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沈度走出去老远,吩咐人将萧弘首级取下以便回去之后悬于城楼,震慑夷狄一段时日。
他语气冷漠,惹得孙乾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我怎么感觉你?不像个读书人?”
沈度懒得理这自来熟,没吭声,继续往前走。
“等?等?等?等?会儿,你?好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看在我是?元帅老部下的?份上。”
他拿宋嘉平出来,沈度不好再不搭理人,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我前几个月就?发现了黑市那些人的?行踪,夷狄有座山专产硫磺,我怀疑是?他们,就?暗中派人查探到了些踪迹,让人买了一些下来。他们硫磺丰富,但技术比不上我们,所以造出来的?弹药威力不够,买到的?恰好也是?是?黑火|药,这就?确定了是?他们所为。
后来萧弘派人来诱我去追查此?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为让我彻底中计将驻军全?数派出去,还真?将火|药和?人都?全?数留在了黑市里,他这么大方地?给我送这么一份厚礼,我也只好成全?他,照单全?收,一并给他全?灭了。一千高,打起来得废多少兵力了,懒得费神。”
孙乾还有细节想问,但就?这短短一个晚上,几乎已经摸清了他一半脾气,知他不肯再,只好转而问道:“那你?怎知他们什么时候来攻城?”
“夷狄去岁收成就?不好,去年冬天?已经过?得很艰难,今年眼看着又要大旱,他们也没有灌溉工程,定然更不好过?。”沈度默了会,“他们不敢和?王爷硬碰硬,如今削藩将近尾声,再不来就?要错过?好时了。我又如他所愿将驻军全?数调出,他今夜不来,什么时候来?”
孙乾点了点头。
“他们没胆南下,又派了这么多眼线来城里,自然不会是?闲得慌,定然是?要来打打秋风,那做出一副城在人在的?样子给他看就?得了,他抢一座死城有什么用??”沈度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没来由地?笑?了笑?,“帝京还得给他记上一笔账,指不好哪天?等?朝中形势彻底稳定了,当真?派大军过?来追到极北之地?去要将
他们灭族呢?不划算,夷狄也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孙乾想起他骂萧弘那句“蠢人”来,总觉得沈度这话其实是?在骂他蠢,不自然地?扭头盯了沈度一眼。
见沈度越来越不耐烦,他赶紧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怎知他们要走这条道?”
沈度:“一共就?三条道,一条我让他们挖井的?将土运过?去全?堵死了。剩下两条,一条往大漠,我方才在城楼上放狠话唬得他以为大漠那边必也有诈,自然明知这边地?势容易设伏,也只敢走这边剩的?唯一一条道了。”
他走出去两步,孙乾又想起来什么,赶紧追上去,沈度默默翻了个白眼,抢先开了口:“别问了,刚才峡谷里假传战报造成混乱的?是?我安插进他部队的?夷狄战俘。他用?这个法子往我城里插眼线,我也得原样还点回去,如此?才算公平。”
“我就?一大老粗,以前元帅叫我打哪儿我打哪儿,现在元帅让我一个人留这儿,没别的?要求,好好守住城门就?行了,别的?事都?不管。”孙乾“嘿嘿”了两声,“你?们读书人想得真?多。”
沈度:“勉为其难给将军当次军师罢了。”
这话是?在讽刺孙乾一开始让他来当军师的?玩笑?,孙乾嫌弃地?看他一眼,没好还嘴,抱了抱拳:“你?方才不是?想回京,单凭这事,也绝对够回京的?了,先恭喜了。”
沈度忽然起了兴致,问了句:“将军不想回去?”
孙乾“嗨”了声:“我只知道带兵冲锋,弯弯绕绕我不懂,到哪儿都?在军营里,除了气候,其余的?都?没什么差别,元帅叫我留在此?地?,这几年里守住城门即可,日后他会再派将领过?来坐镇指挥。我懒得多想,也没本事再往上爬,听元帅的?就?是?。”
沈度笑?了声,这人虽然憨,但确实勇且有担当,不适合做主帅,冲锋陷阵却是?不二?人选。一个周谨,一个孙乾,宋嘉平麾下的?人他接触得虽不多,但其识人之明已可见一斑。
孙乾见他步子急,以为还有大事未定,赶紧问:“赶着去哪儿?还有事情没完?”
“嗯。回去给夫人赔罪。”
孙乾
:“”
沈度回城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回府衙换身衣服再去宋宜那儿,他衣服上沾了些血,怕她担心。他刚到府衙门口,门口聚了一堆百姓,他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步子加快了两分,不想忽然有位婆子拉住他,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遍,关切问:“官老爷没事吧?”
沈度一愣,见周围人殷殷关切的?眼神,明白过?来他们是?在挂念他,微微怔了怔,冲周遭拱了拱:“我无事,今夜谢过?诸位了。”
“官老爷的?什么话,若非您提前察觉,我等?今夜又得迎一场恶战了。”
周遭纷乱了好一会,沈度好歹总算把人都?劝回去歇息了,他抬脚步上台阶,走近了,才瞧见宋宜候在大门口等?他。他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衣衫,夜里光线不明,他今日特地?选的?墨绿色,染血也并不明显,但血腥味掩不去。他犹豫了下,没上前。
宋宜先一步向他走过?来,他只好笑?了笑?:“来了怎不进去?”
“赶着看看万千百姓记挂的?官老爷是?怎么个千军万马于前而镇定自若的?。”宋宜先挖苦了他一句,才问,“没受伤吧?”
沈度摇头:“又不听话,叫你?好生待着。”
“外头这么大阵仗,我哪睡得着?过?来看看你?。”宋宜忽然握住他。
他心中涌起分暖意。
宋宜:“顺便看看我的?雪水煮西瓜。”
沈度:“”
宋宜晃了晃脑袋:“既然给忘了的?话,这半个月还日日不着家,那大人这次可得多站几个时辰,我才能消气了。”
沈度失笑?,点了点头:“好。”
宋宜在院里随意转了转,沈度沐浴完换了身衣裳出来,准备带她回去,她却不肯:“想看看你?待了快两年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沈度动作一顿,乖乖往院里一站,不再接话。
他仍旧换的?墨绿色常服,远远看去,修竹润玉之态。
宋宜借着皎月的?光细细看了眼,其上暗纹竟然当真?是?潇湘竹。
她命人给她搬了个躺椅,往他身旁一躺,很轻声地?:“累吗?累就?别站了。”
沈度摇头。
“今夜这事,当得起大功
,论功行赏,当擢升知府。日后再立一功,或者哪怕就?在地?方上熬熬资历等?任满考课,等?时日一到,也必会补六部侍郎的?缺,再加翰林出身,入阁议事。年纪轻轻能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前途无量。”她叹了口气,“沈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上许多啊,我原本以为你?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当父母官呢。”
他没话,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哥擢吏部侍郎了,他还是?仗着我爹的?荫庇,又帮刘昶做了不少缺德事,才能升这么快。沈度,你?不一样啊,你?很厉害。”
沈度有些迟疑地?唤了声:“婉婉。”
宋宜仰头望了一眼那孤月,今夜许是?月光太亮,天?际竟然没有星子,她笑?了笑?:“我是?真?的?在夸你?。吧,你?想去哪儿?”
她这话,纵他是?个傻子,也该听出来不对劲了。
外边有人没留意到这头的?气氛,兴冲冲地?过?来回禀:“大人,您交代了好几遍的?北边雪山上的?冰今夜趁乱取回来了,但从南边昼夜兼程送过?来的?瓜,虽然运了半车过?来,但山高水迢的?,只剩三个没坏,大人您看怎么办?”
宋宜身子僵了僵,没来由地?想起那个流传了数百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
沈度犹疑了下,没出声,宋宜轻声道:“拿个瓜过?来吧,切个块。”
山高路远,但瓜仍算新鲜,可惜她尝了一块,食不知味,起身将瓜盘放回躺椅上:“我去给我哥写信,看能不能想想法子让你?直接爬上京兆尹的?位置,那你?就?终于可以学张敞给妻子画次眉了。”
她完往外走,沈度一把拉住她:“知州升知府,已经得要大功了,若一步登天?到京兆尹,你?也不怕你?哥被刘昶直接赶出吏部么?”
宋宜脚步一顿。
他将她搂进怀里,闭了眼,很轻声地?道:“你?若不想回京,那不回就?是?了。”
-
吏部调令在秋日里姗姗来迟,他们走的?那一日,山高水远,一大早启程,不料车马刚上主路,竟得百姓夹道相送。沈度在城门前下车,冲黑压压的?人群行了个大礼:“以往
旧例皆已获批成为定制,日后不论谁来,旧制不改,诸位放心。”
车马出城,他一路没话,宋宜看在眼里,试探问:“舍不得了?”
沈度摇头。
“没想到所做的?一切,大家都?记得吧?”宋宜握住他背,轻轻拍了拍,“哪怕你?只是?为官吏考课做的?这些事呢,但到底是?做实事,那条沟渠就?更是?功绩了,否则今年南方多府大旱,北郡收成哪还能比之去年还见长呢?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人,他们都?记着呢。”
他没出声,宋宜继续劝道:“别自责,你?有你?的?理由,可到底为他们做了实事,二?者并不冲突啊,世事并非非黑即白。况且,你?走之前不也强行和?上头斗了半天?,要这些都?成为定制了么,否则这升迁令会比现在来得快上许多吧。”
“首辅大人帮的?忙,我也没费多少心思。”沈度回握住她,领了她的?好意,“不过?眼前还有个烂摊子呢。”
兴许是?宿命使然,落脚点竟然在宁州。
回归故土,本该是?件乐事,他却不见得高兴,宋宜问:“怎么了?多府大旱,今年丢乌纱帽的?地?方官不少,走马上任的?新官想必更多,也更不容易,都?要耗费心力收拾前人留下的?烂摊子,去哪儿不都?差不多?”
“宁州更惨,京畿皇粮从宁州要。”沈度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你?道运气这么好呢,这肯定是?刘昶的?意思。他可比我心眼多了,这一去,做不好那可不是?丢乌纱帽了,那是?要丢脑袋的?。”
宋宜突然想起旧事,微微僵了僵,转头看了眼身后那辆马车,沈度转头去看她,她才回过?神来:“灵芝父亲就?是?在宁州出的?事,好像也是?因为受灾,我道她这几日怎闷闷不乐的?。”
沈度一愣:“你?不她是?家生奴婢?从前的?事,想必不清楚的?吧。”
宋宜默了默,不想再谈这话题,接过?之前的?话:“刘昶当日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又没和?你?旧怨一笔勾销。他当日想着把你?赶去边地?,让你?在那儿待一辈子也就?算了,谁知道你?这么快就?能离开,想找你
?点麻烦也正常啊。”
“还帮他起话来了。”沈度低笑?,“让我去北郡可是?你?哥的?意思,别什么都?算在刘昶头上,人也不是?冤大头。”
宋宜一怔,她当日给宋珏的?是?宁州或兖州。
“给他宝贝妹子出气呢,不信你?到时候回去和?他对质。”沈度懒洋洋地?往榻上一躺,冲她挑了挑眉。
宋宜无言,调令是?在成亲之前下的?,她当时那般狼狈,宋珏若要给她出出气还真?不是?没可能。她心里涌起诸多想法,好半晌才感慨了句:“我哥也变了,以前总读书人要清高,当初还敢弹劾同户部抢食的?刘昶呢,如今倒帮着他做起卖官鬻爵的?肮脏事了,背地?里还惯使些阴招。”
她顿了好一会,神色黯然地?接道:“其实我知道我爹这种事做得也不少,但以前他们总是?避着我,现在却用?到我身上来了。”
她还惦记着朝服那事,沈度收了那点懒散,很认真?地?劝她:“任谁差点将孩子性命丢在诏狱里头,也会变的?。你?爹更顾及你?,他自然得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他也不容易,你?别怪他。”
宋宜“嗯”了声,有些理亏地?问:“我还好。但我哥对不住你?好几次了,你?不记恨他的?罢?”
沈度摇头:“懒得同他计较,等?着他到时候主动来负荆请罪。”
“就?我哥,你?想得美?。”宋宜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若是?有朝一日,宋珏得知他的?身份,这个场景必然会出现,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东西,从要走开始,你?就?又不怎么笑?了。像前两年那样多好,多笑?笑?啊。”他忽然搂过?她,往榻上一滚,掐了掐她脸蛋,“别担心了,信我。”
-
沈度一语成谶,宁州形势果?然比想象中还要糟上几分,碰上二?十年来形势最严峻的?大旱不,偏生今年春京畿里头不知怎地?还多要了一倍的?粮食,等?沈度走马上任的?时候,百姓几乎已是?靠树皮为生了。
富商倒是?自然有屯粮,但囤积居奇,粮食价格翻了十倍有余,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眼下唯一的?法子似乎就?是?寻常地?方官
喜欢用?的?那招——将富商找个由头下狱,开仓放粮。虽然富商不仁,但沈度到底做不出来将人无罪下狱的?事。
不幸中的?万幸是?——前任知府并未认真?救过?灾,沈度上任之后,竟然惊奇地?发现官府粮仓里尚有存粮,遂命人发成了赈灾粮。这般撑了个把月,眼见粮仓快空了,只能撑上几日,他也基本摸清了宁州府的?形势。
三天?后,他召了全?城富商到城中酒楼议事。
下首坐的?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多还和?非显贵的?官宦之家结了姻亲,沈度新官上任,大部分人忙着发灾荒乱世横财,还没来得及摸清他的?来头,态度也不客气得紧。
为首那位富商喝了口茶,不客气地?道:“大人要我等?来议事,来了半天?也不话,时间不等?人,民就?先告退了。”
沈度笑?了声:“还请等?等?。”
他完这话,下属递上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满了数字,他让传阅下去:“照现在这形势,城中还需要的?粮食数量还请各位过?目。”
传完一圈,有人怕他使阴招,先一步沉不住气:“大人这话差矣,先不我等?有没有此?等?数量,就?是?有,便是?天?子脚下,也没有强抢的?道理。”
“是?啊,”有人应和?道,“大人这等?达官显贵,平素瞧不上我们这等?靠经商混口饭吃的?,如今倒指望我等?了。”
为首那个富商听着周遭议论,见沈度一言不发,好半晌,打定了主意:“大人,我等?可将粮价下调一成。今年形势如此?,朝廷不会没有赈灾银下来,大人不会中饱私囊,现下又来对我等?施压吧?”
这些人话都?得不客气,一旁的?幕僚都?看得急,沈度却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冷冷开了口:“降一成,那也涨了八|九成,诸位倒是?有把金算盘。”
众人见他软硬不吃,合计了下,最后表了态:“压一半。”
沈度还是?不吭声,狗屁赈灾银,他前面?那任知府就?是?把赈灾银吞了才下马的?,到他这儿,别赈灾银了,官吏饷银都?快发不出来了,就?一彻头彻尾的?烂摊
子。
如今再往上开口,户部也半分钱都?拿不出来,是?前年翻新含元殿走了一遭,去年皇帝过?大寿又走了一遭,再加上这两年削藩兵部要走的?军粮军饷,如今赶上大旱,先逼着发了一遍赈灾银,这第二?道银子如何也拿不出来,让下头自个儿想办法。灾情若是?控制不住,吏部又要让地?方官自个儿乖乖受死。
两部凑一块,还真?是?绝配。
沈度将方才传回他里的?那张纸捏变了形。
那些人见他不话,纷纷要走,沈度忽然开了口:“黑心钱别赚太多了,也不怕以后不敢走夜路,死后连阎王爷都?不留,按原价卖。”
“大人笑?了吧,”有人冷笑?了声,“我等?又不是?菩萨。”
沈度默了默,目光冷冷扫了一圈,问:“拿私盐权换呢?”
刚起了身的?富商一听这话,全?都?不自觉地?坐了回去。
宁州产盐,利润巨丰,但盐铁官卖久成定制,私下贩卖者一律夷三族,私盐权这东西,他们简直做梦都?没想过?。但若能私人开采鬻盐,日后的?收入显然比眼前坐地?起价还要丰厚上千百倍,更不会有眼下这般招惹民愤的?风险。
底下有沉不住气的?,为首那位先阻了他,道:“卸磨杀驴的?事上头做了不少,如今我等?若点了头,日后大人若是?过?河拆桥,置我等?于何地??”
沈度拿杯盖缓缓将茶上浮沫剔干净了,才道:“公文上加一条,三年不改制。多的?别贪心,乱世财发着也不安心。”
底下议论纷纷,最后渐渐归于安静。
沈度瞧着差不多了,喝了口茶,起了身:“不得加价。今日定好了,日后就?不得再暗中捣鬼,各位回去准备开仓吧。至于私盐权,我既然敢应下,自然能为大家请到一纸公文。”
帝京路不远,但灾粮这等?事,早一日便多活一等?人命,他在酒楼就?地?草草准备了下,立即快马入京。但他刚至城门,就?见宋宜一人站在城门口,见骏马疾驰也不避忌,不得不吁了马。
宋宜打量了他身后一眼,见只带了四五个僚属,面?色不大好看,语气也冷漠:“沈度你?干什么去?”
沈度
不知到底是?谁将消息泄露给了她,犹豫好一会才道:“入京述职。”
“你?当我傻子呢?上任才一个月,述职,述什么职?”她半点不肯让,“你?给我下来,沈度我够给你?面?子了,你?别逼我。”
城门处一堆饥民围过?来,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是?他们如今最见不惯的?人,但沈度穿的?又是?官服,新任知府来后广发赈灾粮,多少博了点民心,于是?都?凑过?来看热闹。
宋宜还要开口,沈度转身对僚属道了句什么,让他们先回了,才冲她伸。宋宜不肯理他,他只好道:“不是?要给我点面?子?要吵架也回去吵。”
宋宜伸出,他将她带上了马。
马儿停在府衙门口,沈度带她下马,才冲迎上来的?差役吩咐了两句,宋宜已经怒气冲冲地?进了门,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宋宜进了后院,先一步开了口:“怎么?敢不敢把话清楚,你?在北郡做实事是?为了升官回京,现在呢,你?要干什么去?今年这烂摊子摆在这里,又不光一个宁州府,要掉脑袋也不会先轮到你?,你?这么着急去送什么死?”
她连连发问,让他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只好唤了声:“婉婉。”
他刚出声就?被宋宜打断:“别这么叫我。”
“你?别告诉我你?还真?在北郡受了触动,想要济世济民呢?”宋宜气不过?,端起水杯,却又实在没什么喝水的?心情,“嘭”地?一声又放了回去,“就?算当真?是?这样,你?书都?白读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现在还连自个儿都?保不齐呢,逞什么能耐?”
她越越气,沈度看不下去,试图安慰:“就?是?入趟京请一纸公文,又不是?进京做官,不定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几日就?回来了。”
“几日就?回来了?你?当我傻子呢?私盐权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御前,你?能请到旨?”
盐铁官卖这事,自然不是?一个司礼监或内阁能定下的?。她这话没错,沈度没吭声。
宋宜忽地?将库房的?钥匙拍给他:“他们不是?松口压价到只涨五成么?我嫁妆全?给
你?了,买去。进京,休想!除非、除非”
她不出来后半句狠话,最后往圈椅里一坐,将双脚放上椅面?,把头埋在膝上,低低道:“我没你?那么高尚,我也同情他们,但是?、但是?我不想你?再回那个是?非之地?。万事不就?怕万一么,若真?出了事,那可就?不是?万一了,你?让我怎么办?”
沈度握着那把钥匙,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贵女,纵然私底下不喜繁苛礼数,也从未如此?失态过?。快三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梧桐树下,她也曾问过?——“那时,你?又置我于何地??”
原本以为出去再回来,一切会变得不一样,不想,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他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将钥匙放回案上:“不够。”
宋宜猛地?抬头,只看到他一个背影。她怒极,抓过?杯子扔了出去,陶瓷杯寸寸碎裂,她看着那滩四下流溢的?清水,提高声音斥了句:“滚远点,有本事走,有本事就?别回来。”
但这句话这次却没能得到回应,宋宜默默将头埋进膝上,抽泣起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