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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 通知下来了。

    黎淑云又跑了一趟，让陈水秀填了表格。

    “水秀妹子，三月一号去县里报到, 学习一个月，管吃管住。区里会安排一驾马车把你们送过去，你带上铺盖卷儿就成……”

    “嗯, 谢谢黎同志。”

    陈水秀很开心, 跟做梦似的。章叶也为娘感到高兴，不晓得是爹了招呼, 还是运气好？反正前进了一大步。

    送走了黎淑云, 一家人都晓得水秀要去县里了。

    章怀良很冒火, 招呼不就做了决定？

    他把人叫到堂屋里，：“叶子娘，你这是咋了？家里是缺吃的还是缺穿的？就这么丢下娃娃不管了？”

    “爹, 俺带着石头一起去……”陈水秀鼓起勇气。

    “一起去？娃娃这么，家里能放心啊？”

    “爹, 俺能招呼……”

    作为家长, 章怀良多少有点封建脑筋, 不想女人们抛头露面。可他从未跟水秀过重话, 就劝道：“叶子娘, 要不把名额让给别人？”

    “爹，机会难得，这是区里照顾咱家……”

    江玉梅也在一旁帮忙，：“爹, 秀儿去县里学习是好事儿……”

    “啥好事儿？都是成家的人了，还出去瞎胡乱跑？”

    甭管怎么解释，章怀良还是怒气难消。陈水秀却下了决心, 啥也不把名额让出去。

    正僵持着，章叶溜进堂屋，揪着爷爷的衣襟。

    “爷爷，我也想去县里……”

    “叶子，你就别添乱了……”

    “爷爷，我爹了学习使人进步，您就让我娘去吧？”

    “叶子……”章怀良语气稍缓。

    章叶趴在爷爷耳边，悄悄地：“爷爷，这是我爹安排的，不去，我爹会生气的……”

    “叶子，你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要保密，不能让人家晓得……”

    章怀良瞅瞅叶子，又瞅瞅水秀，：“叶子娘，你执意要去，爹不拦你。不过，你带着娃娃不方便，爹托人跟长瑜，要不住他家？咱自己带粮食，不占人家便宜……”

    “嗯，谢谢爹……”

    事情总算解决了，还安排了一个住处。

    陈水秀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章叶本算开学就跳级，只好延后了。长河一脸羡慕，悄悄地：“叶子，你去县里好好瞧瞧，回来了跟叔讲讲……”

    “嗯，叔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去县里念书……”

    叶子去县里，对长河触动很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想去瞧瞧。

    继霞也坐不住了，跟娘：“娘，俺也想去县里……”

    “霞子，你在家老实呆着，闺女家家的乱跑个啥……”

    江玉梅嘴上这么，心里着实羡慕。水秀算是熬出来了，都要去县里了。话，她长这么大，除了七里店哪儿都没去过呢。

    *

    三月一号，要出发了。

    一大早，长志推着架子车，把行李和干粮搬到车上。

    章叶第一次出远门，开心得不得了。她穿着花褂子，剪着齐耳短发，挎着花书包，爬到车上。陈水秀抱着继国，跟在车后。

    “叶子娘，这是去县里啊？”

    一路走着，惹来了一片羡慕。

    当然，也有怪话的，陈水秀不安分，心野着呢。可不管咋，陈水秀走出了村子，开始了新的征程。

    到了镇子上，马车正等着呢。

    车上坐着两个姑娘，十七八岁，梳着大辫子。看到陈水秀拖家带口的，就捂着嘴笑。陈水秀有点紧张，把继国往怀里紧了紧。

    章叶瞥了一眼，心，笑啥，带着娃就不能学习了？

    一会儿功夫，人到齐了。

    参加培训的一共六个人，两男四女都很年轻，穿着扮也很进步。黎淑云叮嘱了几句，：“同志们，出门在外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看看陈水秀同志抱着娃娃也要参加学习，这种精神很值得鼓励……”

    那两个姑娘有点不好意思，陈水秀倒是毫不在意。

    马车上路了，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中间休息了两次，一车人昏昏欲睡。

    到县里时，已是黄昏时分。

    马车在县委招待所门口停下来。章叶醒了，从被筒子里钻出来，就听到有人喊：“叶子！”她一抬眼，看到长瑜大伯和继业堂哥朝这边挥手。

    “大伯！继业哥！”

    章叶精神了，赶紧爬下来。陈水秀也抱着继国下了车。

    “弟妹，家里都收拾好了，咱这就过去吧？”章长瑜很客气。

    陈水秀去签了到，跟领队了情况。领队只要不耽误学习，可以住亲戚家。看到俩娃娃跟着，就让陈水秀领了一周的饭票和菜票，饭菜回去吃也行。

    章长瑜推着自行车，驮着行李去清水巷。他家就在巷子里，离县委招待所不远。

    到了家，李秀云正等着呢，见人来了很热情。

    “水秀姐，快坐下歇歇。”

    陈水秀抱着继国坐下来。李秀云端上热茶，还拿出点心给叶子吃。

    “大娘，谢谢。”

    章叶仰着脸，看着李秀云，一头短发很是利落。她冒出了一个念头，让娘把头发剪了，盘着发髻好看是好看，可显得不大进步。

    吃了饭，陈水秀在西屋安顿下来。

    章叶东瞅瞅，西瞅瞅，很满意。要，长瑜大伯家很宽敞，五间大瓦房，带着东西厢房，条件不错。继业堂哥一人住一间，比在老家强多了。

    就在这时，来电了，屋里亮堂堂的。

    “叶子，这就是电灯？”

    陈水秀第一次看到电灯，稀罕得不得了。章叶也很开心，有了电灯，一下进入了文明社会，有了城市的感觉。

    *

    第二天，章长瑜和李秀云去上班。

    章继业去学校，中午不回来。

    陈水秀抱着建国去县委招待所，章叶在后面跟着。她提着个篮子，垫着棉褥子。这是继国的床，困了就在里面睡觉。

    教室很大，有桌椅板凳，坐了四十多个学员。

    陈水秀抱着继国坐在最后一排，章叶挤在一旁。上课了，老师在台上讲着，学员们都在记笔记。继国呼呼地睡着，章叶也眯着眼睛起了盹。

    一堂课下来，陈水秀先抱着继国出去撒尿，又找个背静地方给娃娃喂奶。继国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看到娘也不闹人。当然，他要是闹人，章叶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到了中午，陈水秀了饭菜，跟叶子在食堂吃。午休就去宿舍，歇一会儿。看到那大通铺，章叶心，亏得在长瑜大伯家住着，不然，干啥都不方便。

    中午，章长瑜和李秀云在单位吃饭。

    下午下班回来，才做一点吃的。

    不过两天，章叶发现大伯和大娘懒得很，不喜欢做家务，吃饭也很简单，对付一下就行了。陈水秀把做饭的活儿接过来，一放学就往家赶。收拾完了之后，就坐在台灯下温习。

    章叶抽空给爹写了一封信，汇报了一下近况。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陈水秀考试通过了，拿到了结业证书。临走前，她带着叶子去新华书店。章叶看到第一版《新华字典》摆在柜台上，就让娘买一本。

    “娘，有了这个字典，碰到不会的字就查一查，可方便了。”

    陈水秀握着字典，就像握着一个宝。

    章叶看到了两本医书，就咬咬牙买下来。一本是《本草纲目》，一本是《千金方》，都是竖版繁体，够她琢磨一阵子的。

    *

    从县里回来，陈水秀变了个样。

    她头发剪了，留着齐刷刷的短发。江玉梅见了，笑得嘎嘎的。

    “秀儿，你这一捣鼓，俺都认不出来了。”

    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

    这一个月的变化，别是家里，就连她自个儿都感到惊讶。眼界开阔了，心胸宽广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更令她高兴的是，邮电所安排了工作。

    她跟着发电报师傅实习，实习期满就是报务员。这是技术难度较大的工种，比话务员辛苦，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有《新华字典》，啥都难不倒她。

    陈水秀要去镇子上了，离家远咋办？

    她一咬牙，算住宿舍。所里有集体宿舍，大通铺，自己带铺盖卷儿。继国就背着，不影响工作就行。

    章叶很支持，拍着胸脯了保票。

    “娘，您去上班，我自个儿在家。”

    江玉梅也：“秀儿，叶子俺照看着，你就放心吧。”

    一家人对水秀的举动，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章怀良不好啥，长青来信了，要支持水秀进步，不能拖后腿。章老爷子叨叨着：“怀良啊，俺看长青家的心野着呢……”

    野不野先不，反正给村里的妇女同胞们做了榜样。

    就像妇女主任刘红英的那样：“姐妹们，咱们要做劳动妇女，投身到社会中去创造自我价值，自食其力，而不是看男人们的脸色行事……”

    就这样，陈水秀去邮电所上班了。

    实习期一个月挣五万块（合五块），转正后是八万块。这比纺线织布强多了，还没那么辛苦。陈王氏也很支持，让水秀把继国搁在她那里，该喂奶了就送到所里。

    章叶留在家里，照常去学校。

    放学了，就跟长河去田间地头逛一逛。她想采集标本，比着医书识别草药。一天识别一两种，一个春天下来，就能把农村常见的几十种野生草药认全了。

    偶尔，她也偷个懒，在家里看药方子。中医博大精深，记药方子是最基本的。她想，有朝一日就能给人瞧病了。

    *

    这个春天，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到了六月，章长瑜捎回来一个口信，县武装部的同志，让长志和继宗去县里一趟，具体啥事没。

    章长志很激动，他还没去过县里呢。章继宗更是高兴，叶子从县里回来，了三天三夜，没想到自己也能去瞧瞧？

    “大伯，大哥，你们赶紧出发吧！”

    章叶猜测，是不是招工有消息了？不管咋样，只要求上进，总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