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像是知道战乱平息一样,天公作美,接连几日都是晴天。
很久没有上街了,这日梁景珩带着余颜汐去街上逛逛。
“世子。”
“世子。”
沿街不少商贩看见梁景珩,热情招呼他。
梁景珩摇着玉扇,一一点头,回了他们。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得到临州百姓这般对待,仿佛像做梦一样,一夜之间大家的态度全变了。”
梁景珩着,眼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他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常常把喜怒写在脸上,余颜汐跟他并肩走在街上,“人总是会变,你以真心待他人,他人亦会看到你的好。”
“想来不过短短一年光阴,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梁景珩牵住余颜汐手,起先她手缩了一下,后来他顺指缝滑了进去,两人十指交缠在一起。
“终于知道爹娘为何对我放任不管,而且,我还娶到了相守一生的人。”
“天地之大,能再次遇到你真不容易。”
“汐儿,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停下脚步,余颜汐看了看四周,笑道:“当然记得,当时在这里,你拦住了个乞丐还是混混,我以为你又仗着自家权势胡作非为,我们还了一架。”
“梁景珩,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望着男子眼睛,余颜汐坦言,道:“之前你很想加入济吉堂,抬了一大箱子东西,我远远瞧着,见是个愣头愣脑,只知道用钱摆平事情,就让万事通回绝了你。”
梁景珩眉梢一挑,“愣头?愣脑?”
手指被他紧紧捏着,余颜汐干笑一声,“以前难道不是?”
“……”梁景珩确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身子向前一倾,笑眯眯盯着余颜汐,话锋一百变,道:“想知道初见时我对你的印象吗?”
话间,两人行至桥边。
湖水清澈,绿波荡漾,夏风微拂,微风吹动梁景珩头发,混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中,比满湖的景致还好看。
余颜汐靠在桥柱上,和身后的湖光水色融在一起。
“你。”
梁景珩微微一笑,“美人皮霸王花。”
“骨子里透着倔强,不知在心里是否有一处柔软。”
“幸好,那些不愿被人知道的一面好只有爷我知道。”
梁景珩单手顺势撑在桥柱上,余颜汐被他抵在原处动弹不得,看着他洋洋自喜的模样,她原本想要推开的手收了回来。
她淡淡一笑,顺着了下去,“嗯,不仅知道,还捂热了冰冷的心。”
湖岸边的一双白鹭扇动翅膀,展翅飞到空中,在柳枝摇曳中渐渐远去。
柳树下,余颜汐靠在梁景珩肩上,在湖边赏着春景。
春光无限好,桃红柳绿水波荡漾,一派祥和美景。
梁景珩牵着那温软的手,同她并排走在街上,满足道:“汐儿,我很早就想带你上街逛逛,从长街这边走到长街那边。就像现在一样,牵着你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比官场上的沉浮好上千万倍。”
余颜汐有些心疼,“傻瓜,你终究还是要担起肩上的担子。”
梁景珩看了她一眼,“有朝一日,朝廷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自是义不容辞;但现在,我只想当个闲散百姓。”
街上人声嘈杂,但是梁景珩一字一句的声音全然不落到了余颜汐耳中。
不知不觉,到了余颜汐熟悉的铺子面前。
“还去这家买布料?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瘟疫就是这余家二女儿下药平生出来的祸事吗?”
余家丝绸坊店门口冷冷清清,一妇人拦住另一个算进去选布料的妇人。
“是这家?!”那妇人惊讶,片刻之后啐了一口,怒道:“呸!这家还有什么脸面在临州继续待着,他家的丝绸,我从此再不买。”
“饶是你同我讲了,不然我可要白白把银子送了进去。”
两人远去,周围行人对余家丝绸坊皆避之不及。
余以柔下药被当众揭发,自尽而亡,事情传遍临州,万淼让余怀山将尸身领了回去,然而余怀山并没有让余以柔入祖坟。
停在铺子外面,梁景珩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早跟我没关系了,何必自作多情。”余颜汐不愿提及,谈不上是豁达,言语中多少有几分伤感,“进去了又能怎样?大眼瞪眼,谈不上几句便又吵起来了,扰得两人都不高兴。”
“走吧,去别处逛逛。”她挽上梁景珩手臂,大步跨过铺子。
“颜汐。”
余怀山听见铺子外面又有路人在谈论瘟疫一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余以柔自尽之后,铺子里的生意一落千丈,近日来一单生意都没有开。
他已经有了离开临州去别处经商的念头,今日到铺子里来是清点货银的。
听见外面又在指指点点,余怀山算把门关了,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余颜汐。
望着背影,他叫了出声。
想来她并没有听到。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街上来来往往换了一波又一波人,那熟悉的身影早已不见。
余怀山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扣上门闩,将铺子关上,满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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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梁景珩出府办事,在门口看见踌躇不前的余怀山。
半年不见,余怀山老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余怀山和梁景珩撞了视线,他愣了一下,走向梁景珩。
“世子,今日我便要离开临州了,这长命锁是颜汐母亲生前留下的,她不知道。”
余怀山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银锁,他交到梁景珩手中,“到底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颜汐,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让她寒了心。”
“当年她母亲流产,我确实偏袒冯氏,她母亲孤身出了余家,以至于颜汐从在外受苦,把她接回来后我想尽力补偿她,可是在那时候我更看重中金钱利益,丝毫不关系她心中所想,我以为衣食无忧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余老爷,你是真的想补偿她吗?”
梁景珩抬手,断他话,“倘若如你所,你想尽力补偿汐儿,那你便不会容忍冯氏母女对她的挑拨,揭汐儿的伤疤;你在冯氏母女和汐儿两边周旋,口口声声着补偿,可行为举止处处都向冯氏那边偏袒,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余以柔做出丧失理智的事情,受到万人唾骂,他余怀山现在过来上演幡然醒悟、父女情深的戏码,简直是个笑话。
梁景珩绝对不允许他心爱的人再受到任何委屈,“从你那一巴掌下去开始,你们的父女情就彻底断了。冯氏在你耳边吹吹枕边风,你可以毫不动摇地偏袒余以柔。”
“余老爷,你根本不了解汐儿。在汐儿心里,曾经多么渴望能得到父亲的疼爱,是你亲手将这份希望彻底扼杀。”
“一个几岁的姑娘,外面受了委屈,却不哭,不是不会,是不敢。”
“你不疼她,自有别人来疼,我可宝贝着呢。”
梁景珩了一长串,句句戳中余怀山心,他眼角流露出悔意,“确实是我错了。”
“长命锁是她母亲留下的,烦请世子转交,别是出自我手便可,自此以后,我怕是真的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招她眼喽。”
余怀山走了好几步,似乎不放心,又回过头来,嘱托道:“请世子好好待她。”
梁景珩没有话,只是将红布重新包好,心翼翼揣进衣袖,折身回了院子。
不过半炷香时间,梁景珩再回到院子时,就见到这般场景。
郭熙不知何时到了揽月苑,婆媳两人手中各拿了针线,郭熙手把手在教余颜汐针线活。
余颜汐手笨,梁景珩记得有一次他衣服被树枝划破一个口子,被她这个不会缝衣服的人补了一个很丑的疙瘩。
似乎被针扎到了,她突然“呀”了一声。
“没事,学做针线哪有不被针扎的道理。”余颜汐笑了笑,手指头放在嘴边允了一口,“婆婆,平针我会,您教我藏针缝吧。”
“藏针缝简单,通常用来缝衣服。你看,针头在这边穿过去,从另一块布这边穿过来,缝好后一拉,针线就藏在里面了。”
郭熙一面着,一面手把手教余颜汐。余颜汐目不转睛着,一眨眼功夫,两块布料缝在一起,丝毫看不出缝合出有针线的痕迹。
“我试试。”
余颜汐跃跃欲试,学着郭熙的模样一针一线缝着,等她学会刺绣,第一件事就是给梁景珩绣一个荷包,免得他天天把自己什么也不会挂在嘴边。
她正绣着,耳边突然听见下人向梁景珩问好的声音。
就是趁着梁景珩出府,她才偷偷向郭熙请教刺绣针法的。
“在学刺绣?”梁景珩站在亭子外面,扫了一眼桌上的一堆针线。
“嗯,”本想偷偷学的,没想到刚刚开始就没梁景珩发现了,余颜汐大大方方承认,“不是去杏满楼买糕点?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有回答她问题,梁景珩反而望向郭熙,道:“娘,儿子找颜汐有要紧事情,刺绣她改日再向您讨教。”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便不掺和了。”郭熙挥了挥手,由着丫环扶着出了亭子。
等郭熙走后,余颜汐遣走亭中厮,“怎么了?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明是出去买东西,却又很快回来,怕是刚出府就被急事牵绊住了。
“我在府外遇到余怀山了,”梁景珩顿了一下,不自觉观察余颜汐脸色,发现她面上的表情凝滞了,“他今日离开临州。”
“离开便离开,与我有何干系。”她得轻松,好似他们口中谈及的人并不认识一样。
梁景珩从衣袖里把红布拿出来,“你定是不知道,这长命锁是岳母留下的,他能保存如此长时间,想来并非没有一丝感情。”
目光凝在长命锁上,余颜汐神色复杂,她微微蹙眉,单指挑起那锁链,末了,又将它放回梁景珩手心红布上。
两人来到码头时,刚刚有一艘船开走。
江面开阔,浪潮拍到木板上,荡起的清新味道漫天晕开。
码头上人来人往,货物一箱走了,一箱又来。
夏风阵阵吹着,那船形单影只,很快化作一个一点,在宽阔的江面上寻不到踪影。
“祝,一切安好。”
余颜汐声音极,她收了目光,缓缓闭上双眼,末了,才同梁景珩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