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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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进到屋内, 黎思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回过头从上至下量了一圈黎曼青和陆屿。

    光是看房间里的样子,还是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东西规规矩矩的摆放着, 一看就是出自陆屿之手, 只有他才会将房间整理的这么干净。屋内不见任何情侣用品, 叫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陆屿神色平静地站在黎曼青边上, 坦坦荡荡地仿佛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而黎曼青则是有些拘谨,忙前忙后的收拾起黎思带来的东西,殷勤得不像话。

    黎思把黎曼青拉到一边,圆溜溜转的视线停在陆屿身上, 窸窸窣窣的如蚁般的声流入黎曼青耳中。

    “你老实告诉妈妈, 你们是不是有点什么?”她拍了拍黎曼青的手臂,圆目瞠起, 气势十足,“我都看到你们靠那么近了。”

    “哈,妈你想太多了。”黎曼青甩甩手,竭尽保持着面上的镇定。

    “真有的话牢牢抓紧,这样貌, 以后孩儿肯定好看。”

    到底三两句话绕不过生个孩子养老。

    就像黎思在她耳边过无数遍, 以后等她老了千万不要不孝地送她去养老院, 那多孤独。黎曼青应了, 笑着不过自己老了以后是很愿意去养老院的,好过住在“别人”家里。黎思苦口婆心劝, 只有养儿防老才行。

    可黎曼青看着黎思, 就像在看一面镜子。

    怕大好时光给了孩子, 年过五十还操心不断, 倒不是孩子没放过父母, 是父母自己心里始终放不下,从生孩子的那刻起,没有一分钟是在为自己活。

    黎曼青敷衍了两三句就等着把黎思送去了车站。

    回到家,她理了理黎思带来的一些蔬果,手撑在台面上仰头叹了口气,继而动作娴熟地把东西放进冰箱,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高大身影。

    三步两步,陆屿几乎无声无息地走来,伸长手取放在冰箱上方的储物盒。

    开着门的冰箱和陆屿,将黎曼青锢在了狭的范围内,她屏住呼吸下意识转过身,背后冰凉的寒气叫嚣着钻进衣服的漏洞中。

    她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浪漫情节中他贴近的胸膛,或者是高涨的暧昧因子,接吻一触即发。这想法令她的心跳频率骤升,紧张期待参半,但更多的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只是,却不料陆屿早已退了一步,疏离地站在半臂距离之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显讶异与呆滞,他偏起嘴角弯下腰,将储物盒往厨房的台面上一放,手撑着膝盖,整张脸凑到她面前,眼睫尤为缓慢地一开一合,让人误以为是这屋内有和缓微风拂过,白织灯笼着他也似上了一层柔光。

    “怎么了?”

    黎曼青低了低头:“没事,你刚才突然过来,我以为——”

    “以为?”

    她滞了滞,鼻尖嗅到清新香气,脱口而出:“你吃了薄荷味的糖?”

    “嗯。”

    她抬起眸子,情绪不明地与他对视片刻:“很好闻。”

    闻言,陆屿从松垮的针织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方盒,摇一摇,叮铃乓啷的发出残存几颗糖丸敲击盒壁的声响。

    陆屿执起黎曼青的手,开盒子让两颗薄荷绿色的糖果自然滚落进手掌。

    糖一入口就向四面八方扩散着清凉的滋味,微甜和凉意仿佛给口腔带来一阵风。

    可就是,嘴里的糖不如他身上的香。

    黎曼青默不作声地关上冰箱门,糖果在牙尖游移,眼神亦在地板和窗台间来回跑动,就是没有回应陆屿不加掩饰的视线。

    沉默了半晌后,黎曼青缓缓开口,别扭写满了脸。

    “那个,陆屿,我们今天还没有拥抱。”

    她试探性地抬眸看他,眉毛也悄悄隆起。

    “今晚的抱抱能不能改到现在?”

    完就抿起了嘴。

    他们原来好每晚各自回房前轻轻拥抱一次,这是舍友和男女朋友的其中一个区别。可是她现在被涌上来的拥抱欲望淹没了。

    她得难以启齿,等待陆屿回答的每分每秒都难熬。

    以前黎曼青总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开始恋爱,即使她没有性单恋。因为她既不出口表白,也觉得在别人表白时答应很尴尬。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很奇怪,她更无法想象原本两个还算疏离的朋友关系的人,要怎么自然地牵手、拥抱、亲吻甚至翻滚到床上,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无法衔接上,充满了尴尬。

    陆屿低低笑了一声。

    “曼青,再教你一个情侣和舍友的区别。”

    “嗯?”

    “舍友之间有许多规章制度需遵守,情侣间虽也有,但抱抱不是一个有规定限制的事情。早可以,现在可以,晚上也可以。现在抱一抱,晚上也可以再抱的。”

    “唔。”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接住冲向我的你。”

    黎曼青颤了颤睫毛,眼波中淌过瑰丽流光。

    陡然间,她动身了。

    衣物间互相摩擦的声音成了这静谧厨房的杂音,在一声闷闷的撞击声后,只剩下愈重的吸气声。

    黎曼青紧紧抱住了陆屿,脸颊贴在他的颈窝下方,环着他腰的手臂求生于外套与毛衣之间的夹缝中。软绵绵的毛衣透出他的体温,温热舒服。

    不得不承认,她或许是个肌肤饥渴的人,她其实很喜欢拥抱黎思,在外公外婆尚在世时也酷爱拥抱,时候也爱拥抱许思雯。那种感觉很舒服,令她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只是后来散的散,走的走,她和黎思的关系也在“长大”以后渐行渐远,拥抱成了奢侈品。

    “陆屿。”

    “嗯?”他的声音极富耐心与温柔,沉沉的。

    “谢谢你。”

    他轻笑了一声。

    “不客气。也谢谢你还爱我。”

    纵使他总有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感,谁又得准人的感情呢。他何尝没有在夜里路灯下徘徊过,思虑着她是否还保留着对他的那份感情。

    -

    春节很快就到来了,与之相伴的是一串事。

    走亲戚,黎曼青最不喜欢的事之一,除了外公外婆、许思雯,其他亲戚她要么是不认识,要么就只是认识。而亲戚还远不止在杭州的,义务的、金华的、宁波的等等,总之是遍布全省,最要命的是,他们是整群亲戚里最穷的一家子,除了逢年过节客套一次,其他人平时也玩在一起,就是没搭理过在杭州的他们这一家穷亲戚。黎曼青可烦透了和一群不熟识的人坐在圆桌上吃饭,还免不了被问近况,被和差不多年纪的人比较。

    黎思果然和她提起了这事,可她是真的想逃。

    “妈,别去了吧,怎么每次都是我们过去,他们从来没过来过。”

    “长辈都在那边呢,当然是我们去。”

    “外公外婆在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来,能不能歇一年?”

    “不能,和他们搞好关系总归是多条路,万一有什么事能互相照应。”

    “别人兴许也觉得麻烦呢,只是不好意思。”

    她们的对话结束在不愉快的气氛中,但一切都很和谐宁静,黎思似乎真的不追究这件事了。隔了几天和黎曼青的也是大年三十晚上就她们母女两人一起吃饭,许思雯还是和那边一起。黎曼青也不知道这个“那边”是指许哲文还是她的丈夫金望家,但横竖不是和姓黎的。亲母女和亲姐妹渐行渐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黎曼青想,只是坐在窗前发呆。

    陆屿安排在年夜回苏州和家人团聚,一切朝着正轨走着。

    年夜当天的早,黎曼青跑了一趟她最爱的烘培店,零零总总给陆屿带上了十个面包,算是还他上回从苏州带回来的蛋糕。

    路上她悠闲地看了看时间,想着几点吃午饭,几点送陆屿去火车站。

    她提着被透明包装袋裹住的面包回到家,看见玄关处放了双黎思的鞋。

    “妈?你怎么来啦?”她把面包放回桌上,东张西望了两眼,不仅没在客厅和厨房找到黎思,也不见陆屿的人影。

    “青青,过来下,我们在你卧室。”

    黎思沉甸甸的声音从卧室的方向飘来,比往常更低。

    黎曼青走过去又问:“妈你怎么来了?”

    黎思坐在床上,看起来刚和陆屿聊过,陆屿蹙着眉。

    “年前来给你这狗窝扫一下,新年好干干净净。”黎思与平常无两样地边嫌弃着黎曼青的房间边着,抬眼瞧了瞧陆屿,“他还拦着等你回来你会做。”

    黎曼青点点头:“我自己做就行。”

    陆屿应是顾及了她的隐私。

    黎思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整理能力保持怀疑态度,扬了扬眉,话锋一转:“不这个。我在你抽屉里找到了这个,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陆屿的呢,把他叫过来认领。结果我一看,不对劲啊,这画背后的那些话都是你写的吧?”

    黎思从被她身躯遮掩的身后拿出一叠画,估摸着有五六张。

    窗外的阳光此时恰好投射进来,映出黎曼青刹那煞白的脸。

    她都快忘了。

    忘了陆屿来前,有这些画被她贴在墙上,日日活在幻想世界中。她看着那着各式衣服的肖像画,无一例外都是陆屿的脸,确切地是他高中时的脸。

    阳光曝晒在旧画上,使其无法掩于阴影中。

    画纸背后写了什么,不用黎思提醒,她也记得。不外乎是那些不切实际的遐想,是痴汉和变态也不为过。

    黎曼青竭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也不去看陆屿的反应,咬着后槽牙,嗓音轻颤。

    “我不是过无数次,请你不要随意翻动我的东西,这是我的隐私。十岁孩子尚且有隐私,更何况我已经25了,不,过了生日就该26了。”

    黎思:“我不心看到了,问问还不成吗?”

    不心?被压在抽屉最深处的画纸怎么可能被不心看见。

    “陆屿都和我了。”

    她一愣。

    “什么了?”

    “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长久的沉寂后。

    “是。”

    “是他让你画的,什么以他为主体创作一个系列啥的。”

    黎曼青有点发懵地一时处理不过来这信息,哽着声音抹了把脸,才发现脸颊上有点湿。

    “上次我问你你干嘛不?谈恋爱瞒着我干什么,好事啊。有人照顾你了我也放心。”

    陆屿:“您放心。”

    黎曼青哽着不知道什么。

    陆屿这一拆招下,她藏了许久自认为是变态的事物,忽然变得没什么大不了,一口气堵在路上不知是该咽下还是吐出。

    黎思继而抓着她房间里的陈设又念叨了许久,走之前也不忘补一句:早点结婚。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结得太晚,而婚姻又是失败的,让她潜意识里觉得一切都是晚婚的错。

    黎思走后,黎曼青像是在水里憋着潜了一百米似的,突然跃于水面上大口地喘息起来。

    “曼青。”

    她一怔。

    陆屿抓着她的肩,强迫她与他对视,他很明白她当下想逃跑的心。

    赶在他再点什么之前,黎曼青紧闭双眼机关枪似的:“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画了这些写了这些,这很奇怪我知道。你我变态我也认了。”

    -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陆屿今天出现在我梦里是个骑士,我是公主,挺般配的。

    -陆屿今天是屠龙的骑士,我是那龙,其实童话也可以不走寻常路的,还是挺般配的。

    -千年前的陆屿是什么样的?

    诸如此类,夹杂着点隐晦的春宵想象,幸好黎思只是粗略看了几眼。

    有些话写在高中毕业那年,画也稚嫩。有些写在大学,还带点未脱干净的中二。

    不论是哪个,现在看都很羞耻。

    “你知道我看到这些画的瞬间在想什么吗?”

    陆屿缓声问,斜阳洒在他身上就是比旁人要绚烂。

    “我变态。”

    “是吗?”陆屿噙着笑,“那看来我也是。”

    “啊?”

    陆屿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中,清晰地感受到她过急的心跳正在被拥抱安抚,趋于平缓。她靠着他,有些贪恋。

    黎曼青头顶徐徐传来他的低声细语。

    “曼青,我也不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