难处我都知道,可我如今也没有办法。陈家今年收的米不多,又几次遇到漕官阻拦,我不想麻烦,索性便不做了,将米尽皆卖给了霍家。”
“什么?”一米商大骂道:“什么狗娘养的漕官,竟敢拦陈大少的船?定是和霍家有了什么猫腻,故意找大少你的麻烦!”
陈旭叹道:“听闻是新来的淮洛漕官,好像姓文的……”
“文之泰?”一米商道:“这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火得他不分轻重了?前年他在山西做同知的时候,我手里可握着他不少把柄,如今他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瞧我不给他好看!”
“哦?”陈旭故作不知,道:“有此事?我只当诸位都不认得他,所以米船被截,我也未敢叨扰各位。”
“大少您太客气了,”米商道:“咱们都是在江淮商路上混了半辈子的人,管事的漕官有哪个是不熟的?若早知这子拦大少的船,咱们非得好好教教他规矩!”
这些米商几日来被霍老板呼来喝去,心里正不痛快,如今知道霍家能败陈家、垄断米业的罪魁祸首竟是这个漕官文之泰,心里如何能不怒?一时便同仇敌忾起来,非要好好整治他不可。
陈旭心头甚喜,面上却为难道:“各位息怒,这文之泰到底是朝廷的人,诸位若是因为陈某和朝廷命官伤了和气,陈某心中怎么过的去?”
“陈大少放心,什么他奶奶的朝廷命官,还不是吃咱们银子养大的?”
“就是就是,一个漕官,也太不把咱们江南商路的兄弟们放在眼里,不给他点教训,我朱贵第一个不干!”
“的好!”
“的对!”
正所谓团结力量大,这文之泰虽有些把柄在行商手里,可一个人也不能把他怎样。如今这么多行商联起手来对付他,他这个漕官恐怕是做到头了。
陈旭一招借刀杀人,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文之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含笑看着众人争论。
过了一会儿,才见霍老板姗姗来迟,只见他一身茶色领口绣金色锦鲤纹长衫,头上戴着紫金冠,脚上蹬着云锦靴,腰间挂着各色翡翠玉佩,胸口是硕大的金嵌璎珞圈,当真是富贵的流油。
众米商看见他这副扮,心中更增怒气。一人冷笑着道:“瞧霍老板的气色,最近生意不错呀!”
“不敢不敢。”霍老板得意地笑道:“也还的过去。”
那米商冷哼一声,霍老板只如不见,对陈旭道:“陈大少好!”拱了一下手,神态却十分轻蔑。
他知道现在在淮州地界,陈旭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他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及自己手里这这二十万石米,毕竟这米值多少钱,是他一个人了算。
陈旭请他落座,静静地道:“霍老板,我今日请你来,是想与你淮州米价的事儿。”
霍老板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可想不到他这般单刀直入,到愣了一下,又呵呵笑道:“怎么?米价有何不妥吗?”
陈旭道:“当然不妥。黍米乃国之根基,关乎百姓民生,江山社稷。今年淮洛两地稻米都被霍老板收去,阁下又将米价定的如此之高,叫百姓怎么买得起?”
霍老板道:“陈大少笑了。老朽是生意人,有买有卖,你情我愿,又没有人逼着他们买?”
“可稻米不比其他,乃百姓生存之本,一日不可或缺。按照如今淮洛一代的普通人的收入,这么下去岂不是要饿死了么?”
“陈大少,”霍老板敛了笑,道:“做生意可不是做慈善,反正买不起的又不是你陈大少,其他人饿不饿死,又与你何干?”
陈旭冷冷道:“行商之道,当唯利是图,这一点陈某并不反对。可商人也是人,也要先坚守好做人的底线,才可从商。霍老板你唆使漕官截我米船,垄断淮州米业,哄抬物价,这些卑鄙手段,陈某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如今胆敢罔顾淮州百姓的性命,陈某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管?”霍老板满脸轻蔑,冷笑道:“你陈家的确富贵,可我也不信比得上淮州这么多的米商。如今两地八十几万人口,若想吃米,都要我从我这里走,你陈家有多少钱收的去?我劝大少还是少大话得好。”
陈旭看着他,目光清明若海,仿佛能照出一切黑暗,让人无处遁逃。霍老板被他瞧得有些心慌,随后又不断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自己有米在手,陈旭他再本事,到头来也只能哭着求他。
一米商看不过去,插言道:“霍老板,你这话便不对了……”
“大家往来多年,你怎能如此落井下石…”
众人七嘴八舌地了起来,霍老板勃然大怒,阴声道:“今日各位如有不想再买米的,就请站出来跟我一句,我便与你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众人顿时又都闭了嘴,他们虽然恼火,可毕竟世代以米为生,也不敢轻易得罪了霍老板。
霍老板见众人果然不敢再了,心中甚是得意。趁着满堂寂静之际,道:“既然没有……”
“霍老板,”陈旭突然开口,平静的声音截断了他话。他依然在笑着,可却让霍老板感到一阵冷意,“陈某今日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再问你一句,可否为了淮州的百姓,放低米价,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陈某先在此谢过了。
霍老板望着他的脸,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他稳定了心神,暗想,他不过是个毛头子,仗着祖上基业,掌管陈家,又有何本事,我又何必怕他?
当下咬了咬牙道:“霍家的米卖多少钱,由我了算,请陈大少莫要插手,否则,莫怪老儿我不客气了!”
他话音一落,众米商心中愤恨之极,可也只能摇头叹息。而陈旭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道:“很好,秦卓,送客吧。”
众米商只道陈旭也不管了,心中一阵绝望,大喊道:“大少……”
而陈旭则负手转身,再也没有多一句话,“送客!”
陈旭回到房中,立刻叫来了陈靖、秦卓、罗文飞等人。众人见他面色不善,登时便也郑重起来。
陈旭道:“陈靖,你立刻赶往洛阳,将陈家的屯米运送三十万石过来。秦卓,我休书一封,你带去京城,请韩大人开通淮阴河道,将淮州稻米尽数运送到港口。”完,他转过身,凝紧目光,“明日起,开仓卖粮。”
众人知道陈旭终于要对霍家动手,心中一时都十分雀跃,秦卓道:“大少,咱们的米卖多少钱?”
陈旭道:“霍家的米卖多少,我们就比他多送半升,少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