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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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注意到了魏越手上绑着的布条,梅津雾蒙蒙的眼中好像都多了一层淡淡柔柔的光亮。

    她扯扯嘴角轻声道:“公子,你把它带出来了啊!”

    着,不由地想伸出手去摩挲这发带上的金线刺绣。

    这双白皙娇的手,上一刻刚被扔到地上,被人无情地用脚践踏过一般,摩擦出道道伤口,伤痕累累。伤口的血早已凝结,混杂着尘土。

    故而在快要触碰到那布条的下边缘时,梅津猛然意识到自己手不干净,又悄然收回。

    魏越轻声道:“嗯,带着了。没有它,我今日怕是要被血吓晕了。”

    而后大方抬起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

    他今日垂下的左手,早先并没有握着匕首,而是一直紧紧攥着这条原本用来遮眼的布条。

    莫名的,握着这布条,就让魏越回忆起元日那夜。梅津笑着对自己:若是有血,他便用它将眼睛蒙上。唤她来便好。

    好似看不见,便不会惧怕。

    但是恐惧最根源的地方,是人脆弱的内心。而他握住这布条的一瞬,心底滋生出了一丝平和。

    这丝平和,逼着他盯住原鹰的眼睛,盯住原鹰的匕首,逼着他清醒。

    一直撑到最后一刻。

    他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多亏你,送了我这个。”魏越温柔笑着的时候,眉峰都镀上一层柔和的余晖。

    他自己被吓晕,那是夸张了。但仍旧是惧怕的,至少不会像将才那般,唬住原鹰与惊鸿。但心底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刚刚那种情形,他不能畏惧,不能退缩,不能服软。

    否则,一步退后,便是深渊。

    他将无法对那些死去之人,有个交代。

    梅津柔软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魏越颤抖的左手。

    切身感受着他的颤抖和恐惧。

    “公子。想不到,你也是很凶的。”梅津破涕为笑。反用一句魏越对她过的话,她又补充道,“你吓唬人的时候。”

    也是蛮凶的。

    就像她吓唬岚予一样。

    同样是为了自保,他们都用尽了背上的锋芒。

    魏越忆及自己曾经见了梅津吓唬岚予时所的话。笑:“是。”

    她目睹将才那针锋相对的一幕,以及魏越冷酷无情的一幅面孔。她虽不知这些人与魏越有何恩怨,但她相信魏越。

    相信魏越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这种人。

    从魏越的模样刻进心里开始,她一刻比一刻坚定,想要知晓魏越曾经经历过什么,如今正在经历什么。

    她无比希望自己微弱的温暖,可以被传递给魏越。

    而魏越亦然,自梅先生销声匿迹后。

    他替梅津拢紧了外袍,道:“严严不在此处。我先送你回去,有了消息我告诉你。”

    梅津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平日里,她这副样子又不是不曾来过赌场。怎的今日便遭遇了巷子里的那些歹人。

    当时她手上有一把簪子,那群人围上来时,她挣扎间狠狠地刺上了当中一人。

    幸而陆定然及时赶到,否则她会如何,当真是不可想象。

    最终魏越与陆定然一同将梅津送回了府上。

    他嘱咐月牙:“照顾好梅姑娘。”

    月牙亦十分吃惊。梅津让月牙留意她回来的时刻,故而在梅津过午未归时,她赶忙让人去找了魏越。

    只是她刚完,梅津便回来了。

    故而那传话之人,此刻行至半路,并未起任何作用。

    月牙问:“姑娘,你不是去送银子的么?怎的伤成了这样?”

    梅津就着月牙送来的温水,轻轻擦洗了自己脸上手上的污垢和伤口。

    凝重地:“我无甚大碍。只是今日来传话的姑娘,我好似从未见过。”

    经梅津如此一,月牙也疑惑道:“我只当她是外院的洒扫丫头。但自那之后,我在我们院里,从未见过这个姑娘。”

    月牙看这眼前这个梅津,丝毫不似平日里见着二公子便会害羞、与人为善的梅津。

    她这满身伤痕,定然不是正常摔跤或是擦碰所致。可梅津不曾露出一丝惊惧与柔弱,反倒能冷静地回忆事发之前的情况。

    梅津洗净了皮肤表面的脏污。温热的水擦拭在手上脸上,她身体渐渐回暖。

    她轻声嘱咐月牙:“还要有劳姐姐给我一桶热水,我要沐浴。至于那个丫头,也有劳姐姐替我留意一下。看看是谁的丫头。”

    月牙自然是应着的。

    转身后又听梅津道:“不止那个丫头。若是那丫头没谎,谎的是门外给那丫头传话之人。这也是有可能的。都要劳烦姐姐帮忙留意,探一些消息。”

    “明白了。你且好好歇着。”月牙关切道。

    待月牙走后,梅津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下来。茫然地盯着满手伤痕,尽管陆定然来得及时。

    但一想起那些人欲欺身上来时的场景,她心中便阵阵恶寒。止不住地干呕,一直呕到眼角被逼出眼泪来。

    才一阵猛咳得停止。

    她披着回来的那件外袍,是陆定然拿的魏越的外袍。

    细细闻来,袍子上仍有熟悉的,淡淡的木质馨香。

    如今,却混杂着一股子赌场外的恶臭。

    这件事,必不是运气不好遇上歹人这么简单。自离开了表哥家之后,她已许久不曾前往赌场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有心之人想要引她去赌场,用得还是严澈的由头。

    知道她必会因着严澈,而去赌场之人。

    是表哥?

    表嫂?怨恨她拒绝让魏越帮忙调查伤表哥之人?

    或是,这府上看自己不顺眼之人?

    门被破开一道缝隙,钻入了一束光线。刺在梅津面上,她刚刚只顾着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

    此时突然再见光亮,有些不适应。

    只听月牙先进来道:“你先去帘子后头,我让人把水给你倒上。”

    梅津点点头,走向了帘子后头。耳边是月牙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再接着是一桶一桶热水被灌进木桶里的哗啦哗啦声。

    投身于安逸熟悉的环境,逐渐抚平了梅津心头的一丝不安。

    她知道,若非魏越。自己仍旧会是那个软弱可欺、一无所有的梅津。

    但也正因如此,她也要努力使自己变得坚强勇敢。变得配得上魏越。

    寒风不会告诉她答案

    只有她自己可以。

    配不配得上,也得由她自己来注解诠释。

    赌场地下室。

    陆定然半步之距,落在魏越身后:“公子,这几人就是寻常的混混。只消随意拷问几下,便全招了。”

    “随意拷问几下?便宜他们了。”魏越寒着脸,凌厉的面部棱角,此时更显冷峻。

    陆定然道:“收买这些混混,再利用严公子欺骗梅姑娘过来。这种手段,滥俗又恶毒。”

    魏越不置可否。

    一步一步朝着关押那几个人的地方踱去。

    昏暗阴冷的地下室,里里外外都透着消散不去的霉味,干草被水浸烂的恶臭味;脚下漫着一层浅水,每走一步,便湿答答踩了一脚污水。

    这是魏越接管这个赌场以来,首次踏入这个地方。

    而他自踏入这里之后,眉头紧锁,嘴唇紧闭,整张脸黑得好似黑罗刹。

    站在魏越身侧的陆定然,能够明显感受到魏越周身散发出的不适与厌恶。

    他试探性地:“公子,此地我来便可。”

    “无事。这地下室除却气味难闻些,其他都可忍受。”魏越从容道。

    “是。”

    两人越走越往里,尽头的囚室内传来阵阵鞭笞声,而里面人的讨饶声被鞭子抽得细碎零落,字连不成句。

    “公子!公子!人冤枉的!人什么都没干呐!”衣冠整洁的魏越一踏入这间囚室,那流氓便眼尖地捕捉到这丝希望,连连喊道。

    这一声公子,激起了行刑者更加激烈的抽。

    “啊!!!”

    他喘息道:“求求公子!饶我一条烂命。”

    陆定然厌恶地看着这人。在巷子里意图逃跑、满口污言秽语的便是他。

    他示意鞭笞之人先退下了。

    魏越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只站在他面前,低首看着他那张伤痕累累,痛苦惊惧的脸,淡笑道:“行啊。把你那玩意儿,留在这。你出去。”

    霎时间,一众五个流氓显然皆被这句话吓得痴傻了,惊惧地看着魏越。急切杂乱地求魏越放过他们。

    从前听闻有人魏越办起事来心黑手狠,他不以为然。如今伤了魏越身边一个女人,却遭到魏越这般狠厉的惩戒。

    “公子,我们是收人钱财。才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求求公子,饶了我们呐!!!”当真一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收人钱财?”魏越问。

    那人答案连滚带爬地从肚里冒出来,生怕迟了一步,他兄弟便要没命了:“是是是!那人是魏府的一个丫头。

    我们当时接头之后,确定了目标。我们收了钱正要走,但我的的确确听见了她后面的话。

    她什么‘她不是爱往赌场走嘛?那便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肮脏污糟的赌场了。’

    那句话我当时没留心,如今想来。想必是同那姑娘有愁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