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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盼望中, 日子过得很快。

    夏粮收获了，果然是个丰收年。

    章怀良一家收了麦子，晾晒之后, 先磨了半口袋白面。江玉梅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一个娃娃发一个。章叶大口大口地吃着，开心得不得了。

    村民们也很欢喜。分了地了粮食, 交公粮特别积极, 报名参军的也不少。

    到了九月，全国基本上解放了, 只剩下东南沿海和西南、西北一带。这些消息, 都是开会时听来的。解放初期的农村信息蔽塞, 没有广播，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报纸, 全靠口头传达。

    章叶特别喜欢开会，每次都扯着娘的手早早地过去, 好听一下消息。爹一直没有来信, 家里挂念着, 就连长河都在问：“叶子, 你爹啥时候回来啊？”

    爹啥时候回来？章叶心里也没准。

    按照书中的描述, 爹是一九五零年夏天回来的。可现在爹跟书里不一样，不会再赶到那个时候了吧？

    章叶盼望着，岳建华也同样盼望着。

    她跟着娘分开后，就随着后勤总部去了商城。她吃住都在托儿所, 跟好些娃娃在一起。她不晓得娘在哪里？是不是安全？毕竟枪炮无眼，被流弹击中的危险还是有的。

    她有些后悔，只想着当革命后代, 却把娘置于危险之中。可后悔已经晚了，娘一门心思地闹革命，跟以前大有不同。

    岳建华担着心，直到收到岳淑珍的来信，才稍感心安。

    信上面的字儿她都认得，却装着认不全的样子，让托儿所阿姨念给她听。她注意到写信的日期是几个月前的，不晓得在路上走了多久？

    *

    到了十月，要举办开国大典。

    村里没有收音机，村委员们就组织村民们去区里听广播。英子姑娘很积极，把女同胞们号召起来。

    “姐妹们，新中国就要成立了，咱们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吧！”

    章叶自然不想错过。她早早地就跟娘：“娘，咱们去赶集，看看姥姥和姥爷。”陈水秀也想回娘家瞧瞧，就答应了。

    长河一听，也要去凑热闹。继霞和继文也想跟着，买烧饼吃。章怀良见娃娃们兴致这么高，就：“要不，咱一家都去？”

    江玉梅一听，就让长志收拾车子。

    许贵芝听后，也让长明做准备。李凤莲也不甘落后，把架子车拉出来，车轴上抹上机油，准备拉着俩娃娃出门。

    章叶悄悄地问：“叔，三大娘咋这么有劲儿？”

    “呃，俺三嫂的娘家是铁的……”

    “铁的？”

    “对呀，俺三嫂的爹、大哥和二哥都是铁匠，俺三嫂也过铁，可有劲了......”

    章叶捂着嘴笑了。难怪三大娘这么厉害，原来是铁出身啊。

    自从上次受了教育，三大娘老实多了，不敢跟三伯父胡闹了。三伯父也辞了书馆，去镇子上的学校教书，穿着四个兜的褂子，按月领取薪水，过得很不错。

    *

    转眼到了十月一号。

    一大早，章叶就爬起来了。她自个儿穿上花褂子，蹬上鞋子，就下了床。长河也换上了新衣裳，跟过节似的。

    吃罢早饭，一家人就出发了。

    官道上人很多，都是去七里店看热闹的。

    区里布置了一个会场，拉着横幅、贴着标语，装了两个大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还有锣鼓队、舞狮队、秧歌队登台表演，热闹得很。

    会场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章叶个子矮，啥都看不见。陈水秀就让叶子搂着脖子，扒在肩膀上。章怀良也背着长河，章长志也扛着继文，让娃娃们好好瞧瞧。

    章长新也挤着来了，一把抱起继兰。李凤莲瞟了丈夫一眼，得意地笑了笑。家里穿制服的就长新一个，妯娌几个谁都比不上她。

    章叶正东张西望，恰好瞧见了。

    心，夫妻之间还真是奇怪，感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若爹跟娘好好培养一下，还是很和睦的。

    国庆大典下午开始。一家人看了一会儿，就去赶集了。

    镇子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拥挤得很。

    陈水秀抱着叶子逛了一会儿，就朝后街走去。章长志把娘俩儿送到街口，约好了下午来接，就返身回去了。

    陈水秀扯着叶子朝家走。路过裁缝铺时，师傅正在门口。他看到秀儿回娘家，就上前了个招呼。

    “秀，你回来了。”

    “嗯，回来瞧瞧。”

    陈水秀比以前大方多了。自从上了识字班，就敢跟人话了。

    章叶发现了新大陆，这个师傅有情况。到家门口时，她回头看看，师傅还在那里望着。她追上娘，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娘的脸微微泛红。

    这个情况可不能，章叶赶紧捂着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吃了午饭，陈大川把水秀和叶子送到街口。章长志来接人，正好一起去会场。

    会场上聚集了很多人，黑压压的。

    下午三点，实况转播开始了。

    大喇叭里响起了解员的声音，还有飞机、坦克的轰鸣声。当国家领导人发表讲话时，章叶扯着娘的手，激动不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从七里店回来，一家人都很兴奋。

    陈水秀扯着叶子的手，悄悄地：“叶子，仗完了，你爹就要回来了。”

    “嗯，娘，您要加油练字，跟爹比一比。”

    章叶着，就跑到堂屋里瞅瞅黄历。再过几天，花城就拿下来了，爹就要凯旋了。

    *

    带着美好的期望，迎来了中秋节。

    相比起去年，章叶一家躲在漫野地里担惊受怕，今年实在是太幸福了。秋粮丰收了，高粱、玉米、豆子、红薯收了一大垛，足够吃一年的，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过了几天，就到了农历八月二十三。

    这是叶子的生日，陈水秀记得可清楚了。她早早地做了一件红底白点的花衣裳，一双花鞋子。

    “叶子，来穿上，给娘瞧瞧？”

    章叶穿上花衣裳，衣襟和袖子老长，兜着屁股，盖着手，跟个袍子似的。陈水秀抿着笑着，叶子正长个子，怕做了就不能穿了，干脆做大了一号。

    过生日，吃着煮鸡蛋，穿着花衣裳，开开心心的。章叶对着镜子照了照，齐眉短发，脸白嫩嫩的，可洋气了。

    生日过后，天气就转凉了。

    章叶剪了头发，又戴上了花帽子。娘的手很巧，光帽子就有三四个，冬天戴的，夏天戴的，秋天戴的，可漂亮了。

    这天中午，陈水秀在机房织布，章叶躺在床上发呆。

    刚了个盹儿，家里就来人了。

    “章大叔，这是县武装部的王同志……”

    丁茂山做着介绍，章怀良忙不迭把人让进堂屋。刚坐下，王同志：“大叔，让长青同志的家属也过来听听。”

    “秀儿，快出来！”江玉梅隔着窗户喊着。

    陈水秀从机房出来，摘下围裙。

    章叶听见了，也赶紧跑出来，跟着娘进了堂屋。看到一位穿着土黄布军装的同志端坐在那里，莫名有点紧张。

    人都到齐了，王同志发了话。

    “大叔，水秀，今天过来是想个情况。县里刚接到通知，章长青同志在解放花城的战斗中负了重伤，昏迷不醒……”

    “什么？”章怀良的心提了起来。

    陈水秀也瞪大了眼睛，紧紧攥住叶子的手。

    “大叔，经过抢救，长青同志已经脱离了危险，能下地走动了……”

    “哦，那就好……”章怀良松了口气。

    陈水秀也松开了叶子。章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是负伤，通知一声就好，干嘛巴巴地找来？

    果然，王同志继续道：“大叔，水秀，长青同志伤到了头部，虽然脱离了危险，可他醒来后，除了战，啥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嗯，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章怀良目瞪口呆，这是连爹娘老子都不认得了？

    陈水秀一下未反应过来，章叶却明白了。

    这是回到了书中，爹跟娘闹离婚，不仅仅是犯浑，还有头部负伤，把她跟娘都忘了。爹的头疼病就是这么落下的，赶着阴天下雨，头疼愈裂，恨不得撞墙。这些情况，爹并未跟家里，而是自个儿承受着。后续发生的一些事，也跟头疼病有关。

    王同志又了一些细节。动手术的是林医生，他一再要求通知家属，还给县里写了一封信，了详细情况。

    陈水秀呆愣了片刻，问道：“王同志，这能治好吗？”

    “呃，林医生正在努力……”

    着，王同志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陈水秀。

    “这是林医生一起邮寄过来的，是长青同志写给你的，一直未能寄出……”

    陈水秀接过信，紧紧地攥在手里。她认了一千多个字了，就是为了给长青写信。可现在，长青不认得她了，连闺女都不记得了。

    送走了王同志，章怀良在院里转转。

    “这个浑子，连爹都不认得了？这可咋办啊？”

    章叶也着了急。这是个转折点，爹脑部受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那她跟娘呢？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