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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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余颜汐照顾梁景珩喝了药,去软榻上铺床,准备躺下休息。

    见状,梁景珩拍了拍床,:“这几天你一直睡软榻,那地方硬,当时找木匠做床时,我让他特意做大了一号。”

    梁景珩话到一半就止住了,余颜汐坐在塌边,眯起眼睛看他。

    “所以呢?你想让我到床上睡?”

    梁景珩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点了两下,含蓄道:“冬天夜里睡榻上很冷。”

    余颜汐摇头,想也没想直接给否了,“不行,你身上有伤,我不能占你便宜,怎么能让你睡榻上呢。”

    “我也睡床。”梁景珩声音了起来,明显气势不足,“两个人一起睡,暖和。”

    好拙劣的理由,梁景珩出来,自己也不相信。

    愣了一下,余颜汐出去开门,从安就在门口台阶坐着,她唤他过来。

    “从安,去准备暖手的汤婆子。”

    等了一会儿,余颜汐手里拿着汤婆子回到房间,她直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汤婆子放了进去。

    余颜汐:“这下不冷了。”

    “睡觉!”

    梁景珩气结,抬手将被子蒙头上,不再理余颜汐。

    耸耸肩膀,余颜汐有些无奈。

    床上放着梁景珩脱下的外衫,余颜汐探手过去拿衣服,一枚玉佩赫然放在衣服下面。

    目光凝在那枚玉佩上,她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

    余颜汐将衣服理顺放在架子上,去了软榻歇下。

    一夜无眠。

    那半枚玉佩,梁景珩极为看中,日日都戴在身上。

    ===

    这日。

    余颜汐在屋子里陪梁景珩话,她感觉最近这人跟孩子一样,老是是黏着她不放。

    这时,半夏进屋来:“姑爷,少夫人,我在侯府门口遇见万事通,他要紧要的事情告知,我将人领去了会客厅。”

    余颜汐道:“将人请进来。”

    半夏出去带人进来,余颜汐从梁景珩脖子后面抽回手,“自己靠在床头。”

    离开余颜汐怀里,梁景珩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嘴正哼哼唧唧,万事通进屋来了。

    “狗东西,下手也太重了!”万事通看见梁景珩,先是将那刺杀的人骂了一通。

    “索性人没事。”余颜汐靠在柱子边,想着万事通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门,于是便问:“这几日我没出府,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今早听个兄弟谈起,杨允府中前几日从后门抬了个死人出去,偷偷摸摸连夜扔到了山上,我那兄弟想着是有钱人家的奴仆,身上多少有些可取之物,等人走后他凑了前去,结果你们猜,那人是怎么死的?”

    万事通卖了个关子,梁景珩淡淡看他一眼,“谋杀?”

    万事通作了个抹脖动作,声道:“被人抹了脖子。”

    余颜汐并不赶到意外。

    她双手环胸,半靠在柱子上,看一眼梁景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很显然杨允有问题。”

    梁景珩自然明白余颜汐的意思,开始接话道:“事情败露,杨允气急败坏,所以杀人灭口。”

    余颜汐:“我相信再等等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

    梁景珩顺着她意思下去,“我相信你,我们一起等。”

    “你刺客是杨允派来的,而你又要等等,”万事通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明白个大半,他右手指着余颜汐,左手指着梁景珩,又:“你觉得事情有趣算静观其变,而你选择相信她的。”

    “但我来的目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等,我是想让你们多长个心眼,提防着点。”

    余颜汐道:“人要是铁了心干一件事,再多提防也没用。”

    梁景珩一听不对劲了,试探着问道:“你要置我于危险中吗?”

    余颜汐摇头,“我可不干这事。”

    见梁景珩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万事通咳了一声,“注意点。”

    梁景珩郑重其事道:“有人护着我,我高兴!”

    一想起曾经的好兄弟被梁景珩给嚯嚯了,万事通心里就难受,那得意的神情,他越看越窝心,“梁少爷,一看你就不懂颜七,跟他做兄弟,谁没过护过?”

    还真是。

    梁景珩跟霜过的茄子一样——蔫啦。

    余颜汐没管梁景珩,同万事通话,“杨允那边,你帮我先盯着。”

    “行,有事我上府里告知你。”

    “辛苦了。”

    万事通没有多留,走的时候余光看了半夏几眼,“女装也男装一样好看。”

    “贫嘴。”半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人送出府去。

    ===

    梁景珩在床上修养了半月,余颜汐终于肯让他下床了。

    初冬时节,院子里的银杏叶开始变黄,一树金黄,煞是好看。

    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梁钊唤了两人去书房。

    书房内。

    梁钊叫走所有厮,他在梁景珩身上量片刻,问:“身体可好些了?”

    梁景珩被余颜汐半抚着,道:“好多了。”

    梁钊点头,“那便好。”

    余颜汐总觉得梁钊这样问,是待会儿的事情怕梁景珩受刺激,所以提前问了,好让自己安心。

    梁钊看了眼郭熙,似乎是在征求她意见,郭熙点头,道:“吧,珩儿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梁钊正要开口,梁景珩心里生出有一抹不详的预感,他爹将所有厮遣出书房,他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严肃,道:“等等,爹你先别。”

    他挽住余颜汐胳膊,稳了下心神,道:“我有个心理准备。”

    等了一会儿,梁钊缓缓开口,“众人皆知晋国与北朝两邦交好,国泰民安,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我们表面所见。”

    “北朝崇明帝登基之时,北朝朝廷上下有野心的臣子不在少数,那时候崇明帝一门心思扑在肃清本国奸佞身上,他向晋国求和,自此两朝边疆十年没有战火。”

    “十几年过去了,崇明帝已然肃清朝野势力,北朝逐渐强大,于是他开始把目光投到晋国国土上。”

    梁钊话终止,书案边走去。

    梁景珩有点不明白,开口问:“爹怎知道北朝皇帝所想?”

    “自古两国之间,细作暗探必不可少。消息是安插在北朝那边的细作传来的,当然,晋国也有不少北朝细作。”

    “原来如此。”梁景珩明白了。

    梁钊从书抽屉中拿出一张地图,平摊在桌上,“珩儿过来。”

    梁景珩被余颜汐扶着来到书案前。

    地图上清楚地画着晋国、北朝,还有几个周边国家。

    “晋国形似葫芦,国都盛京在葫腹中,”梁钊边边用指着地图解释,“临州地处葫芦脖颈,且三面环山一面临河。”

    “晋国西临北朝,北朝在边疆挑衅生事,我们怎能容忍?就在晋国举兵驻扎边疆时,北朝暗地里将目光转到临州来,临州势单力薄,比边疆好攻克,届时内外夹击,直到盛京。”

    梁钊冷哼一声,满是不屑,“狼子野心,心比天高,盘算一场不过是竹篮水一场空。”

    不过是一国,还妄图攻占盛京,将晋国覆灭,简直是痴人梦。

    忽的,余颜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山上闹匪贼那段时间有不少从边疆逃过来的流民,就是因为北朝在边疆挑起战事,他们家园被毁,不得不背井离乡。”

    梁景珩自豪,头仰得高高,“那次我还从谷粮店里拨了些大米出来救济流民。”

    郭熙露出欣慰的笑容,“珩儿懂事了。”

    梁钊继续:“那些山贼并不是普通的山贼,他们是北朝人。”

    梁景珩和余颜汐不约而同震惊了。

    “有件事情来话长,珩儿你不要断我。”梁钊先提前把话了。

    “北朝想攻晋国,其心早在十五年前便有,但是那时候北朝兵力不敌我国,暗探细作来报,北朝有一将军提出内外夹击,一举吞并晋国。”

    “临州就是北朝想要攻陷的地方,北朝大军在边疆惹起战火,我朝定会派出精兵与之对抗,也就是在这片地方——葫芦底部。”梁钊伸手指着,“此时国都精兵数量必将减半,与此同时他们暗地里将临州攻占,顺着临州直入盛京,内外夹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知道计划,直接派人在临州守株待兔不好?”梁景珩直问。

    “同样是晋国土地,难道边疆就不要了吗?”梁钊反问,梁景珩哑口无言。

    “此事皇上刚知道,北朝先帝边驾鹤归西,崇明帝坐上的皇位忙着肃清朝廷中的众多党羽,也幸好北朝朝局震荡,攻晋国的计划便搁浅了。”

    “但只要北朝野心一天不死,临州便还是个被惦记的香饽饽。有细作暗探的地方就有据点,晋国在北朝有,同样的,北朝在晋国也有。那时临州城内已经有了北朝细作交头的据点,皇上信任我,便派我到临州作镇。”

    “侯爷身份,有名无权不过就是障眼法罢了,目的就是为了揪出北朝细作,将据点夷平,把里面的人换成是我们的人。”

    余颜汐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感叹——高,实在是高。

    “做戏作全套,不能有一丝纰漏,皇上撤了我的权,侯位不能世袭,所以珩儿你对外不能以世子相称,同我一样,是个挂名皇室。”

    “侯府里的下人除了个别从盛京带来的熟人,每年都会换一批新人,新人在府中待的时间短,只能看到表面情况,这便坐实了我安和侯无权的事实。”

    “光这两点还不够,正好珩儿整日无所事事,我便由着他去胡闹,时不时拿着鸡毛掸子追他上街,为的就是让整个临州城的人相信。”

    办法虽好,但余颜汐并不认可,她心里堵着慌,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拳,耐着性子听梁钊把话完。

    梁钊喝完茶水,继续:“柳掌柜账簿私吞钱财的事情,是我跟你娘默许的。”

    梁景珩:???

    余颜汐:???

    郭熙点头。

    梁钊道:“但现在北朝细作藏身之处我们尚且不知,所以我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北朝细作肯定在某处盯着安和侯府一举一动,柳掌柜叛主,势必会让北朝细作感兴趣。”

    “金钱就是最好的诱惑,成功让柳掌柜搭上北朝细作的线,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柳掌柜从君悦衣阁偷偷拿出的钱财,便是给细作的诚意。计划若是顺利,柳掌柜成功探到据点所在,这件事便就在此终结。”

    “不曾想账簿上的纰漏被你们无意间看了看了出来,”到此处,梁钊眼底里满是期许,“于是便将计就计,放跑柳掌柜。”

    梁钊:“杨允身份并不简单,他是北朝大府寺少卿的得意门生,此人狡黠,来临州的目的有多少我猜了大概,不论是怂恿谭元伯私贩矿产,还是鼓动商贩,归根究底不外乎两个字。”

    梁钊提笔写字,宣纸上赫然写了两个大字——“临州”。

    放下毛笔,梁钊双手背后,眼底里流露出一抹蔑视,沉沉道:“北朝动了歪脑筋,想将我策反。”

    “多次试探,杨允或许真的相信我是被皇上赶出盛京,或许他是装的,或许这还是他的试探。我委意同他在生意上有所合作,且先不论能不能博得信任,但总归能探寻到据点的一丝踪迹。”

    梁钊视线移到梁景珩胸膛,“杀你,既是试探,也是逼我就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谭元伯并非真的要同杨允合作,而严开易也并没贪财无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片面,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话到此处,梁钊止住了,听了那么多,余颜汐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身边的梁景珩同她一样,似乎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

    计划缜密,十几年时间,一张大网,坐等鱼儿上钩。

    梁钊累了,在一椅子上喝茶,郭熙看着神色复杂的两人,她拍了拍梁景珩胳膊,道:“这些年并非有意要瞒着你,此时事关晋国生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明白。”

    梁景珩重重点头,却感觉旁边女子扶住他胳膊的手力道加大了几分,似乎在隐忍什么。

    不知道余颜汐在隐忍什么,梁景珩不露声色地覆上她手背,试图稳住她心神。

    “北朝细作据点可有找到?”梁景珩问。

    “没有,”梁钊笑了笑,似乎尽在他掌握中,“不过也快了。”

    梁钊眼中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等据点被找到,一切尘埃落定,临州城内还同以前一样,风平浪静。”

    “公公难道眼里只有临州吗?”

    冷着一张脸,余颜汐突然出声质问。

    “难道公公没有看到眼前的人吗?是不是……”

    “颜汐,别闹。”梁景珩握住余颜汐的手,断她话。怕父亲责备她,他急忙站了出来,将她护在身后,不容他人靠近。

    梁钊面色和善:“无事,你,我不怪你。”

    “梁景珩在您眼中是不是毫不重要?”

    余颜汐声音有些颤抖,她迫使自己镇静下来。

    她直直迎上梁钊的目光,视线不曾有分寸偏移。

    谁也没想到一向在梁家乖巧的余颜汐公然质问梁钊。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爹,颜汐最近心情不好,话口无遮拦,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心上。”

    “娘,您也别在意。”

    郭熙平常喜欢余颜汐比喜欢他这个亲生儿子还多,梁景珩扯了扯郭熙袖子,向她求助。

    “颜汐心情不好,你先带她下去,以后话注意点。”郭熙手垂衣袖下面,摆了摆,示意梁景珩将人带走。

    有了郭熙开口,梁景珩如临大赦,拖着人离开书房。

    两人走后,梁钊瞪了郭熙一眼,“姑娘看着面善,跟你脾气一样冲。”

    郭熙回瞪他,梁钊明显没了刚才的气势。

    她走过去,道:“为了珩儿不惜顶撞你,你该高兴才对。”

    梁钊暂且将这事放一边,有些忧心道:“今天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去多少。”

    郭熙:“放宽心,珩儿比你想的聪慧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