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葬场预备营第二十一天
李薇给他们准备了丰富晚餐, 其中还有一些中山县当?地的特色吃,酸甜开胃。
柳瑟身体不好的缘故,钟晏只让她喝粥。
白粥白粥, 又是白粥。
她都喝了两顿白粥了。
目光在那些开胃菜上流连忘返,柳瑟在心底叹了口气?, 舀了一勺白粥喝掉。
就当?作是裹丝卷,烤羊排,醋溜里脊吧,柳瑟如此欺骗自?己。
钟晏瞧了她一眼, 那模样颇有点像视死如归的兵。
他轻轻笑?, 夹了一块烤羊排到她碗里。
中午的情况李薇都和他了,他心知柳瑟肚子里憋着一股气?。
骨头与瓷碗相撞, 铛地一声?,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钟晏。
钟晏忽然不自?在起来, 右手虚虚拢拳, 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正?好掩去?笑?意, 没让柳瑟看到。
“适当?吃点肉也没问题。”
这话得颇为义正?严辞,不好让人反驳。
羊排是现烤的, 锡纸包裹着骨头部分, 上面是略略撒了一些香料提味,看起来就很可口。
丈夫给妻子夹菜应该是最天经地义的事了吧。
她敛着眉,睫毛纤长落在眼下,心头滚过复杂情绪, 筷子拈了拈那块烤羊排, 终究还是捏着勺子乖乖喝粥。
不是她的真的可以变成她的么?
过去?的经历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
钟晏一直注视着这边,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没话。
晚饭后,柳瑟要去?洗澡。
钟晏问她:“之前?给你?电话怎么没回。”
他知道了那件事后,突然想听听柳瑟的声?音,就给她?了电话。像往常一样,听听她的声?音就让他舒服一些。
她没接,直到现在她看出钟晏心情不好,也什么都没问。
柳瑟正?在拿换洗的衣服,灯光下身影瘦削。
“没接到。”
“嗯,没事。”
柳瑟转身进了淋浴间。
“就是想......”
水一下子冲下来,淹没了他后半句话。
柳瑟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蛊惑着钟晏。
手机没锁,钟晏犹豫片刻,点开,找到了通话记录,他的未接来电被柳瑟?开过。
可是她没主动问原因。
***
车子开在泥泞的路上,越往里走,路就越烂,柏油路上到处都是沾满泥水的车辙印子。
中山县多山,昨晚下了暴雨,积起一片水坑。
今早赵平阳来敲门,他似乎水土不服,在柳瑟好起来的时候他到下来,需要去?医院看看。
他脸色苍白得钟晏觉得自?己是个残暴不仁的老板。
赵平阳从来都是得力助手,因为身体原因帮不上忙,有些愧疚。
临时调派人手过来也不实际,那边的项目钟晏一个人忙不过来。
柳瑟就这样被顶了上去?。
起初钟晏不同?意,且不工地乱糟糟,光开车去?工地的路上也不平坦。
她身体刚好,钟晏怕她受不住。
柳瑟思?略一会儿便同?意了。
身为建筑设计师,常州已经下过许多次工地,她因为刚毕业就结婚,到现在都没实地考察过。
常州为此也过她的一些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很难实施。
钟晏到最后也拗不过她。
他侧头看去?,副驾驶上柳瑟正?歪着脑袋看车外的景色,水滑似的墨色长发梳成马尾,杏色衬衫,卡其色的阔腿裤,十分干练的?扮。
她转过头来,表情淡淡,眼里存着点激动,大概也只有她听要去?工地上笑?得出来。
他觉得自?己成了柳瑟的专职司机。
“到时候你在我身边跟紧点,别乱走。”钟晏叮嘱。
工地偏,又危险,到时候出问题就不好。
“我知道,我今天还是你半个助理?。”她得郑重其事,不自?觉流露出认真的神态。
还挺可爱的。
钟晏眼睛眯起来,忽然想夸她两句,还没开口,柳瑟就来了个但?是。
“...但?是我还有个任务,我想实地考察。”
就知道她没这么乖。
“吃完中饭??。”
工地办公室很简陋,是临时搭的简易铁棚。
暴雨过后,工地上泥泞不堪,泛着夏日?独有的泥腥潮。
路不好走,钟晏伸出白玉般的手,柳瑟看了一眼略过去?,大跨步往前?走走。
等他反应过来,柳瑟已经在老周后,她低着头,脖颈下是干净立挺的衬衣。
钟晏的手空落落的。
工地负责人老周在闷热的办公室里作报告,关于资金周转的问题,这事得钟晏拿主意。
他时不时用余光瞄着坐在角落里柳瑟。
工地上什么时候来过娇姐。
老周脑子聪明,一看钟晏对她的态度,就知道这人不一般。从她踏进工地开始,老周生怕惹她不痛快,仔细待着。
好在柳瑟很安静地听着,偶尔做一下笔记,没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始终低着头,对钟晏递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钟晏看着脸色不俞,快要下雨似的。
老周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明白钟晏虽然看着年轻,手段却狠戾。
“......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底下的弟兄们还等着回复呢。”
钟晏罕见地失了神。
柳瑟抬起头来,看到老周和其它几个负责任一脸为难的样子,看起来都很着急,但?是谁也不敢催促。
柳瑟推了他一把?,钟晏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要求都不算过分,等会儿我?电话过去?就让公司批资金下来。”
中山县的这个项目好多年了,从他父亲那开始,项目进行得磕磕绊绊,还没给公司盈利。
按理?这种项目早就该砍了,大抵是老太爷念着这是儿子的心血,不好轻易毁了。
钟晏看了眼手表,让他们去?忙别的。
工地上中午饭是大锅灶,老周自?然是不敢让钟晏过去?和他们一起吃的,?了两份饭菜送去?了办公室。
两个素菜,一个荤菜,老洪还带了一碗海带鸡蛋汤,清透的汤底飘浮着几根海带。
钟晏吃过几回工地上的饭菜,都没适应。
他担心柳瑟。
皱着眉:“要不我们现在回去??”
“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走就走。”她声?音软糯亮丽,完端了自?己那一份,不嫌弃地吃起来。
工地上的饭菜样子难看,吃起来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口味难调。
钟晏吃了一点便停下筷子,他在吃的方面向来要求很高,柳瑟吃得慢条斯理?,好像放在她面前?的是什么美味佳肴。
***
柳瑟特意拿了相机,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拍一张,眼睛只看着建筑,走着走着,很容易踩进泥水坑里。
肮脏的泥水溅在白色运动鞋上。
好像染了淤泥的百合。
她却浑然不觉,专注力只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钟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空落落的,他能明显感觉到柳瑟对他的冷淡。
以前?的他在柳瑟心尖尖上,拿心血喂养。
钟晏感到恐慌,好像沙子在手上??也握不住。
来中山县,明眼人都清楚老太太是想让他和柳瑟增进感情。
今日?虽有阴云,鲜有几道光亮的光束落下来,柳瑟杏色的衬衫未全都扣上,露出脖子下水蜜桃似的透亮肌肤。
还没咬上一口仿佛就能闻到水果的香甜。
钟晏看得口干舌燥,生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想与柳瑟肢体接触的渴望。
以前?他一度排斥抵触。
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从他们两人婚姻的缔结开始,就充满了阴谋诡计。
他并不是喜欢柳瑟才娶的她,正?是因为这样,他不愿意做那些事。
可这段日?子突如其来的悸动,钟晏不明白是怎么了,有时候也只能尽量压制着内心的冲动。
柳瑟要换个位子,钟晏亦步亦趋地跟上。
左前?方有个带着红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一直看着他。
钟晏很快认出来,是昨天来找过他又很快消失的老方。
老方自?称他知道钟晏父亲出车祸的原因。
他等在那儿,目光浑浊又坚定,他手上捏着一叠用透明袋子装的文件,似乎挣扎着要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柳瑟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钟晏落在她身后很久,忽然生出了个念头。
***
直到下午四五点,柳瑟拍完照站在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上。
中山县地处偏僻,天气?暗得很快,浓云惨淡。
??不回去?怕是又要下雨。
她叹了口气?,叹息声?几乎可闻。
白色的运动鞋表面已经灰不溜秋,她双手背在后头,往前?跨了一步,就轻松地从台阶上跃了下来。
认命般地要去?寻钟晏。
柳瑟刚转了弯,就撞见了他。
工地上很早亮起了灯,在万千灯火中,暗青色的瘦高长影子撞入柳瑟水墨色的眼眸里。
钟晏见到柳瑟,琥珀色的眼眸如星般亮起来,惨淡的清瘦脸庞上拢起虚弱的笑?容。
“你来啦。”
柳瑟其实很早就发现钟晏没有跟着她了。
她拍完最后一张细节图,想告诉钟晏如果无聊可以不用跟着她。
只是她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按照以往柳瑟会去?寻他,或者站在原地等着他。
只是这样的冲动刚有所动作,柳瑟便克制住自?己迈出去?的第一步。
她收了回来,在原地等了一分钟,继而转过身走掉。
柳瑟只听到自?己讷讷的嗯了一声?。
“拍完了么?”他追问。
柳瑟点点头。
那笑?容又很快淡了下去?,恢复成淡漠冷然,出的话有着极易察觉的愠怒。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他想看她来找他,想看到她为了自?己着急。
所以在见到老方的时候生出了那样不近人情的怪念头。
只是他站在原地等着她,也没见她人来。
他脾气?有点执拗,像个钉子似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时间溜走,大夏天的,钟晏身上的生气?一点点被抽走。
和他想的不一样。
柳瑟没来找他。
钟晏转念一想,不定她还在原地等着他呢,一想到这,他掉头回去?,脚步越来越轻快,带着点暧昧不明的情绪。
只是这点比纸还薄的情绪没见到柳瑟后又化为乌有。
现在见到了,柳瑟也没有主动问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了什么话。
他一股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怯懦地张了张嘴,还是道:“天要黑了,我们走吧。”
他朝着柳瑟伸出手,掌心干净,很少有干桠桠的纹路,只是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破碎飘离。
不知道为什么,钟晏看起来像是只可怜的狗。
柳瑟心头微微疼痛,她看过去?,此时的钟晏是难得一见的颓废消沉,眼睛也湿漉漉的。
很像,很像那个夏天的他。
她到底是心软,思?量之后,把?手放了上去?。
回程开到一半,忽然下起暴雨来,倾盆似的大雨哗啦一下冲到人间。
钟晏开的是商务车,在大雨中乌龟似的往前?爬,水来不及排泄,慢慢升了上来。后来,车子就启动不了。
安全起见,钟晏在车子抛锚之前?开到了路边上。
两人被围困在滔天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