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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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地明确以后, 黎曼青订了四天的旅程,原本算在北京待上一周,多接触一些当地文化, 得到点灵感。无奈她在订票前接到了黎思的电话, 让她早点回来,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安全, 也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每次她出门旅行前,黎思都会重复一遍。

    黎曼青本来想和以前一样不听、拒绝,但是一想北京她也去过几回了,确实没必要待满一周, 加上留陆屿一人在家很久, 不太妥当。

    她踩着椅子,够到衣柜上方的储物柜, 从里面拿出了好几年前斥巨资买的入门级单反。为这事她还和黎思大吵过一架。

    黎曼青觉得拿自己工赚来的钱买单反是她的自由,黎思觉得她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学生,就学人家玩文艺,花好几千块钱买个非必需品太浪费了。各执一词,各有对错, 僵持不下。不过钱在黎曼青手里, 最后也还是买了。

    装了半箱的书和画材, 准备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旅途用品, 一来二去就到了周末。

    她醒来以后以为能见到陆屿,却没在客厅找到他。静下来仔细聆听, 也没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动静, 想他应是出门了。

    机场大巴载着瞌睡的她抵达航站楼前, 她安排的时间卡得很死, 一路过关, 最后几乎是压线登机。

    登机后黎曼青浏览了一遍手机上各种信息,以免遗漏了什么。正算关机的时候,微信界面弹出了一条新消息,来自陆屿,是一串语音。

    机上还有不少人在过道上放行李,问乘务人员要毛毯等物,颇为嘈杂。她弯下腰从前座底下捞出自己的双肩包,四处翻找耳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是靠窗的位置。”一个年轻的男人停在过道口。

    “哦哦好。”黎曼青抱着双肩包缩起脚。

    因为太晚,她的座位夹在过道和靠窗位置之间,对她来是最差的选择。既失去了看窗外云层的机会,还要给里侧人让行,自己出去也不方便。

    男人侧着身子经过的时候身上带着股极淡的香水味,不腻不浓烈,沁人心脾。

    一排三人落座,黎曼青终于在背包里找到了耳机,调高音量播放陆屿的语音。

    “抱歉,曼青,我这边临时出了点急事,没能赶上送你去机场。到北京了记得报平安。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随时。”

    陆屿得很急,声音急喘,似在跑步。能从背景的杂音里听出刮过的风声和车流声。

    她再次播放了一遍,把音量调至最大。

    顿时就像沉入水底,耳边只有水流声——陆屿的声音,而听不见其他。

    陆屿的情绪有点失控,怎么听都像是遇到了大事。后面两句话他有意地压下自己的喘息,尽可能沉稳。末尾的“随时”加重了两遍。

    “这位女士,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麻烦将手机关机并收起桌板。”乘务人员温柔的声音响起,两侧的人也向她投来目光。

    “嗯好。”黎曼青用最快的速度回复陆屿后关机。

    青阶:「发生什么事了?」

    暗下去的屏幕映出黎曼青忧愁的脸,应该不是陆屿出了什么事,他听起来没有受伤,而是在为谁着急。是家人?朋友?

    等起飞十五分钟后,黎曼青询问空姐后开了已经开到飞行模式的ipad,盯着procreate里空白的画布发呆。草稿涂涂改改数十回,最后留下的还是空白。

    “陆——屿?”

    听到这两个字,黎曼青条件反射循声看去,是靠窗的那个年轻男人正在量她的ipad。她唰一下扭过头,那张空白画布上赫然写了好几个“陆屿”,连忙抬起双手遮住。

    男人自觉唐突,便解释边道歉:“Sorry,我不心看到了,和我的一个朋友同名,所以有点惊讶。”

    黎曼青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反正此刻也画不出任何东西,索性就将ipad关了。

    “你认识的这个陆屿,英文名是叫Gray吗?英国留学的。”

    “不是。”

    她记得陆屿高中时候的英文名是Andrew,英语老师帮他挑的,他随口应下,就这么用了三年。英国留学?也从没听过。

    “啊是吗?那也是种缘分。你是杭州人吧?我认识的陆屿也是在杭州读书一直到高中毕业的。”男人语气有些可惜。

    黎曼青怔了一下,手指交叉横叠在桌板上,许久没吭声。

    半晌,她轻轻问:“是A中?”

    男人惊喜地回过头:“是啊。”

    他看着黎曼青脸上逐渐变得古怪的神情感到不解。

    “你的朋友也是A中的?”男人追问。

    黎曼青淡淡回应了一句:“嗯也是,也许是同名。”

    嘴上的话虽这么,但还是不自觉皱起眉头。

    男人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是吗?陆屿这个名字没有那么大众吧。”

    “万一呢?”

    对方较起劲来:“你认识的那位今年几岁?是哪一年从A中毕业的?”

    黎曼青紧绷起下颌,半晌才答:“25岁。”

    “那看来是同一人呢,我的学弟也是25岁。”

    “学弟?”

    乘务人员这时踩着点送来飞机餐,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这排,亲切地问:“请问需要鸡肉饭还是鱼肉饭呢?”

    “鸡肉,谢谢。”

    “鱼肉,谢谢。”

    黎曼青帮着把他要的鱼肉饭递到最里面。

    她顾着撕开包装,男人却是兴致勃勃地讲起他的学弟,一动也没动飞机餐。他开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在相册里翻找,一边喃喃自语。

    “陆屿是我两届的学弟,在Y大的时候合作过,因此结识。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孟高义。”

    “Y大?”黎曼青一愣,那是有名的艺术学院,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学府。

    如果陆屿真是他口中的那个学弟,那么出身Y大的人,现在应该发展得很好才是,起码不至于拿着两三千的预算合租房子。

    黎曼青犹豫了一下,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或许,你有那位学弟的照片吗?”

    “有,我正在找。”孟高义又低下头在相册里快速滑动。

    黎曼青趁此机会量着他。

    他穿得很时尚,但又不夸张,简约大气。随便瞟过他身上的一件单品,都是高奢,和他周围的人有点格格不入。

    “这张。”他抬头,睫毛长得过分,浓眉大眼稍微带点中东美男的风格。

    黎曼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张报道的截图,陆屿和孟高义占了二分之一。她快速浏览这篇报道上的英文,大致意思是陆屿和孟高义的合作项目获奖了。她不清楚那个奖的含金量,但是看占的版面和孟高义洋洋自得的表情,想必是不赖的。

    果然,只听孟高义挑着眉头指着屏幕:“这个奖是我们学校所有人的目标,实在的,本来我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拿下,没想到却拉拢来了陆屿。这个奖,他得占三分之二的功劳。他……”

    耳边是孟高义持续不断灌输的信息,着陆屿和他自己多么多么的厉害。视线里是那张熟悉的脸,穿着印有学校名字的T恤,露出胳膊上刚好的肌肉,笑得很阳光。照片里的陆屿朝气蓬勃,听孟高义的叙述,那时大一的陆屿还有些皮,时不时怼他这位大三的学长,怼得他答不上来。但却是个实实的现代艺术天才,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一身制作陶瓷的技术,学校里没人比他更擅这个。他也不局限于传统的思想和审美,在校作品里总是将陶瓷和现代概念融合在一起。

    “大一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会跟我一起在欧洲先工作两年在回国,谁知道大三一开学他就变卦了,读完就回国……”

    黎曼青实在忍不住,断了他大概能持续十分钟之久的“演讲”,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他留学的时候合租吗?”

    “No!他讨厌和人一起住。虽然他没有什么极端洁癖,但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的自由感。”

    “所以,他不可能穷对吗?”

    “当然。”

    “那他花钱很省吗?”

    孟高义摇摇头:“只能是不浪费的程度。”

    黎曼青不语,飞机餐里的鸡肉饭都凉透了。乘务人员从尽头推着车慢慢来收空餐盒,而这边聊得甚欢的两人,一个连包装都没拆,一个才动了几口。

    “你为什么对这些事这么好奇?”孟高义眨着他的大眼睛问,“我都忘了问了,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了我认识他的经过,你也你的如何?”

    “高中同学。”

    “就只是……”

    黎曼青截断他的话:“仅此而已。”

    她的推断自相矛盾。

    如果往自恋错觉的方向想,陆屿还喜欢她,用这样的方式接近她,看似能通。但他明明白白过他爱大二遇见的一个女生,而且从孟高义叙述的故事来看,大二他确实有发生过一些特殊的事情,才让大三开学的他变了许多。

    黎曼青赶在空姐走到这之前囫囵吞枣把鸡肉饭挖进嘴里,鼓鼓的嘴缓慢地咬动,眼神涣散。

    她真的看不懂了。

    -

    而此时在任家附近狂奔的陆屿还没有意识到,一个远从英国回来的不速之客会在隔绝了网络的飞机上,将他的故事扒了个底朝天给黎曼青听。

    天底下居然真的能有这种巧合。

    他停下脚步接起电话,听见听筒里传来任凛父亲的声音。

    “陆屿,找到任凛了吗?”

    “还没。”陆屿皱着眉头立在一棵树下。

    听筒里传来任凛母亲止不住的抽泣声和急哭的跺脚声。

    “这傻孩子不会已经……啊……”

    陆屿默了许久,沉声:“我再找找。”

    任家住在一个别墅区,尽头山脚下有片大池塘,周长得有七八百米,水深约三米,所以也有人称它为湖。

    因为这片池塘距离任凛家有段距离,加上最近通往那里的后门处又在翻修道路,要想过去得绕很大一圈路,任家的人忽略了这一点。

    陆屿思及此,连忙开启长跑,一路跑至大门再绕整整一圈,朝着池塘方向去。

    凌的时候他就接到了任家的电话,任凛不见了。他车赶过去本想着早上能赶回来,但事态却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在家里楼上楼下找遍之后,任雪在任凛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日记本,快速浏览后脸色一白,交给了任家父母。

    日记本里记录着任凛每天抑郁的心情,还时不时记录一些自杀方式。

    最近几天的日记里写的全是“如果我不在这个世界就好了”“喘不过气”等字眼。

    陆屿刚从楼上下来,就听见任凛房里传来的他家人的崩溃声音。他走近一听,了解了这事。

    听此事后他蹙着眉看着那本已经被昭告天下的日记本。厚厚的一本被翻来覆去传阅。陆屿低着头没什么,在任家父母报警后和其他人一起冲出房门去寻找。

    一月的天很冷,跑几步路就能感觉到心脏的煎熬和喉咙的干涩。

    他绕了一大圈,约有几千米,不敢停,卡着喉咙里的血味,终于到了湖边。

    湖面静悄悄的,天上没有落雪,连涟漪都未有。

    陆屿环视一周,终于找到了他。

    任凛正一个人独自坐在湖边的秋千上,脚尖抵着地,瞧着湖水发呆。

    作者有话:

    意外掉了一半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