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可能!
宁瑶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讥笑, “陆珩,你口口声声地恨我父亲,恨我, 不会是还喜欢着我吧?”
听到这话陆珩身形明显一顿, 他一双剑眉紧锁,神色格为复杂纠结。
半晌过后他吐出一口热浊的气, 一双墨沉的眸子落在宁瑶脸上, 颓败道:“是, 我是还喜欢你。”
听到这话宁瑶笑得更大声了, 她擦着眼角的泪,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我这样卑贱的奴婢,是不是犯贱。”
曾经她多渴望这句话从他口中出来, 可是现在听到, 她已心如止水甚至只想笑。
陆珩看着她笑得那般大, 他嘴角也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像困兽般原地转。
“我是犯贱, 我阿娘的死跟你父亲脱不开关系, 我还一直喜欢你, 真是可笑至极。”
他在心里无数次催眠过自己不要再喜欢面前的人, 把她给忘了, 可他的心却只有见到她时才是活的。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也无法不承认那年在街头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坠入了名为喜欢她的漩涡里。
那时她穿着桃色衣裙,是高高在上的宁大姐,他不过是一个绣娘的儿子,连生活温饱都解决不了。阿娘也,她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与他们产生交集, 他们这样的人看她一眼都是亵渎,都是不配的。
可后来她却跑过来喜欢自己,他面对这样的她内心除了少年心动便只有深深的自卑,他不能允许这样的自己跟她站在一起。
后来她误会了自己与表妹的关系,他想这样也不为一个最好的结果,至少能让她死心,反正他俩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可后来这一切都变化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措手不及。
宁瑶捂着耳朵尖叫一声,这声音将陆珩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瞪圆着杏眸看向对面的人,“我父亲是好人,他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件事。你当时去搜查你娘亲制衣铺的官兵拿着我父亲的官印,可又不是我父亲他亲自去的。连你都能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了包,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你就是恨自己无能,没能保护好你娘亲。所以调查到当时去的官兵拿着我父亲的官印,你就认定是我父亲派人查封的你娘亲的铺子。这些不过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到底你就是一个懦弱,自卑又自利的人。”
宁瑶不停歇地完这一长段话,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捂着胸口喘了大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这些话她之前早就想了,自上次见过父亲后她更加坚定了心里这一想法。她竟然也动摇过,怀疑过父亲。一想到这宁瑶心口就像被细针扎了般,牵连着五脏六腑一起发疼。
“你不用这些话来激我。这件事我自会调查清楚,但在真相还没出来之前。你愿意待在这也好,不愿待在这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因为她失忆这件事,他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意过没有她的日子,他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会放走她。
陆珩眉眼松缓下来,伸手想去握宁瑶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她躲开。
他手指在空中动了两下,继续道:“之前是我不对,日后你也不用再当什么奴婢,你没有上奴籍,我这也没有你的卖身契。在怡园,你可以继续当宁大姐。”
当时宋志业将她与源儿禁足在宋府,相当于她与源儿在晋安人间蒸发了,并没有给他们上奴籍。
“宁大姐,”宁瑶连连冷笑,“父亲入狱,大哥去了边疆,我连自由都没有,这当得是哪门子大姐?!”
“我不要当什么宁大姐,”宁瑶再次伸手去推陆珩,“我要见源儿,我只想带他走。”
“走?走去哪儿?!”陆珩削薄的唇上下开合:“去扬州投奔你那个而立之年还在想着中举人的舅舅么。你舅舅自顾不暇,加上你那个凶狠的舅母,你觉得带你弟弟去会有好日子过?只怕刚到就会被扫地出门。”
“你……你,”宁瑶被气得不出话,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些都是对的,原来他将她的一切都调查的这般清楚。
母亲并不是出生高门大户,父亲途经扬州与母亲偶然邂逅,两人一见钟情。母亲还在世时便经常寄银子回去接济舅舅,可舅舅眼高手低,考了许多年科举都没中得功名。那时因为有银子花,舅母倒算和颜悦色。自母亲去世后,父亲认为舅舅烂泥扶不上墙,给了银子也只会吃喝玩乐,只愿接济他们平日生活所需的银两。那时舅母就变了,大骂父亲气没有良心,连带着也不待见大哥,她还有源儿。
宁瑶横他一眼,愤愤道:“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既然你手上也没有我的卖身契,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偏要带着源儿走。”
“你心里清楚你是走不掉的,”陆珩看着面前的人,如是道:“只要我不松手。”
“你弟弟身子不好,我可以送他去江南,请丫鬟厮服侍他,但你不准去。”
“呵,”宁瑶气得身子止不住颤栗,“你将我禁足,不让我们姐弟团聚,你还想把源儿送走。”
陆珩看着她发抖的样子,很想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可一想到她现在定是不愿的,便生生遏制了自己的动作。
忽的宁瑶伸手拔下发中的银簪,是那根在江南买的桃花簪。
她正要拿簪尖抵上自己的脖颈,还没来得及簪尖就被男人一把握住。
陆珩手掌握着银簪,他使劲要去夺,宁瑶也不轻易地放开。拉扯中银簪划破了他的手心,顿时豆大的血珠滴落下来。
“听话些,我保证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陆珩另一只手握住她拿簪子的手掌,不敢使大力气去掰她的手指,“陈修远也跟你过,晋安不适宜你弟弟养病,我送他去江南,等日后我也可以带你去看他。”
“日后,日后,又是日后!”宁瑶松开手,那簪子便落入陆珩手中。
“日后是什么时候,一个月,一年,两年……”
陆珩沉默半晌,黑沉的眸子将她盯住,“等你真心重新接纳我的时候。”
“你怕不是在做梦,你觉得我俩还有可能回到当初么。”宁瑶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陆珩手心将那根簪子握紧,“那我俩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吧。”
他深呼一口气,觉得再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闹了一宿你也累了吧,先好好休息,要是饿了就唤一声,外面有丫鬟守着。”
“宋志业的案子还没处理完,我得先回顺天府去,等忙完了再好好陪你。”
宁瑶别过头,樱唇里冷冷吐出三个字:“赶紧滚。”
陆珩唇角掠起笑影,像是没听到她的恶语。他轻笑一声,道:“好,那我便先走了。”
罢陆珩就抬脚朝屋外走去,宁瑶耳边全是他走时的那声轻笑,她烦躁地将之前放到里衣里的那对手镯掏出来,使劲将其砸向门框。
正好走到门边的人身形一顿,面上瞬时传来刺痛,是被碎片刮破的感觉。他没在意,抬脚迈过了门槛。
方晋站在外头心急如焚地等着,待看到屋里头的男人出来时惊得一时失语。
他看到一向尊贵的世子爷此刻一只左手上全是血,脸上也有一道血痕,眉头紧锁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疲惫,显得有些狼狈。
他忙迎过去,一脸紧张,“世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陆珩偏头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眸。他摊开手心,满是鲜血的掌心里横躺着一根发簪。上头本是淡粉的桃花此刻沾上了血滴,红的有些诡秘。
他始终未话,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拿出一条帕巾将桃花簪包了起来。
“世子,请个郎中来包扎下吧。”
陆珩摇摇头,“去顺天府吧。”
罢他负手继续往前走,修长的身影似乎要融入这浓稠的夜色中,方晋忙抬脚跟上。
翌日。
“世子爷,夫人来了。”
方晋进来禀报,陆珩清处理完公务趴在桌案上憩。听到声音他立马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起身许氏就走了进来。
“你不用过来。”许氏出声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边着边从一旁的嬷嬷手上接过食盒朝桌案旁的人走了过去。
“母亲,”陆珩轻声唤她。
许氏点点头,看见陆珩眼下一片青眼窝深陷,瞧着也比前些日子消瘦许多,顿时眼眶一酸。
“这些日子辛苦了吧,”许氏开食盒将里头的汤碗捧到陆珩手边,“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陆珩下意识地要伸出双手去接,忽的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又将左手收了回来。
许氏还是眼尖,忙道:“这手是怎么伤了?还绑上白布了。”
“哎哟,还有这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氏着就要伸手去触陆珩脸上的伤口,被他身子微微后退避开。
“没事,”陆珩摇了摇头,“就是不心碰到了。”
许氏收回手,冷哼一声,“还不心碰到了,你当我和你爹是死的啊,昨日方晋抓人都抓到城门口去了。”
“珩儿,要娘既然她想走就让她走吧,这样硬留着也不是个事,以前那些恩恩怨怨咱都算了吧。”
陆珩捏紧手中的瓷勺,悠悠开口:“不是因为那些恩怨。”
这下可把许氏愣了,“那不正好可以……”许氏话未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惊讶地捂住唇,随后试探道:“珩儿,你不会喜欢她吧?”
陆珩抿着唇,没话。
看着他这般反应许氏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她急得拍了下大腿,“这可该怎么办……”
陆珩掀起眼帘,“母亲不必挂心,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挂心。瞧着别家主母都一个个地抱上孙子了,你这连亲都没成。”
“那个陈玉娇也是,感情我之前还是真心喜欢那个丫头的。”许氏到这又叹了一口气,“要是放在三年前你和那个宁瑶不定能成,可她现在是罪臣之女。”
陆珩盯着手中的瓷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罪臣之女,他父亲可是真的犯了什么大不敬的罪。”
“这……”许氏接不上话来,那个宁鸿确实没犯什么大罪,只不过是被当今圣上拿来杀鸡儆猴了。
“再三年前我还没回到公府,又怎么能跟她成。”
“可你们现在,”许氏想什么,就见陆珩将汤勺直直丢进了瓷碗里,碰撞发出一道不的声音。
“现在我只不过受点伤,可要是没她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丢了,母亲不必再劝。”
丢下这句话陆珩就站起了身,“儿子还有要事要忙,就不送母亲了。”罢他抬脚走了出去。
诏狱内,一间昏暗的牢房里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男子。男子一头白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身旁的草席上还时不时有老鼠跑过。
“该吃饭了。”
狱卒了一声就从木桶里舀了些汤水倒进瓷碗里,从木门缝里推了进来。
牢房里的男子看到那饭食突然像发了疯,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一脚将那瓷碗踢翻。
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些猪食岂是能给我吃的,我可是堂堂的朝廷四品官员,等我出去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那负责饭食的狱卒听了气不过,作势要开牢门进来教训里面的人,一旁的同伴忙将他拉住。
“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不吃就让他饿着呗,反正也没剩下两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