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别离 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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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云两手端着托盘, 刚跨进洞门,就见飞絮在一颗矮松后头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怎么在这儿窝着呐, 外头的事都办好了吗……”

    “嘘……!”飞絮连忙拉过她, 往自己身后掖了掖, 又伸着个脖子偷偷往前看。

    流云皱眉护住手上药碗, “你做什么呢,别把我药给撒了, 这才熬好的。”

    飞絮见前头玄衣人仍站在门外,一心低头冲着大门嘟嘟囔囔, 并没发觉这头的动静, 便松了一口气。

    她指了指那玄色身影,“瞧, 主君回来了。”

    流云抬眉道:“你不去迎主君, 躲在这儿做什么?这几日娘子病着,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主屋也不知还能不能住人, 该收拾收拾的。”

    “收拾什么收拾,你是不知道, 除夕那天主君生病,娘子大老远跑去统御司照顾了一宿,忙里忙怀累着了, 他倒是病好全了,可累得咱们娘子又病倒了。”

    流云道:“那我也得进去叫醒娘子,让娘子起来喝药啊。”

    “不急,你过半刻再进去,把药放温了也刚好能入口。”飞絮得头头是道, “主君让咱们娘子遭这么大罪,让他多着急两天不好么?”

    “着急?”流云不解,“你要让主君着急什么?”

    飞絮别开树枝朝那头看去,她怕被段容时发现,刻意躲得远了些,因此只能看见段容时对着门了半天话,态度恳切,却听不见他究竟的是什么话。

    “你瞧主君那模样,肯定是回来软话的。”她又缩回来蹲着,神色不忿,“娘子病了好些日子都不回来,以为两句花言巧语就能行么?哼,让他再多着急着急,也好知道不该随意发脾气。”

    “娘子没惊动旁人,连大夫都没请,或许主君不知道她生病呢?”流云觉得不妥,“或许娘子也在等着主君服软呢?这些天娘子总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看,或许就是在等他回来。若主君有什么要事同娘子,却被耽搁了可怎么好。”

    “要是正经事,他早就推门进去了,还在这当什么门神。”飞絮皱皱鼻子,叹了口气,“算了,你的对,咱们去叫醒娘子吧。”

    两人刚直起身,却看见段容时失去耐心,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飞絮登时跺了跺脚。

    “你看这人,娘子等他这么久,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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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浈病中嗜睡,整日昏昏沉沉地,偶尔醒来,也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糊。待她彻底好透了,才知道天子游幸泰山,段容时随驾已经出京多日。

    段容时离京之前也不肯回来报信,怕是已经被她的反复无情伤透了心,苏浈满心的愧疚失望溢于言表,飞絮看在眼里,咬着牙跪在她身前。

    “这是怎么了?”

    “娘子,我、我错了。”飞絮低着头,“主君离京前日回来过,那时娘子还病着,睡着了没应门,主君就走了,我以为……”

    “他回来过,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飞絮委屈地扁着唇,“娘子生病都是为了主君,可主君只在门口站一站就走了,我……”

    流云一进门,瞧见这场景也过去跪下,“娘子别怪飞絮,我……我也没告诉主君娘子睡着了……”

    苏浈上下一想,大略推测出是怎么回事。

    段容时觉得苏浈还在生气,只敢在门外头待着,见苏浈也一直不回答,便以为苏浈是不想见他,所以便门也没进就走了。

    飞絮同流云不知内情,天生就向着苏浈,觉得一切都是段容时的错,是苏浈受了委屈。见段容时连门也不肯进,就也不肯上前提醒他。

    如此阴差阳错,就让段容时话也没同苏浈上一句,就这么离京去了泰山。

    苏浈既好笑又无奈,最终也化作一声叹息。

    就算见着面又能如何呢,苏浈还有心结,没法毫无芥蒂地面对段容时,恐怕也不出什么漂亮话。

    但她也没想让段容时以为,自己是恨他恨极了,连长久分别前的一面也不肯见。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眼前的两个丫头也不过是为她着想,怪得了谁呢?

    苏浈摇摇头,叫她们二人起身,“快替我梳妆吧。”

    圣驾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恭王随侍,太子留守京中,名义上是让太子学着治国理政,但实际上,一切要务皇帝早就托付给各位重臣,太子名为监国,实则已无立定决议之权,只怕泰山之行过后,储君之位就要变更人选了。

    后宫中淑妃产,皇后虽然从禁足中被放出来,但统理六宫之权也落到了贤妃头上。贤妃亲子早夭,在殿内清修多年,即便能够统理六宫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如今皇后失势,淑妃也没了孩子,恭王又深得皇帝宠信,甚至能够随同登泰山祭天,静妃越发得意,在玉寿阁摆了一场又一场宴席,邀遍京城名门贵女,像是要彰显自己未来国母的气度。

    前头苏浈称病躲了几回,这次实在是躲不过,只能勉强赴宴,却没料到等着她的是一场大戏。

    玉寿阁内,左上首坐着静妃,右上首坐着的是新近最为受宠的顾美人,宫人来报皇后驾到,顾美人连忙起身让位,静妃却坐着不动弹。

    顾美人没理会那么多,在下头挑了个客席坐下,皇后进来一看就黑了脸。

    左右主位中,左上首为尊,皇后尚未被废,静妃即便位居一品,名份上也还是个没扶正的妾室。

    但她就是坐着不动弹。

    “妾身邀请这么多回,娘娘可算来了,这可真是稀客。”静妃满面笑吟吟,真像个好客的主人家,“娘娘快请坐吧,真巧,咱们这儿有件大喜事,非得娘娘在才能呢。”

    皇后不愧是皇后,能屈能伸,竟真就在右上首端端正正坐下来了,太子妃朱氏立在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规矩。

    静妃疑道:“底下这么多张椅子呢,太子妃怎么不挑张坐下?”

    朱氏恭谨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儿媳要侍奉母后,不敢乱了规矩本分。”

    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机锋,看来皇后和太子妃这对婆媳,也未必真像外人传得那样不合。

    静妃挑起眼皮,勾着唇笑了笑,“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旁人要你守规矩,不得明日就是你要别人守规矩了,太子妃何必过分拘礼。”

    朱氏还没话,皇后先道:“你去坐吧,静妃妹妹一向洒脱爽朗,玉寿阁可不同我坤宁殿,你学着旁人松快松快就是。

    “是。”朱氏屈身行了一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也不知她是刻意还是无意,正巧坐在了苏浈的对面。

    苏浈甫一见到朱氏,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那些早已被她淡忘的梦境和记忆突地涌上眼前,她不禁攥紧了酒杯。

    朱氏面相寡淡,人也冷情,看谁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主动向苏浈攀谈。

    “这位娘子好生俊俏,就是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苏浈一时没搭话,身旁钱娘子替她答道:“这是段侯爷家的苏大娘子。”

    “段侯爷?”朱氏眯起眼睛想了想,“哦,是段指挥使家的苏浈啊,久闻大名,果然是仙姿玉貌。”

    钱娘子面色讪讪,坐得远了些。

    朱氏分明知道苏浈是谁,这番作态,不过是刻意讽刺罢了。苏浈在她手上受过比这强硬百倍的手段,尚能撑得住一张面皮,“见过太子妃娘娘。”

    朱氏淡淡地嗯了声,“倒是个知礼的人。”

    苏浈也不接她的话,低头假装吃点心,实则是同一块芙蓉糕夹来夹去,也没进口。

    上头两位贵人还在明争暗斗。

    静妃道:“哎呀,我都忘了,有件大喜事可必得让娘娘知道。”她一手指着身侧的顾美人,一手捂着嘴直笑,“如果没记错,这丫头是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吧,她可真不愧是娘娘家里出来的,真真儿是个有大福气的。”

    话牵到自己头上,顾湘婷起身行礼道:“娘娘过誉了。”

    “静妃记错了,我兄长只有一个女儿。”纤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皇后忍着心底不快,解释道:“你许是将易梦同这位顾美人记混淆了。”

    太仓一案时,太子自作主张要舍弃顾家,皇后听之信之也对顾家避而不见,后来知道不妥想要挽回时,顾家却病急乱投医,已经投奔了静妃和恭王。

    自顾湘婷借着静妃的路子进宫承宠,静妃是时时刻刻将这位新晋美人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恶心皇后。

    顾湘婷同刘易梦一般大,其母英国公夫人是皇后族妹,皇后从前也是将顾湘婷看做自家侄女。

    如今姑侄共侍一夫却分立两派,顾美人又颇得圣上宠爱,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淑妃。

    静妃想的没错,皇后果真恶心极了。

    静妃刻意地惊呼一声,接着又笑道:“刘国舅的姑娘,可不就是顾美人的嫂子么,都是一家人,哪里要分得这么清。左右顾美人有如今的造化,还是多托了娘娘的福。”

    看着静妃得意的脸,皇后眉心一跳,面上仍端得稳,“静妃究竟要什么,直便是,这话里有话的倒让人闹不明白。”

    静妃往后坐了坐,眼不错地盯着皇后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自己错过好戏。

    “顾美人深得陛下宠幸,已经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摆出一副惊喜神情,纷纷向顾湘婷道贺,顾湘婷一应接下,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直到她同面色惨白的苏浈对上视线,完美无缺的面具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