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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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节”, 研究所放假三天。

    作为工作人员,章长青随着大伙儿放假了。他本想留在院里,跟外省的技术人员一起过年。李政委:“长青, 你回老家看看吧?”他一想也是,都知道他是本省的,执意留下来显得太特别。

    章长青收拾了东西, 去后勤部报到。

    吴主任:“长青, 给你多放几天,回去瞧瞧……”

    章长青也想家了, 叶子写信催促呢。他去服务社买了一包糖果, 就搭乘运输队的卡车往家赶。

    到县里时, 天已经黑了。

    县武装部的同志安排了房间,还联系了一辆马车。

    第二天一早,章长青就上路了。

    同行的还有县里的几位同志, 都是回老家过年的。他们提着公家配给的粮油米面,老婆孩子在家里等着, 开心得不得了。

    一路上笑笑。

    到柳沙湾时, 已是中午。

    章长青提着旅行包下了车。今儿是大年初一, 到处都是放鞭炮的, 地上是红红的纸屑, 空气中满是硝烟味儿。

    这让他想起了前线,不由得激动起来。

    赶上饭点儿,村口的人不多。

    看到有人过来,还以为是走亲戚的。这跟章长青的扮有关。他穿着灰色制服, 系着方格围巾,看着像个公家人。

    “呦,是长青回来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有眼尖的认出了章长青, 章长青笑着回应着。这半年在研究所呆着,跟着技术人员喝了不少墨水儿,也变得文气起来了。

    进了村,章长青感受到了变化。

    村道修整了,垫了一层砂土,平坦多了。学校门口挂着牌子,竖着高高的国旗杆儿,正规了不少。

    *

    到了家门口,章长青屏住了呼吸。

    他推开栅栏门,长河和叶子在树下玩耍,见他回来了,立马冲上来,喊着:“爹!”“四哥!”

    “叶子,长河!”章长青一把搂住。

    章叶仰着脸,瞅瞅爹,这是转业了?长河也揪着衣襟,好奇地问:“欧呦,这是毛料的?”

    “哦。”章长青不便解释。

    他看着叶子,穿着花棉袄,戴着绒线帽子,个子又长高了。长河也蹿了起来,脖子上的银项圈摘下来了,叶子在信里给了继涵。

    “长青回来了?”

    章老爷子在屋檐下晒暖儿,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爷爷,过年好!”章长青上前行了一礼。

    章老爷子呵呵笑着,心情很好。

    章怀良从堂屋里出来,抓住长青就一通埋怨,“你这个娃娃,也不提前声招呼?尽搞突然袭击……”

    可埋怨归埋怨,言语间的欢喜怎么都遮掩不住。

    一家人都围着长青,问长问短。

    章叶插不上嘴,就揪着爹的衣襟。章长青朝灶屋那边瞄了瞄,想过去话。江玉梅抱着娃娃出来了,笑着:“长青,来瞧瞧你侄儿。”

    章长青瞅瞅娃娃,裹在襁褓里正睡着,脸红扑扑的。

    “这是涵涵?”

    “是啊,四个月了,会认人了。”

    江玉梅显摆了一下,方冲着灶屋喊:“秀儿,快出来,跟长青几句。”

    陈水秀正在下饺子,早就听见了。

    她不好意思出来,就隔着窗户朝外瞅着。继霞在灶前烧锅,笑嘻嘻地:“婶子,俺看着锅,您快出去呗!”

    陈水秀探身出来,抿着嘴笑笑,又把头缩回去了。

    章长青正好瞅见了,心里一热。他想:“秀儿,我回来了”,可当着众人的面,又咽了回去。

    一会儿功夫,饺子下好了。

    连汤带水,一人盛了一大碗,摆在灶台上。

    “爹,在灶屋里吃吧?暖和。”

    章怀良请老爷子坐下,其他人跟了进来。

    因为人多,大人们坐着,娃娃们站着。

    陈水秀瞅瞅长青,章长青回望了一眼,相视而笑。

    爹和娘对上暗号了,章叶这才放了心。

    吃罢午饭,章叶忙着收拾床铺。她夹着枕头搬到外间榻上,把屋子让出来,让爹和娘过二人世界。

    晚上熄灯了,章叶听到爹和娘在话,心里发急。怎么这么腼腆呢?不亲热一下哪行啊?

    殊不知,长青和水秀在等叶子睡着。

    这些日子,他们通过书信往来已建立了某种默契。虽然不是那种卿卿我我,可彼此间的信任却在加深。要,夫妻间的感情很微妙,就像一条溪,只要疏通了,就会涓涓流淌。

    这天晚上,不管长青还是水秀,都感到了一丝甜蜜。

    这种甜蜜带着期盼,带着守望,也带着幸福。

    *

    章长青在家住了两晚上,就启程了。

    县里的马车来接,连带着那几位同志一起回县里。隔几个月跟家人见一回面,这就是“公家人”的常态吧?

    送走了长青,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可长青带来的欢喜远不止这些。出了正月,陈水秀发现自己有了变化,嗜睡、呕吐、身上懒懒的。她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江玉梅也察觉到了,喜滋滋地:“秀儿,你是不是有了?”

    “玉梅姐……”陈水秀红了脸。

    章叶听见了,就抓着娘把了把脉。怀孕的人心跳加速,脉相是有些不同。

    她不敢确定,就让娘去瞧大夫。可村里没有懂医的,镇子离得又远,去一趟得走好久。她怕娘累着,就不敢催促,心,再观察一下吧。

    章叶列了一些注意事项,操着娘的心。

    她勤快起来,不再睡懒觉了,帮着干一点家务。还让爷爷做了几把扫帚苗刷子,有刷碗的,有刷锅的,不让娘摸凉水。

    到了三月,早孕症状越发明显。

    陈水秀接连呕吐,吃不下东西,人也瘦了。江玉梅有些担心,就让长志送水秀去瞧瞧。

    这天一早,章长志拉着架子车,驮着水秀和叶子去七里店。

    到了林记药铺,林老先生把了脉,笑着:“闺女啊,恭喜你,有喜了。”

    听到水秀食欲不好,就提笔写了一个方子。

    章叶踮着脚尖瞅瞅,都是开胃的,类似于食补方子,对胎儿没啥影响。

    从药铺出来,就直接回家了。

    怀孕未满三个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娘家也先保着密。这种法没啥依据,更多的是一种经验。可能是早孕阶段,孕妇的情绪、饮食、环境对胎儿有影响,也容易诱发流产等等,还是心为好。

    *

    陈水秀身体素质好,很快熬过了早孕期。

    她跟长青写了信,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章长青激动异常,想起叶子出生时,他一口气喝了二两白酒,被队长批评了一通。他给水秀回信,:“秀儿,娃娃的名字,我想好了,若是男娃就叫继国,女娃就叫继苒……”

    陈家那边也得了信儿,欢喜异常。

    陈王氏知道章家人口多,家务活儿繁重。她怕水秀累着,就:“他爹,要不把秀儿接回来住一阵子?”

    “好啊,水莲出嫁了,那屋子就让秀儿和叶子住吧。”

    陈根发也想闺女了,一直念叨着叶子。他的脖子就是叶子给治好的,还让大川把工作台加高了几公分,跟视线平行,省得低着头累脖子。

    可柳玉苏不乐意,跟陈大川抱怨着。

    “大川,家里住得窄简,二川兄弟正在亲,秀儿带着叶子回来,哪家闺女敢嫁过来啊?”

    “看你的,秀儿回来住几天,又不是常驻。”

    “那怀孕距离生产得好几个月,不是常驻是啥?”

    柳玉苏不停地叨叨着,陈大川皱了皱眉头。

    陈王氏恰好听见了,心知大川媳妇不好相处,就消了念头。她给水秀捎了口信,:“秀儿,要是忙不过来,娘去照顾你。”

    陈水秀怀孕五个月时,陈王氏来到了柳沙湾。

    长青不在身边,叶子又,没人撑着哪行啊?反正解放了,没那么多规矩了,只要亲家乐意,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陈王氏一来,帮了不少忙。

    江玉梅是个大度的,一点都不计较。她带着继涵,巴不得有人帮忙呢。章叶也把床铺让出来,自个儿睡在外间的木榻上,让姥姥跟娘睡里间。

    章怀良也很客气,把陈王氏当客人。

    陈王氏跟玉梅娘不同,安安静静地,很少出屋子。吃饭也在屋里,省得大人孩子受拘束。

    *

    日子一恍而过。

    到了秋天,章叶背着书包上学了。

    本来,她想留在家里陪着娘。可她的知识藏不住,不扎架子会露马脚的。

    学校是祠堂改建的,古香古色的大屋子,一隔两半,坐着几十个娃娃,分为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校长和教员是区里派来的,就住在祠堂里。

    两位老师轮番上课,典型的乡村教学模式。

    章叶一上课就犯困,老师讲课就像催眠曲,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因为瞌睡,没少被提搂。可她啥都会,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其他娃娃见了,就给章叶起了一个外号叫瞌睡虫。

    章叶听见了,翻了个白眼,不搭理。

    章长河不乐意了,就逮着人家揍了几下。结果,几个娃娃的家长来家里告状,章怀良把长河训了一顿,让他跟同学赔礼道歉。

    长河道了歉,章叶很过意不去。叔从就是保镖,长大了依然如此。

    可这么一来,家里都知道叶子上课瞌睡。

    陈水秀护短,:“俺家叶子还,瞌睡也没啥。”江玉梅笑得嘎嘎的,见叶子放学回来,就问:“叶子,今儿又睡着了?”

    “大娘,我没睡。”

    章叶出溜一下进了屋。

    心,先混一个学期,等寒假一过就跳级好了。反正都是一个老师教,除了课程不同,其他的都一样。

    *

    中秋节过后,章叶过了六岁生日。

    这一回,真得是大娃娃了。

    章叶照照镜子,不敢相信自己穿来四年了。从不点到大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可她终究长大了,没病没灾,运气还不错。

    生日过后,天气就转凉了。

    陈水秀进入了预产期。章叶操着娘的心,每天都要把把脉。

    这会儿卫生条件很差,生产都在家里。讲究一点的人家请个接生婆,不讲究的就自己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也担着风险。

    章家早有准备,早早请了接生婆。

    这个婆子四十来岁,是这一片最有经验的,给继涵接生的就是她。

    到了农历九月初二,陈水秀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章叶有了弟弟,既开心又嫉妒。她本是娘的娇宝宝,要被不点夺去了。

    陈王氏伺候着月子,江玉梅在一旁搭把手。

    一转眼,娃娃满月了。

    能吃能睡,发育得得好。陈水秀也恢复得不错,除了胖了点,跟以前没啥两样。

    章怀良给娃娃起了一个名儿,叫石头,大名叫章继国。长青写信回来,很是愧疚。他这个当爹的,不能陪伴妻子儿女,只能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给予鼓励。

    章叶看了爹的信,很是感慨。

    当初选择了爹,就得面对这个问题。好在爹粗中有细,知道给娘买东西了。

    要这个年代,夫妻两地分居很常见,好些公职人员和军人都是如此。男人在外面工作,女人在家养儿育女,照顾老人,做出了巨大牺牲。

    这种家庭模式,跟时代背景有关。

    连年战乱,民生凋零到了极点。经过三年多的休养生息,刚刚得到恢复。国家还很贫穷,工业基础很薄弱,城里养不了那么多人,就分散到了农村。

    她想,娘跟爹先苦后甜,等到随军家属办下来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