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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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宜病差不多好全这日,难得?早早起了身?,再次倚在门口看那盏灯笼。

    这日看得?出来是个好天气,远处日头掩在云层后,金色铺满云层间隙,只是还不见?有半分要跃出来的迹象。宋宜望一眼远山,再望一眼那云层,最后目光还是收回来,落在头顶那盏灯笼上。

    这盏灯笼有些年头了,当日宋珏命人将这府里悉数翻新了一遍,却独独留下了这盏灯笼。纸糊的面上绘着?半枝梅花,并不似真梅花蕊成?串,反而只有一朵孤零零的盛放之梅,是她亲绘的,同当日沁园里被沈度拾起的那只炉一模一样。

    晨风微微吹起,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里头火星将灭,她却没再像上次那样唤人添灯油,反而吩咐灵芝:“撤了吧,换盏新的上去。”

    灵芝一愣:“换原样的么?奴婢一会儿?命人仿一只。”

    宋宜再望了一眼那云层,日头一跃而出,金光铺满整个天际,连这盏破败灯笼也跟着?染了层光晕,她没来由地一笑:“叫师傅画幅海棠吧。”

    灵芝迟疑了一下,刚刚应下,见?门童过来回禀有人要见?宋宜,随口嘀咕了句:“哪位这么没规矩的,这般早来叨扰县主?”

    宋宜如?今一听到“规矩”这两字就想笑,随口答了句“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见?便罢”,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来不及吩咐灵芝,提脚就走。

    她到角门外?,果见?那人立在门口,他递过来一枝新鲜的海棠,宋宜怔了下:“如?今哪里还有海棠?”

    沈度回她一句:“路上捡的,兴许哪位花仙子下凡时不留神弄丢的。”

    宋宜知他又在随口打诳语,盯他一眼:“人前倒不见?你这么不正经。”

    “人前也不见?你这般殷殷期盼的模样啊。”沈度拖长了调子逗她。

    她故技重施,要将那海棠扔掉,沈度冷冷看她一眼:“由你,反正再寻不到下一枝了。”

    宋宜一哆嗦,乖乖将它拿好了:“怎来都不进去?叫人通传也不自报名号,哪有你这样的,我若不肯见?呢?”

    他没提宋珏,只是低笑了声:“看看是不是心?有灵犀。今日起这么早,

    是等我罢?”

    宋宜被他戳中?心?事,如?今习惯了他这般打趣,倒也不像初时那般难为情?,只是低低应了声“嗯”:“想着?你该来了,今儿?天气也好。”

    灵芝追过来,看见?沈度先是一愣,又看见?了宋宜里那枝海棠,想起方才那盏灯笼,瞬间反应过来,压抑着?心?思冲沈度行?了个礼,然后心?翼翼问宋宜:“县主要出去?”

    宋宜点头,她又讨好道:“带上奴婢罢。”

    “你先回,我晚点自会回来。”宋宜不肯。

    灵芝转头看了一眼门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王爷吩咐过要跟着?,县主要这么走了,奴婢会被王爷叫人打死。”

    “别人就算了,你,我爹哪敢?”宋宜给她递了个眼色,“再不走我要赶人了。”

    灵芝瘪了瘪嘴,总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

    她这才看向沈度,问:“去哪儿??”

    沈度看她一眼:“真不带人?一会儿?回来你怕是又要被骂。”

    “骂就骂,”宋宜看了眼他身?后的马,“不是你”

    她话?没完,沈度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去:“是,你这样就很好了,不必非要学旁人谨慎微的样。”

    他牵了马同她往外?走了几步,伸出来将她一揽,带上了马。他在她身?后落座,宋宜愣了神,回想起当日刚出陪都地界,她也曾和他共乘过一骑,只不过那时她在他身?后,拘着?礼不敢靠近,心?跳如?鹿乱撞。如?今几月过去,境地竟然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已可以安然坐在他身?前,不再去想那些繁文?缛节。

    他随口问:“不习惯?”

    她“嗯”了声,听见?他道:“那便快些习惯,早晚都要如?此。”

    宋宜“嘁”了声,他笑了声,打马走了。

    清晨的朱雀大道安静而整洁,马蹄踏上青石板路,惊起“哒哒”的声响。他将宋宜心?护在怀里,路过街角时没忘回头盯了身?后街口那人一眼。这眼神淬了寒意,那人瑟缩着?收回了目光,转了个方向走远了。

    宋宜犹自浑然不觉,马儿?驶出官道,虽有些颠簸,但久病之后的她显然并不将这点不适放在心?上,她目

    光流连在这暮春初夏的大好风光上,甚至半点没舍得?分给身?后之人一点。

    沈度看她一眼,默默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宋宜受惊,转头就要发怒,却被他抢占先先在她唇上啄了下。方才快要出口的嗔怪便尽数归于无迹,她有些木讷地转回头去,好半晌才开口:“我以前觉得?你这谨守礼数的样子,该是柳下惠。”

    “佳人在前,坐怀不乱?”他朗声笑了起来,“宋宜,你在辱我还是在辱你自己?”

    宋宜这会儿?是真恼了,要同他生气,他却道了声:“到了。”

    她随他下了马,往山道上望去,楼飞檐隐在山间,沈度同她解释:“一间寺,这些年香火不如?以前旺了,但听很灵。”

    宋宜嗤笑了声:“还以为来折桃花,还真来解签啊。”

    她仰头望了眼那几座楼阁,轻声道:“你背我上去吧。”

    他虽算着?时日,到今日她脚上的伤该好全了,但也没什么,依言将她背起,宋宜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我不算重吧,能走么?”

    “你走快些,头签更灵。”

    山路崎岖,她却玩心?起,故意捉弄起他来,将里捏着?的那枝海棠一扔,故作惊讶:“不心?。”

    沈度无法,弯腰去捡那枝海棠,她却并不安分,他微恼,猛地将她放下来,将她往道旁古木上一压,将左垫在她脑后,不由分地吻了上去。

    他这次并不留情?,深入而缠绵,退出来时故技重施,在同样的地方重新留下一道口。

    宋宜吃痛,将他推开,他却不允,阻了她不安分的:“还想要头签就听话?,别闹。”

    宋宜委屈地看他一眼,他心?一软,顿时无言,乖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宋宜这次安安分分地趴了上去。山间晨雾未散,风且微凉,她靠在他肩头,侧头去看他的眉眼,半晌,忽地很轻声地唤:“沈度。”

    沈度亦低低应了声:“我在。”

    宋宜鼻尖忽地有些酸,她吸了口气,才伏在他耳边,很轻声地:“沈度,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陪都。”

    他一愣,听她轻声细语地接道:“虽然我记得?那日是寒,陪都下着?雪,你是申时三刻进来宣的旨。

    ”

    “我还记得?,你见?我那般看你,蹙了下眉头。”

    她忽然很安分地趴着?,沈度觉着?有些不习惯,正想转头去看她,她却又低声接着?道:“可是,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一日。我那日那么看你,也是因为我此前曾见?过你。”

    她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要睡着?了一般,沈度只好柔声哄她:“是什么时候?”

    宋宜忽地轻轻笑了声,笑声清脆,径直穿透晨风送入他耳里,他微微愣了愣神,然后听见?她道:“延和二十四年,大人高中?探花郎的那一年,我真的曾在朱雀大道领略过大人的英姿。”

    她若是清醒时这般话?,沈度定要以为她又在奚落加讽刺了,可她此刻安安静静的,连声音都透露出一股难得?的柔和来,他忆起来,当日入京路上,她曾对他过“一见?大人,总有故人之感”,他那时没放在心?上,反而刻意问她在何时何地见?过他,那时她便是像方才这般回答的他。

    他原本?以为她当日不过随口胡诌,没想到她竟然所言非虚,他侧头望了眼她,她此刻当真眉目温顺,静静趴在他肩头,他一眼能望见?的右侧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这话?时,原是笑着?的。

    他轻声逗她:“那时怎么想?这人招摇过市,扰了清净,真是讨厌?”

    宋宜摇头,很认真地道:“六公主同我讲过你殿试时交的那份答卷,甚至悄悄抄了一份出来,我有幸得?看过一眼。那日朱雀大道好生热闹,状元郎也一表人才,”她顿了顿,“可我是特地出府去看你的。”

    沈度没再问其他,也没接话?,后来的事他知道,她去梅园赴六公主的宴,见?着?了贵妃,贵妃连夜去向皇帝情?,皇帝作保成?了她那门已经废掉的亲事,这曾经是帝京之中?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他沉默地背着?她往上走,只是将她更加搂紧了些。

    远远见?着?寺院正门,他却挑了条道往后院绕去,宋宜微愣,问他:“不是去求签么?”

    “求什么签?”沈度将她放下来,“有我便够了,何必再问姻缘?”

    宋宜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绕到后门敲了门,冲前来开

    门的沙弥道:“师父,鄙人同娘子偶然路过此处,见?着?寺内桃花开得?正好,娘子爱花,挪不动步子,师父能否折枝桃花赠娘子?”

    宋宜听他这般唤她,脸腾地红了,那沙弥打量了她几遍,最后道:“施主稍待。”

    沙弥转身?折了枝桃花返回来:“花开堪折直须折,施主是有心?人。”

    院门“吱呀”一声阖上,沈度拿了那枝桃花过来递给她,宋宜拿至鼻尖嗅了嗅,问:“这么远来,当真只为了枝桃花?”

    “好陪你来山寺折枝桃花,寻了好几日,只有这处还有。”沈度看她,很认真地道,“答应你的,总不能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