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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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牢一入夜,周遭变成一片静谧的?死黑,灯火太?暗,宋珏分好棋子,想要再来一局,沈度却累了,懒洋洋往栅栏上一靠。

    宋珏注视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我这妹子向来眼高于顶,我当日是怎么都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你什么。”

    “现?在呢?”沈度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现?在嘛,”宋珏想着想着自个儿?先乐了,“还是不明白。”

    沈度“嘁”了声,闭了眼不再搭理他,宋珏却道:“不过,你当日给内阁呈上的?那份赈灾详策,还不错。”

    “还不错?”

    宋珏干咳了两声:“挺好的?。”

    “挺好的??”

    “沈度你是不是有毛病?”宋珏气笑了,“行行行,惊为?天人,吾自愧不如。”

    沈度这才?不吭声了。

    “不过,我有时候还是觉得你做事有点太?不留余地了。”

    沈度看他一眼。

    “户部这事,原本?不必这样,你这样,不是逼着贵妃步刘昶的?后尘么?”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刘昶母子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呢,她有这么蠢么?”

    “我不狠,别人也不会软。”沈度笑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狗急跳墙的?人是想不了这么多?这么远的?,今夜会是她最蠢的?时刻。”

    宋珏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总之,向沈大人赔个罪。”

    沈度一怔。

    宋珏敛了笑意,压低声音,很认真地道:“世叔若还在,你对上他,也未必会输。”

    都到眼下这地步了,他非要针对刘昶也就罢了,可听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想来是要贵妃也不得善终。再加上宋嘉平对他的?态度,宋宜脖子上那樽奇奇怪怪的?合二为?一的?玉佛,以及他回京之后在内阁议事时的?风采——当年之事,他虽还算年幼,但并非一点都不知?晓,只是这些年再没主动提起过罢了。

    而眼下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恰好指向深埋在他心?底的?那个名字。刘昶之事,他出相助,并不全是为?了自个儿?妹子,更多?的?,倒是为?了那位高风亮节的?世叔。

    “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沈大人看在婉

    婉的?面?子上,不计前?嫌。”宋珏起身,向他拱了拱,重音咬在“沈”字上。

    他上身仍旧屈着,沈度嗤笑了声,声淡淡的?:“叫声哥来听听,就不同?你计较了。”

    宋珏脸色一黑,掀袍坐了回去。

    沈度觑他一眼,他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也算一笑泯恩仇了,多?谢沈大人大度。”宋珏抬眼看了眼天色,把棋子递给他,“再来一局,下完大概就能看到宫里?的?好戏了。”

    沈度看了眼门外:“怕是有人不肯让我好生看戏。”

    宋珏看过去,门口来了三人,为?首那人问了声:“户部侍郎?”

    沈度起了身,牢门打开,进来两人替他戴枷,他侧头看了两人一眼:“未犯十恶重罪,朝中大员不必戴枷吧?”

    两人只觉脖子一阵寒凉,都哆嗦了些,速度也慢了下来,为?首那人喝道:“快点!”

    那两人总算落了锁,沈度随他们?往外走,牢门锁上,宋珏看他一眼:“我都来半个月了还没轮上我呢。你倒是快,你这怕不是把天都戳了个窟窿,是直接捅掉了一大块吧?”

    沈度默默白他一眼。

    宋珏“诶”了声:“他们?要是用刑,你可务必撑着点,不然我还没出去,暂时没法给你收尸。”

    沈度气笑了,懒得回应他,随来人穿过幽深的?过道。

    一盏烛火被缝隙里?渗进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灭,沈度打量了他身前?那人一眼,沉声问:“非急案,三司会审也不必这么赶,大人怕不是提错了人?况且,大人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为?首那人打开了右侧的?门,见沈度泰然自若地随他入了内,才?道:“大人不是问为?何要戴枷么?让我来告诉大人。大人真是好本?事,连带着整个户部一块拖下水,现?在吏部官员还大都还关着呢,大人这是扰乱朝纲,自然有人看不顺眼。”

    “这是不审就要赐我一死?”

    那人笑笑:“大人既然是个明白人,就别为?难我等了,我等也不过奉命行事。”

    那人递过来一杯酒,沈度忽然极轻地笑了笑:“大人方才?为?何不在狱中动?那儿?可比现?在动

    要得清楚多?了。”

    “王爷在,毕竟不方便,大人笑了。”他将酒杯往前?递了递,“还请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度默默把那杯酒接过来,腕上镣铐响个不停,他垂眸看了眼,很认真地问身前?这人:“大人一会如何交差呢?”

    “这就不必大人操心?了。”

    “贵妃娘娘还是督公的?意思?”

    那人不答。

    他嗤笑了声:“如今宫里?的?形势乱成这样,大人今日为?他人做刽子,明日就可能被人推出来做替死鬼。”

    那人迟疑了下,他接道:“王爷可亲眼见到大人将我提走。”

    “最不喜欢你们?这种文人,做事全靠一张嘴皮子,磨磨唧唧,听得人耳朵起茧子。”

    那人示意了下,身侧的?两人立即将沈度双反剪按住,那杯酒也就顺势倾倒在了地上,滋起一阵青烟。那人看了一眼地上这摊污渍,嗤笑了声;“要不是大人赈灾做了点实事,我家?人也受了益,我可就要用地上这滩送大人上路了。”

    那人重新倒了杯酒,亲自递到他嘴边,沈度迟疑了一瞬,顺从地张了嘴,那酒将要倾倒下来的?瞬间,按住他双的?力?道一松,身前?这杯酒也偏了力?道,再次倾倒在地上。

    三人偏倒在地,已?没了鼻息。

    沈度从为?首那人身上摸出钥匙,将镣铐解开,扒了套衣服换上。

    他还不至于想要服这些蠢货,也不至于要相信孟添益不会取他性命的?鬼话,所以入宫前?在孟添益眼皮子底下也带了些早就配好的?毒|药防身。这间屋子空旷,毒|药见效慢,方才?才?和他们?废了几句口舌拖延时间。

    此前?在御史台,经常和刑部交接,这地儿?他没少来,又有那人的?服饰和腰牌,他轻车熟路地混了出去,向定阳王府而去。

    -

    定阳王府一家?子都被困住,宋嘉平在书房内琢磨对策,宋珩一人在院中练剑撒气,倒没人去给宋珏报这个消息。

    梅姝忆不敢让宋嘉平出面?,怕那些人当真如白日里?所言一般对孩子下死,而且宋嘉平还特地交代了她好几遍,让她不许妄动。可做母亲的?,到底稳不住,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

    ,日日娇养着还天天生病,更别那群人行事如此狠辣。她心?里?焦躁,悄悄换了粗使丫鬟的?衣服,混入仆役中出了门,在拐角处悄悄和他们?分了路,拐入辅道。

    她左拐右拐拐回白日间孩子被抢走的?那地儿?,地面?干干净净,已?经覆上了厚厚的?积雪。

    她回忆了一下那人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地向那边行去,一路寻觅着外城的?偏僻院落。婴儿?啼哭不止,他们?总不能当真一直堵着婴儿?的?嘴,自然要找一处清净点的?院落。但外城原本?就是市井民群居的?居所,房屋密布,这等清闲院落本?就不多?。

    她路过宋宜院前?的?时候迟疑了下,宋宜院中必然有宋嘉平安排好的?人,若是借几个用用也好,可她想起宋宜白日间的?反应,鬼使神差地绕了过去。

    上半夜宵禁严,她只敢走最偏僻的?道,她绕过拐角处时,忽然有人唤住她:“丫头,干嘛去?”

    她心?下一紧,缓缓转过身去,见轿撵里?的?人是褚彧明才?放下心?来,有些迟疑地问:“大人这么晚做什么去?”

    褚彧明冲她“嘿”了声:“你还没回答我呢,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去瞧瞧宋宜那丫头,白日里?有事困住了,没来得及。”

    梅姝忆赔了个笑打哈哈:“我刚去看过,她没事。大人要不放心?就再去看看,我就先回去了。”

    她完同?褚彧明告了退,顺着拐角拐了过去。褚彧明心?里?那股不适忽然压不住,猛地咳嗽了几下,他拿开帕,见着一滩血,摇了摇头。他白日里?哪里?有事,不过是病又重了,听见沈度下狱的?消息急火攻心?,当场急得下不了床罢了。这下刚好些,能勉强撑着下床,就急着赶过来了。

    他又咳嗽了阵,忽然意识到梅姝忆身上的?衣服不对劲,况且她这种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会大半夜地跑出来,还一个人都没带。他心?下觉得不对劲,立即吩咐轿夫折返跟了上去。

    梅姝忆走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处偏僻的?院子,不大,但和左邻右舍隔得远上许多?。她本?在犹疑,可一转头,在门口捡着一块破布

    ,这纹路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府上护卫的?服饰。白日里?那些人曾割下过一块,用来堵婴儿?的?嘴。

    她捏着那块布转了几圈,悄悄绕到了后院,寻到一扇门。出乎意料,她悄悄探进去,里?头根本?没见着人。倒是确实有婴儿?啼哭声传来,婴儿?啼哭大同?异,可做母亲的?哪能听不出来。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向声音来源奔去,她进门,婴儿?被随放在榻上,根本?无人看守,想是饿了一天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梅姝忆上前?,将孩子哄了好一会,许是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孩子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啼哭声。她抱着孩子往外走,居然也没遇到什么阻拦,可她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呵斥,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随后拔腿向外跑去。

    那人怔住,上次太?子逼宫后,宫里?巡防调度管得严,禁军并不敢擅离职守,白日里?行事之后他同?伴处理完那些护卫的?尸体便回了宫,留下他一人守在这里?。

    因为?任务简单,孟添益留下他一人看着也放心?。院里?埋有孟添益当日从刘昶下克扣下来的?火|药,孟添益原话是——无论谁来,一律不必拦,让他有来无回便罢。他方才?不过去前?头拿了个东西,一回来见着这阵仗,几乎是想也没想,将中的?火舌子往院墙下一扔。

    爆炸声起,梅姝忆愣了一瞬,赶紧往外跑,随即被人护住往下一趴,等爆炸声响完一阵,褚彧明带的?轿夫才?凑上前?来,将他从她身上扒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她怔在原地,怀里?抱着的?婴儿?也再次传来一阵惊天啼哭声。

    巡防时听到爆炸声立即赶过来的?禁军出现?在门口,点火的?那人已?经跑了,底层禁军不认识他俩,要将他俩带回去等候上头的?意思。隐在角落里?的?一队刚到的?人马见这阵势,迅疾消失在了夜色里?,随后出现?在了定阳王府。

    宋嘉平得知?这个消息,骂了声:“她怎这么莽撞!我的?人在城外,赶进来废了些时间,叫她坏了事。她平时连门都不出,压根没想着提防她。”

    沈度刚到,就得知?了褚彧明这消息,

    沉默了瞬,宽慰了一句:“毕竟做母亲的?,正常,王爷别动怒。”

    他声音压得低,宋嘉平想宽慰几句,犹豫了下没能出口,转而问:“走么?还是回去看看她再?”

    “走。她这次倒挺听话的?,不牢我费心?。”

    宋嘉平立即率兵入宫,周谨远远见着他的?人马过来,命人开了宫门,向他道:“王爷,宫内形势混乱,但我只有守城司这点人马,其余人马都在孟添益里?,只能选择守住宫门,不然王爷来”

    他话没完,宋嘉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摆示意无妨,率人进了宫,等军马入宫,周谨赶紧将宫门再次紧闭。

    宋嘉平兵马入宫,见着禁军大开杀戒:“孟添益不是疯了?”

    “他和当年那件事有关。”沈度很肯定地道。

    宋嘉平附和地点了点头:“等了十七年才?等到一场大灾荒,等到一个一击必胜的?会,疯了也正常。”

    “起来,我还该感谢感谢他。他若不疯,这一天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沈度颔首。

    宋嘉平摇了摇头,派了一大半人马去和禁军对上,又亲自领了一队人马向含元殿疾行,火光冲天,他转头冲策马跟在他身侧的?沈度叹了句:“贵妃莫不是也疯了?”

    沈度冷淡得紧:“跟在那位身侧这么多?年,不疯才?怪。”

    这话没法反驳,宋嘉平一哽。

    沈度望了一眼太?液池水,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日大雨滂沱下,宋宜在太?液池边跪行出宫的?场景来,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问:“王爷既肯如此行事,为?何这么多?年却不动作?”

    他如今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唤他一声王爷,宋嘉平也不在意,自嘲地笑了笑:“我又没那个野心?,宋珏也不是那块料,今上好歹还顾及民生呢,刘昶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扶不上墙的?阿斗,我反了扶谁上去?”

    沈度失笑:“也是。”

    话间,含元殿已?在眼前?,宋嘉平看了眼已?经冲上屋顶的?火焰,问他:“还救么?”

    沈度点头:“让他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他了?”

    宋嘉平会意,挥命人救火。

    火势太?大,等完全灭火再进去肯定来不及,

    宋嘉平命精锐直接破门而入,在主殿将呛得迷迷糊糊的?皇帝拖了出来,皇帝看了眼宋嘉平,指了指里?头:“十三。”

    宋嘉平愣了下。

    白日里?见过的?那双眸子瞬间撞入了沈度脑海中,和当日神武门下对他“先生自个儿?斟酌吧”的?那人的?眼睛逐渐重合,沈度鬼使神差地先一步进了火海,他进门时拿了湿帕子掩口鼻,但浓烟太?大,还是呛得不住咳嗽。

    火势太?大,他不敢怠慢,四下找人。

    他在主殿没寻到人,又到了后殿,恍惚间,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先生?”

    沈度望过去,刘豫躲在一个角落里?,脚受了伤,动弹不得,他只好将帕子递过去,再将刘豫背起来往殿外冲。

    下想进去搭把,宋嘉平伸阻了,只默默看着。

    他俩刚到殿门口,横梁断裂,轰然砸下,沈度受惊之下,下意识地将刘豫往外一摔,自个儿?反倒是困在了里?面?。

    刘豫被这一摔吓得不轻,等回过神来,才?想起他方才?在殿内也是遇到了这场景,全靠了宋嘉平去年围猎时教他的?几招才?保了命,可他知?道沈度不会功夫,急忙往火海里?钻:“先生?”

    宋嘉平一把将他抱住拉了回来:“殿下冷静,他这人敏,不会有事。”

    被这话宽慰到,刘豫镇定下来。宋嘉平放开他,吩咐下面?人浇水救火,等火势稍微了点,命人进去将避在一侧的?沈度捞了出来。

    沈度受了点伤,刘豫围着他嘘寒问暖。

    宋嘉平则向皇帝走过去,向他行了个大礼:“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今夜被贵妃和孟添益这两个疯子吓得不轻,现?下仍未从心?悸中缓过来,瘫坐在雪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克制道:“定阳王忠心?,当赏。”

    “臣不敢受。”宋嘉平未起身,声音恭谨。

    皇帝忽然反应过来:“虎符不在你里?,你哪来的?兵?”

    他往周遭看了眼,身子又开始不受克制地哆嗦起来:“豢养私兵,宋嘉平你好大的?胆!”

    宋嘉平没动,眼看他唤了几遍“来人”也没人搭理他,才?笑了声:“陛下别费心?了。臣虽没有虎

    符,但陛下要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人心?。臣领兵数十年,从未藏在士兵身后苟且偷生,都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七大营,陛下今夜调不动。更何况,就算调得动,陛下如今怎么把虎符送出宫?”

    他脸上带着些笑意,皇帝忽然想起那日宣室殿里?,他曾问过他,若当日从陪都到帝京的?路上,他当真下杀,他又当如何自处?

    那时宋嘉平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会保下文嘉。

    他当日还曾怀疑过他唯一能调动的?近在咫尺的?兵力?只有那个叛将周林佐,末了当他亲取了周林佐首级的?时候,又怀疑自己多?心?。可原来,他的?杀锏——居然是私兵。

    皇帝长笑了声:“人定阳王忠心?,朕看错人了。”

    宋嘉平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陛下,那件事至今十七年,陛下处处疑心?,数次想要针对臣,臣也从未有过一丝反心?,甚至亲自对陛下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敢有半句怨言。位高权重,危及皇权,鸟尽弓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臣身在此位,从未想过能得善终。”

    皇帝一愣,问:“那为?何?”

    “臣膝下就这三个儿?女,臣的?私兵就是保他们?性命的?最后一道防线。当日晋王之事,陛下要罚,皮肉伤臣也认了,不敢有怨言。”宋嘉平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再臣这个女儿?啊,二十年了,管她如何骄纵任性,臣从来不叫她改,因为?臣自认保得住纵得起。可当日指婚之事,若非臣的?军令状,陛下对她,当真起了杀心?吧?”

    “陛下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她,她可不是给陛下肆意糟践的?低贱玩意儿?。”宋嘉平深深看他一眼,“陛下身居九华殿高位,一生阅人无数,当知?人心?难以揣摩。更当知?,人人心?里?,都有道底线。”

    皇帝忽然想起那道贬废的?旨意来,笑了笑:“朕当日没赐她一死,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沈度本?一直在旁呆着,听得这话,上前?就是一脚。

    他平素行事还算斯文,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令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这一脚正中胸口,又下了死力?,将皇帝直接踹倒在地。

    皇帝单撑在雪地上,猛地咳嗽了一阵,抬眼看向他,终是确定了他数次怀疑的?猜想:“沈孺鹤。”

    “陛下不是多?疑么?”沈度在他身前?蹲下身来,“怎对臣起了数次怀疑都没下杀?”

    “朕喜能臣,数年不变。不然你爹怎么做上次辅的?,你这位岳丈大人怎么挂帅的?,你又是怎么爬上如今这个位置的??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陛下是扶臣等上了高位,臣等也奉献了功绩。”沈度随在一旁拣了枝烧得焦黑的?树枝在他心?口戳了戳,“可陛下不也转眼就要取臣等的?性命么?”

    “人心?复杂臣等对陛下不是没有感激,可也不是没有怨恨。陛下心?里?,不也矛盾着么?”

    皇帝就这么半躺在雪地里?,身下的?积雪寒凉入骨,身上的?龙袍已?辨不出纹路,宋嘉平的?私兵守在他身后,长|枪点地,威严肃穆,全然不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他笑里?带点苍凉:“朕眼瞎看错人,算自作孽不可活,可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要扶谁上位?”

    他指了指刘豫:“他么?他今夜可亲眼见着你们?如何逼宫,日后又敢信任你们?么?一个胆敢豢养私兵的?郡王,一个敢对天子动粗的?乱臣,你们?的?下场,总不会比朕好!”

    他口气近乎癫狂,宋嘉平往回看了一眼刘豫。

    沈度却毫无波动,对他身后的?两人示意了下,命人把他拽起来:“起来,写罪己诏。”

    他声音平静而淡漠,皇帝冷冷看他一眼:“士可杀不可辱,休想!”

    “这会倒是讲起气节来了?”沈度默默将怀里?揣得发烫的?那十几张泛黄的?纸摔在他脸上,“陛下敢对着起居郎用命换来的?这十几页纸一句问心?无愧么?”

    皇帝目光落在“废太?子”三字上,身子忽然不受克制地动了动,又被人押了回来,半点动弹不得。

    那纸张落到地上,染上积雪,眼见着要被全部浸湿,刘豫忽然凑过来,伸出去捡了回来,他借着含元殿的?冲天火光阅过一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皇帝:“父皇,是真的?么?”

    皇帝回想起自己方才?在殿内的?举动,居然点了点头。

    刘豫默默握着那几张纸退到了沈度身后。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