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与君共寝到天明
王勐长叹一声,“夫人之见,实乃长远,可陛下声誉毁于一旦,沦为百姓午后闲谈笑料,我实在不愿看到,逐出慕容冲也好,杀了慕容冲也罢,我之所愿,只愿大秦长久,陛下安康。”
王勐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秦和苻坚,萱城从心底敬佩他,当初王勐在建康求见桓温被拒,桓温看不起他,王勐北上长安,却被苻坚优待,亲自去长安城外迎接,王勐感激苻坚,他一心一意为了苻坚。
遇见王勐时,苻坚19岁,王勐32岁,两人相差13岁却能相知相交,萱城在复旦大学听过一次课,复旦大学有个着名的魏晋南北朝史的教授,他曾经在课堂上,苻坚和王勐是一对好基友,萱城当时就偷笑,没想到到了前秦,他的所见所闻完全印证了他所听到的,这是一对异姓真兄弟。
张伶然目光赤忱,她也一心为了苻坚,所以她敢直言劝谏。
萱城明白,苻坚身处在怎么样的两难境地,诚然,他不想放了慕容冲,可王勐坚持要逐出慕容冲。
可张伶然的有理,慕容冲放出实乃放虎归山,恐有后患。
萱城挨着苻坚的身体,用手碰了碰他,声,“皇兄,你答应我的。”
苻坚看他,萱城依旧不懂他的眸子里是什么。
“夫人,你先退下吧。”苻坚道。
张伶然长跪不起,“陛下,伶然所愿,亦是陛下和大秦安乐长久。伶然在宫中待了十五年,这是伶然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深的观察,两年前自慕容冲来时,我便留意,两年多了,陛下,慕容冲的心极其狠厉,你是捂不热的。所以,放走他,那便是天大的失误,禁锢他,亦或杀了他,即便他恨我们,却终究是折了翼的凤凰。”
“夫人,回去吧,朕会慎重考虑。”
张伶然缓缓从地上起身,她深深的望了一眼苻坚,那一眼,饱含了期待,她躬身而退。
宫门吱呀一声合上,苻坚轻声对王勐道,“景略,你身体不好,朕让人送你回府。”
王勐叹息道,“张夫人言之有理,也许是我欠思虑了。”
苻坚柔声道,“夫人观察细微,景略你却是为朕考虑,放心,朕不会辜负你。”
宫人抬着王勐离去,宫门再一次吱呀合上。
偌大的未央宫,空荡荡的。
寂静,空荡。
苻坚回到萱城身边,贴着他的耳根柔道,“皇弟,都走了,你留下陪朕吧。”
萱城远离了他几步,苻坚又上来贴着他,萱城再次后退了几步,苻坚却不断接近他,两个人在这宫中竟然躲躲闪闪玩了迷藏。
萱城道,“苻坚,你清楚,到底为何这样?”
苻坚道,“若是我告诉了你,你会离开吗?”
萱城盯着他,“不会,我了,只要是你的,我都会义无反顾,我不会离开长安,不会离开你。”
所以……“不要杀了他。”萱城一字一句。
苻坚盯着他的眸子,炽热炽热的,似乎烈火灼心一般,“三十三年来,朕念了一个人。”
萱城忽然断,“不要。”
他跪下了,真真切切的跪在了苻坚面前,“皇兄,求你了,不要再了,我答应你。”
萱城的心百感交集,却没有一刻不是痛的。
他为慕容冲心痛过,痛的破碎不堪,慕容冲亲手刺碎了他一颗明月般的心。
他为苻坚心痛过,那是前世之痛,他痛为何苻坚兵败淝水,为何前秦帝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可是此刻,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一颗心被刺上几剑后又合上又被另一个人伤的感觉。
苻坚逼近他的身体,依旧柔语,抚的萱城沉醉在温柔乡里,“你答应了我,我答应了你,无论几时都不要忘了你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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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日,苻坚在率群臣至祖庙为王勐祈祷,并派侍臣遍祷于名山大川。
十二日,王勐的病情有所好转,苻坚欣喜,特赦国内死囚数半。
苻坚至丞相府再一次探望,王勐垂泪,命人拿来纸笔,他一笔一笔写给面前人。
“想不到陛下因臣微命而亏损天地之德。自开天辟地以来绝无此事,这真使臣既感激又不安!臣听报答恩德最好的办法是尽言直谏,请让我谨以垂危之命,敬献遗诚。陛下威烈震慑八方荒远之地,声望德化光照六合之内,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如拾草芥。然而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终。所以,古来明君圣王深知创业守成之不易,无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恳望陛下以他们为榜样,则天下幸甚!”
苻坚读一行字,抹两行泪,悲恸欲绝。
“景略。”
四月十三日,仆人进宫禀告王勐病情突然恶化,苻坚又去丞相府。
两夜无眠。
四月十五,王勐拖着最后一口气在府中跪拜苻坚。
“晋朝虽然僻处江南,但为**正统,而且上下安和。臣死之后,陛下千万不可图灭晋朝。鲜卑、西羌降伏贵族贼心不死,是我国的仇敌,迟早要成为祸害,应逐渐铲除他们,以利于国家。”
苻坚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
二人相拥无言。
太子苻宏跟在苻坚身边侍奉前后,他看的泪眼婆娑。
苻坚叹息,“上天为何夺我景略。”
“父皇…”苻宏只叫出了这么一声,他颤抖的嘴唇怎么都不知道该什么。
当晚,王勐病逝。
萱城得知消息后就奔至了丞相府,下人们涌了上来,痛哭不止。
苻坚一直握着王勐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萱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施了法一样,他定在原地。
王嘉为何能预知后事?
这一年,死了很多人。
清河死了,苻坚失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妃子。
荀太后走了,苻坚失去了娘。
晋朝简文皇帝和大司马桓温死了,苻坚失去了对手。
王勐走了,苻坚失去了左膀右臂。
………………………
………………………
然而…
清河死,苻坚却拥有张伶然这么一位聪慧明辨的夫人。
桓温死,苻坚却迎来了谢安这般豁达大度、游目骋怀的执政对手。
荀太后死,苻坚依旧有自己的亲弟弟在身边。
王勐死,却在临走之际留下了阳平公当为宰辅的遗言。
萱城久久不能释怀,为何王勐就突然去了呢?似乎感觉做了一个梦一样恍惚,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了?唯有人的生命。
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何况积劳成疾的大秦丞相,上个月,王勐还跟他们一起议政,这个月,这个人永远的离开了世间。
苻坚下令按照汉朝安葬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最高规格,隆重安葬王勐,并追谥王勐为“武侯”。
秦国上下哭声震野,三日不绝。
苻坚以国葬葬之,大秦不论平民抑或贵族,家家户户悬素白于门户三日,万物归寂。
萱城去了宫中陪苻坚,苻坚一言不发,这是唯一一次萱城在苻坚的身上看见落寞。
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青丝间竟然乱了几根白发,萱城盯着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拔了,他抚摸着苻坚散乱下来的头发,低语喃喃,“几时我们忘了彼此,你怎么去找我,我怎么去找你。”
“苻坚,一千六百四十年,这不是儿戏,你逃不过时光的。谁都逃不掉,一千八百年,又或者再过了一千七百年,我也不在了。”
他抱着苻坚的头在胸口贴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在了苻坚的衣袍上。
他似乎听见那人的一声笑声,再仔细去听,却无声无息。
那一夜,萱城没有回府,他在明光殿伴君共寝。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高杉晋作的诗写的真好,萱城由心而叹。
萱城最后一次见慕容冲,是在紫宫外的花园里。
紫宫极其阴暗晦涩,可外面的花园去极其秀美,一排一排的青竹,像是新生儿那般光彩夺目。
萱城站在苻坚身边,他们看着宫人领着慕容冲走出紫宫,一步一步靠近。
慕容冲成长了,他的身高长的很快,萱城以现代人的丈量目测,185cm上下,而且他只会长的更高。
这一次,他身着一件素色袍子,青灰色的,可即便全身上下那般的素,却依旧遮挡不住他脸上散发出来的风华。
光是他雪白的皮肤就已经惊艳世人了,在阳光下竟然泛着光,透亮透亮。
他上前来,脸色冰冷,久久未动。
“慕容冲,拜别圣上。”南岸朗声。
慕容冲依旧未动。
“慕容冲,你。”
苻坚摆手,“罢了,冲儿,此间离去,你我便是再无相见,无论你怎么恨朕,朕都听不到了,去吧。”
萱城听出了苻坚语气中多少带了些许的不忍。
临近三载光阴,是无情上天也不信。
可若是有情,放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慕容冲在秦宫受宠三载,人人怨声载道,离了长安,他怎么活,萱城不敢想。
宫人皆寂静无言,南岸也紧紧闭嘴不言,这样几个人就这么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萱城轻轻走过去,他望着慕容冲的眼睛,这一次,他直视,无所畏惧。
“冲儿,再见。”这是他对慕容冲的最后一句话,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放他离开秦宫。
慕容冲无言转身,萱城回到苻坚身边。
苻坚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久久不平,他抓着萱城的手,萱城用心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苻融,你我永生不再见。”十步之隔,慕容冲忽然回过头来,他冰冷的声音依旧像是长白山上长久不化的雪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萱城无声而笑,笑容惨淡凉薄。
…他亲手将历史推向真实。
历史残酷的把真相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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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以为那是永恒,直到后来明白,那是一瞬。
曾经以为那是真实,直到后来明白,那是梦幻。
曾经以为那是山盟海誓,直到后来明白,那是背信弃义。
千帆过尽,残月如钩!
来世,我依旧守护着你。
上卷完!
?作者闲话:好吧,上卷完结了,慕容冲终于走了,下卷两人世界,甜死你,为什么在我的感觉中,萱城是个腐男,因为他一直以为苻坚在宠幸慕容冲,可他从来都没亲眼撞见过,万一是苻坚在慕容冲呢,慕容冲不听话,大总攻是不是得调教调教啊,我又邪恶了,捂脸遁走…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