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支从英将贤王拉到身边坐下：“自己都这样了, 还装什么装啊……。”

    贤王道：“我没有。”

    支从英静静地看着他。

    贤王：“好吧，我有。”

    贤王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 等到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贤王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上的毒没事吗？”

    支从英摇摇头：“没事，是他们让我过来的。”

    贤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们没做什么吧？”比如拿刀架在脖子上，又比如拿什么威胁你了？

    支从英：“他们了，我就来了。”

    贤王：……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

    竟然是真心错付了！

    “你也别瞎操心了, ”沈无忧耸耸肩, “我昨晚上还跟老师见了面，也没见当场暴毙, 可见他们确实还没有算对我下手。”

    贤王顿时就被她吓到了：“你还真是胆子大的, 还敢跑去跟秦先生见面？”

    支从英：“他们让我过来的时候, 也没告诉我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贤王就很疑惑了：“那他们让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支从英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是让我来看着不让你作妖吧。”

    贤王：……

    贤王：“我好得很。”

    支从英躺在他的身边：“你放心，我不是来训你的，他们这次让你进京的心思太恶毒了，我能理解你的做法, 这事儿我们确实不能办, 如果需要的话, 我也愿意被捅上一刀。”

    “瞎, 这里有我，怎么可能让你做这事, ”贤王道，“更何况他们都能够对你下毒了，你就算给自己身上捅十八个窟窿也威胁不了他们。”

    “得是啊。”支从英回答。

    两人没有再话, 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过了半晌树上的鸟儿开始叫唤。

    贤王拉了支从英一把：“回屋里吧，京城的鸟儿凶得很，等会儿就要将屎拉到你头上了。”

    支从英没有动，她突然问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贤王：“离开这里去住客栈？”

    支从英翻了个白眼：“离开这里，去浪迹天涯。”

    贤王愣住，半晌之后才道：“我生来就是天家的人，走什么？”

    支从英：“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

    贤王断了她的话：“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支从英没有话了。

    他们习惯了沉默。

    可是他们这么多年，已经沉默太久了。

    看到秦先生之后的支从英，越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无趣，谨慎步步惊心，他们一家人就仿佛被人悬在高处，上面是刀山，下头是火海，不知道自己即将要死在谁的手上。

    这种感觉维持了这么多年，是在是太难受了。

    支从英重新开口：“我们这样子终生受人胁迫不是办法，他们今日能够逼我们入京，明日就能够逼我们去刺驾，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我们自己拼一把。”

    贤王：“我已经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难不成你现在就想放弃了？”

    他有些激动，原本含笑的眼睛也带出了些许恨意。

    支从英转过头跟他对视，没有人比支从英更清楚他的才能。

    也因为如此，没有人比支从英更能感受到贤王的不满愤懑。

    从逐出京城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个年头。

    他原本能做一个建功立业的贤王，但是偏偏被老天爷选中了。

    他知道身世后，为了保住性命，立刻作妖把自己作去了皇陵，而后装傻充愣这么多年，这才换来现在的平衡。

    如果现在要奋起反抗，那就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是个笑话。

    支从英握住他的手：“我理解你，但是我想试一试，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次的机会能够入京了。”

    贤王：“我以后会帮你，等我们的势力已经万无一失……”

    “夫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支从英断了他的话，“我会心的，就算不成功我也还有退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贤王闭上眼睛没有话，半晌后才道：“随便你，我管不了。”

    支从英点头：“谢谢。”

    ‘咯吱’

    院子里面的树枝被路过的鸟踩了一下，颇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是支从英心里无比畅快。

    鸟儿不懂人的心思，吃了两口发现这里的虫不够肥，就飞走了。

    只可惜，虫子肥的地方鸟儿肥，但是人可能就不那么高兴了。

    沈无忧正躲在自己宫里面崩溃：“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不过是喂他吃了两顿芥末，就往我院子里面丢虫子，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我药草都要被啃光了！”

    翠在旁边帮忙扇风降火：“娘娘莫要生气，刚才奴去看过了，那些药草现在都好好地，一点事都没有。”

    “哪里没有了？”沈无忧伸出一根拇指，“我的蛇衔草被啃了这么大一块！也不怕被撑着！”

    都养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快能够用了，一下子就被虫啃了一半。

    沈无忧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血都被啃了去了。

    翠只好继续哄着沈无忧：“娘娘消消气。”

    正巧，外面御膳掌事瞧着沈无忧这么晚都没有来，主动找上门来：“娘娘，现在正是午膳时间，您看……”

    不用沈无忧开口，翠就先过去赶人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快走快走，娘娘今日不适，就不去厨房了。”

    御膳掌事收到了翠的眼神提醒，恍然大悟地道：“好，奴现在就回去准备。”

    翠道：“娘娘莫要生气了，陛下刚刚让人重新送了蛇衔草过来，可见恩宠还是在娘娘身上的。”

    沈无忧眼睛亮了：“此话当真？快拿来给我瞧瞧。”

    翠很快就回来了。

    确实送来了蛇衔草。

    不过是蛇衔草的幼苗，还不怎么健壮，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倒的那种。

    沈无忧顿时怒从心头烧得更加旺盛了：“给我苗子算什么？我还要重新种几个月？！”

    难道霸道皇帝不是应该直接给我拉来几车子成品，然后一句——

    这是朕赏赐给你的，你收好了。

    翠连忙想帮太上皇找补：“陛下可能是觉得娘娘养这些就是为了消遣时间，所以才把幼苗送了过来。”

    沈无忧没有话。

    卓玉宸那么聪明的人，哪能不知道沈无忧养这玩意儿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送幼苗过来就是单纯想要气她玩。

    翠还要帮卓玉宸他们继续找补：“娘娘，您不就是觉得外头养的都不好，才自己动手养着东西的，陛下大概怕要是将外头的送给你，您还要不高兴呢。”

    沈无忧心里哼哼唧唧，她之前无意间看见过太医院送来的蛇衔草干，明明就比她喂的还要好！

    况且这件事情她也跟陛下提起过，要是陛下真的有心要哄她，自然就会将太医院的草都拔了出来。

    沈无忧气到头昏眼花，干脆上床盖着被子重新睡过去。

    到梦里面去找她的蛇衔草。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沈无忧躺下没多久，就真的带着气睡过去了。

    翠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绵长的呼吸之后，才退出殿外，

    一出门就瞧见有宫人急匆匆赶来：“翠姐，黄公公过来了。”

    翠疑惑：“现在不是应该伺候陛下用午膳的吗，怎么就过来了？”

    “的不知，”宫人道，“不过黄公公带了好些人来，是来给娘娘请安的，翠姐您要不出去看看吧。”

    翠整理了一下衣服：“慌什么，你在门口守着，娘娘刚刚睡下了，别让人来扰。”

    翠一路走到门外，看见了黄公公笑眯眯地带着人等着，连忙快步上前行礼：“公公久等了。”

    黄公公：“无妨，陛下让奴来给娘娘带句话，不知娘娘现在方便吗？”

    “娘娘刚刚睡下了，”翠问道，“不知公公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黄公公不置可否，只是：“既然娘娘已经睡下，那奴就不扰了。”

    “公公慢走。”

    等黄公公远离以后，旁边的宫人捂着嘴笑：“翠姐现在愈发厉害，在黄公公面前都能够上话了。”

    旁边的宫女也都嘻嘻哈哈地奉承了两句。

    翠瞪了她们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以为黄公公这是高看咱们？这是高看娘娘，别没事给娘娘惹麻烦。”

    旁边的宫女被她一瞪吓得倒退半步，立刻闭了嘴。

    *

    黄公公回到宁寿宫，朝看着书的卓玉宸道：“娘娘已经睡着了。”

    卓玉宸合上书：“心真大，生气到一半居然就睡着了？”

    黄公公也憋着笑：“娘娘心胸宽广，自然无事忧心。”

    卓玉宸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就她，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黄公公将面前的菜布置出来：“陛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要开始用膳吗？”

    卓玉宸朝桌子上面的菜扫了一眼，兴致缺缺：“撤下去吧，朕不饿。”

    黄公公：“陛下保重龙体啊。”

    “无妨，”卓玉宸又坐回去继续看奏折了，“饿了再吃便是。”

    黄公公就无语。

    陛下这一顿操作都不知道是在折腾太妃还是在折腾自己。

    黄公公轻叹一声，陛下这个不懂得哄人的性子，难怪太妃娘娘会生气。

    黄公公走出寝宫，让身边的徒弟上前来：“你去太妃娘娘那里放个消息，陛下不愿意吃饭了。”

    徒弟应下，却又有些犹豫：“陛下不会降罪给师父吗？”

    黄公公乐呵呵地道：“傻子，你还太嫩了，快去吧。”

    卓玉宸听在耳朵里，但是没有出言阻拦。

    所以沈无忧睡醒了之后，就听到了卓玉宸为她绝食的惊悚言论。

    沈无忧看着地下的宫女只觉得莫名其妙：“传这种东西也要讲究一下基本法吧？我就算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会相信他绝食。”

    翠挥手让旁边还在碎嘴的宫女都下去了，然后对沈无忧：“奴也听了，陛下中午确实没有吃东西，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拿这件事来嘴，这才传歪了。”

    沈无忧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他默许，底下的人哪敢传他的事，他就是故意找话来威胁我的。”

    翠：“娘娘得是。”

    沈无忧带好钗环：“走，我们去藏书阁。”

    翠顿了一下：“娘娘不去宁寿宫吗？”

    “不去，”沈无忧道，“爱吃不吃。”

    自从上次被耍了之后，沈无忧就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越忍别人就会得寸进尺。

    这样忍下去，估计在被卓玉宸砍头之前，她就要被气死。

    沈无忧一路气鼓鼓地走到藏书阁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带着人跟今日的礼物进去。

    却没有在房间看见秦先生，里面走出来的反而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官 。

    看见沈无忧之后他从里面走了出来：“秦先生刚好午睡，姑娘若是有事不妨下次再来。”

    “刚刚睡下了？”

    沈无忧上下量了一下他：“那我更应该在这里了，我正好带了人过来，伺候秦先生歇息。”

    沈无忧跟他遇上的几次正好都衣着简单，身上最能彰显身份的只有手腕上卓玉宸上次的玉镯，带的人也不多，排场不大，完全不是一个宫妃的样子。

    官大概也没有想到，后妃竟然还能够藏书阁，只当沈无忧是哪家宫外的官家姐，想要来抢秦先生做师父的。

    他本身也不是苦出身，自认家世还算不错的，就跟沈无忧呛了起来：“姑娘，本官劝你有自知之明。”

    沈无忧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啊？

    秦先生居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太妃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