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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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一早,淮州城内阳光明媚,天气舒朗,霍老板懒洋洋地起床,抻了个懒腰,笑眯眯地问道:“今儿卖了多少了?”

    这些天来,虽然他不断哄抬米价,生意却一天比一天红火。百姓就是这样,有些东西越涨价才卖得越好,生意嘛,管他是非黑白,能赚钱就是好的,可笑陈家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不懂得这个道理。

    世道本来就是大鱼吃鱼,那些不成气候的商,早就该让他们出局了。

    管家陪笑道:“我吩咐丁去瞧了,还没回来呢,老爷不必担心,如今淮州城里所有的米铺都是从老爷这里走货,岂有卖得不好的道理?”

    霍老爷哈哈大笑,道:“的是,走,扶老爷我去吃早饭!”

    这些日他的早饭都精致了许多,不仅要吃六味时鲜菜,还要有茯苓喂养的鸡肉,却支持翅膀和鸡嗉两处,花雕喂大的鱼,脖子和尾尖要生彩鳞的……

    霍老爷眯着眼,静静享受着,这些富贵是他应得的,都是他靠着自己的头脑,一点一滴赚来的。

    不一会儿,厮回来报信,管家为了讨霍老爷的欢心,特意将他带进了屋。

    “怎么样?这上午又卖了多少了?”

    厮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望着霍老板,差点哭出来。霍老爷皱了眉,“干什么一脸苦相?死妈了了?”

    厮道:“老……老爷,一升都没卖出去!”

    “什么!?”霍老爷陡然站起来,八字眉竖起成两条黑线,难道这么快,淮州百姓的钱就被他榨干了?不可能啊,区区十万石米而已……

    厮道:“老……老爷,陈家……陈家开始卖粮了,比咱们足足少十文!”

    “陈家?”霍老爷一脸震惊,“陈家哪来的粮食?”

    陈家的粮分明都已经让他收去了,当初他宁可上调三层价格,他们也已经没的卖了,这会儿又从哪变了粮食出来?

    “人……人也不知道,可是陈家确确实实地又开仓卖粮了,还卖得比咱们便宜许多……”

    霍老爷大怒,道:“去看看,他们家还有多少,咱们都收来!”

    “是。”

    厮退下之后,霍老爷也惴惴不安,如今米价被抬成这个样子,想收,陈家也未必肯卖了。可想想又不要紧,陈家就算有粮,也一定是穷弩之末了,还能撑得了多久?

    厮按照吩咐,去陈家收粮,想不到陈家竟痛痛快快地卖了他,只是要按照霍家定的价格来卖,比旁的散户多花了许多。霍家无奈,只能咬着牙收了,本想着明日就将陈家的粮食买空,不料第二日,陈家又进来了一批,而且比昨日还卖得更便宜。

    霍老爷顿时慌了,他在家中来回踱着步,不可能啊,不可能啊,陈家哪里还来的米,难道……难道陈旭这子阴我?

    霍老爷猛地抬眼,怒吼大道:“快,卖不出去就降价,我就不信,陈家还赔的起!”

    “是。”

    厮匆匆而去,不下两个时辰,又哭着脸回来道:“老爷……陈家……陈家又降价啦!再这么降下去,咱们可就要赔了啊!”

    霍老爷颓然坐到椅子上,“陈家,还有多少米?”

    管家道:“据现在看来,那是数不胜数啊,淮州的港口,还停着六两米船,具体数目难以估算啊!”

    霍老爷脸色顿时惨白,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可是双手不住发抖,竟拿不住掉在了地上,滚热的茶水将腿烫出了一个水泡。

    “老爷!”厮一声惊呼,赶忙上去为他擦拭,霍老爷一把将厮推在地上,颤声道:“陈家,陈家这是准备要逼死我呀!”

    “老爷,钱庄的王老爷来了,问咱们什么时候能还钱呢!”

    “老爷,蓝水钱庄的周老爷也来了,咱们还欠着他们三分利钱!”

    霍老爷焦头烂额,大喊道:“拦住拦住,就我不在!”

    “霍老爷不在哪啊?”

    话之间,钱庄的老板已经闯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票据,面色十分不善,“霍老板是做大生意的,当讲究信誉,怎地能差在下这点钱?之前买米所欠的三分利息,已经拖了三天,霍老板还是快快给我结了吧!”

    霍老爷道:“我手里没有现银,你再宽限我几日。”

    “没有现银?”钱庄老板冷声道:“霍老板,你骗谁呢?霍老板你诺大一个家业,吃的鱼都是要带彩鳞的,一条就八两银子,如今这区区几千两,你胆敢没钱?”

    霍老爷气道:“你不信就算了,如今我家到处都是米,少也有上百万石,我还哪里有钱?你等我的米出了就还你。你若着急,就直接拿米顶债好了。”

    “霍老板在笑话吗?”钱庄老板道:“如今外头的稻米一天一个价,估计不下半个月,就会跌的分文不值,如今拿稻米来顶,你当我是傻子吗?”

    霍老板无计可施,气急败坏地道:“我让你宽限几日你不肯,我了没银子你又不信,如今我家里只要米,你又不肯要,那你要我怎么办?王老板,咱们也相交多年了,你不能把我往死里逼!”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王老板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往日里我们蓝水钱庄,也从没亏欠过霍老板。何况我王家买不起短了米时,也没见霍老板你手下留情,这道理还是您教我的不是?今日我人已来了,老板若不还钱,此事休想善了!”

    霍老板心中大恨,喊道:“快、快,给我撵出去!”

    家丁们一拥而上,可那王老板也不是好欺负的主,那抡起大厅上的花瓶,砸在地上,“好啊,霍老板欠债不还,如今竟还敢来粗的?你当咱们淮州没有王法了吗?今日敢动我一下,明日咱们公堂上见!”

    眼看着闹得不成样子,霍老板只能灰溜溜地跑了。而霍家的大厅上被砸得稀里哗啦,不可开交。霍老板只能躲到后宅,不敢出门。

    接连几日,霍府日日都有人来闹,稻米更是一斤也卖不出去,堆积在仓库里都发了霉。

    他的几位夫人更是不依起来,“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天天这么躲着,让妾身何以自处?妾身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

    “出什么门?”霍老爷喝骂道:“如今外头都等着跟咱们要债呢,等我躲几天,想一个万全的办法!”

    “躲躲躲,你就知道躲,躲的咱们家东西都让人搬空了,当初我就不让买这么多米,偏偏你跟着了魔似的,非要把陈家的米收空,这下可好,人家陈家岂能是这么浅薄的?如今大米放在港口都要烂了,这里边还有我的嫁妆血汗钱呢,你、你给我还来!”

    霍老板烦躁至极,“无知妇人,只知道聒噪,滚开!”

    着,狠狠一推,将妾推得一个踉跄。妾一时也火了,猛地抓住霍老板的袖子,“你败了我的钱,害的我不能出门,如今还要我,我跟你拼了,大家死了干净!”

    着,便和霍老板撕扯起来,霍老板到底不想殴妇人,脸上胳膊上被抓的都是血痕。

    霍老板这几日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狼狈不堪,便私下里去找漕官文之泰,想着能不能有办法翻身。可想不到文之泰又被米商联名告发,也是自身难保,幸好他得到消息溜得快,否则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霍老爷无法,只得回到府中,叫来管家咬牙道:“咱们家还有多少米?”

    官家道:“回老爷,还有三十几万石。”

    霍老爷道:“明日起,都给我卖了,半文钱一升,买一送一。”

    陈旭这几日平稳了米价,夜色初深,正披了件衣服,在书房里头读书。他望了一眼身旁的云昭,忽然道:“云昭,你识字么?”

    云昭冷冷地道:“识字。”

    陈旭笑道:“是么!那你写两个字我瞧瞧。”他铺开一张宣纸,看了一眼手里的书,道:“就写秋韵二字吧。”

    《秋韵》是一篇他正在读的骈文,云昭扫了一眼,抬起胳膊,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笨拙地写下两个字。

    这两个字歪歪扭扭,实属如狗爬一般,陈旭忍不住笑道:“太也难看。”

    云昭登时一怒,冷冷地瞪着他,陈旭道:“怎么,我的不对吗?”

    完,他接过云昭的毛笔,在他旁边写了同样的两个字,笔力遒劲,清秀风雅,实在与云昭的字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昭脸上一红,道:“字写的好看很了不起么?”

    陈旭笑道;“没什么了不起,这世上的事儿,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好总比不好好。”

    云昭哼了一声,无从反驳,只见陈旭随手从书架拿了两张字帖,一本粗浅些礼义笔札,放在他面前,道:“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多读点书,好好练字。”

    云昭道:“我干嘛要读书练字?”

    陈旭道:“青衫将你交给我时,让我好好教化于你。你不读书,如何明理?不明理我又怎么能跟你讲道理?至于练字么……字是人的脸面,写的好一点,免得人家笑话你。”

    云昭还想要反驳,可望着烛光一下的男子,一袭青衫,儒雅似玉,那些难听的话怎么也不出来。只能在心里腹诽,的好听,不还是那沙子混子米里,骗人钱财。

    魏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人。

    正着,忽听下人来报,米行霍老板求见。

    陈旭勾了勾嘴角,他早就料到这一天,却没想来的如此之快。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