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太子寻父

A+A-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我们村落里有一对兄弟,哥哥叫阿泽,弟弟叫阿沼,二人冠岁成年之后一直未婚娶,直到而立之年,村里其他的同龄男子都婚配了,他们依旧单身,村里人一时议论声不断,后来他们便相约离开了村落,离开的时候,二人在河川祭祀了神灵,拜了天地,互相结为契约,生死同穴,他们收养了一个4岁的孩童,至今未归来,太像了,可是,这似乎不对啊,看你们的模样也不过而立之年,二十年过去了,这对兄弟早已年过半百,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到底是不是阿泽阿沼?”

    苻坚听完,长叹一声,“啊,生死同穴……”

    “你们以为是便是吧。”苻坚紧紧牵着萱城的手,走出那些人的围观,眉眼间淡淡笑容。

    王嘉声训斥道,“你们这么多话作甚,你们看他们像阿泽阿沼吗?快去劳动吧,心今年的赋税加重。”

    生死同穴,互为契约,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呢。

    愿阿泽阿沼一生平淡安乐,合葬一墓,萱城在心底祈愿。

    ————————

    当晚,他们在石洞里露宿,王嘉很是友好的让出自己的石榻,苻坚接受的理所当然似的,让自己的好弟弟去睡觉,自己在一旁正襟危坐,王嘉劝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其实让他想起来有什么不好,他终究会知道的,到了那一日,你怎么办,我只能封印一时,却封印不了一世,除非你想让他死。”

    “乌鸦嘴,什么死,他不会死的。”

    “你别骗自己了,他已经死了,现在在他身体里的人不是你的亲弟弟。”

    苻坚嘴唇颤抖了一下,死死的咬住,“你不要乱。”

    王嘉叹了一声,“你不是听见了吗?阿泽和阿沼他们的故事,他们是结了契约,生死同穴,他们也有了好的结局,可他们是祭祀了神灵,拜了天地的,你敢吗?所以,你的弟弟他宁愿沉睡都不愿意答应你,你引渡了灵魂又能如何,这个人他不是你的弟弟。”

    “不要再了。”

    王嘉道,“好,我不了。”

    苻坚的眼神紧紧的锁在石榻上闭目沉睡之人,好一派安静的睡颜啊。

    只要这具身体依旧在,他的弟弟就一直在,苻坚这么痴心的想。

    的确,这具身体谁都拿不走的,三十八年来一直是苻融的,只是如王嘉所,苻坚也不敢拿,他的弟弟已经死过一次了,他不能再亲手让自己的弟弟死于自己手中。

    一连数日,他们在老君山上的生活都是如此恬淡闲适,白日去山下劳作,偶尔去山下的村落里走走,渐渐的,萱城知晓了那日那些人所的村庄,原来他们是少数民族之人,叫宛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老君山下,村口处有一条河流,河流对岸是直入云端的山峰,两座山峰的缝隙之间,河流穿过两山之间,像是把一座高山噼开一般,进入其中便是这座宛族古村落,仿佛世外洞天,宛族虽是少数民族,却隶属洛阳管辖,宛族人口并不多,就他们此刻所处的村落共有八十多户人家,村落依山傍水,农耕发达,又有修道名山老君山在一旁屹立,俨然与世隔绝,若不是王嘉带着他们下山,苻坚他们一定不会知晓这藏有一方世外天地,以往他来老君山时从东面攀山而上,宛族古村却正好在老君山的背面。

    苻坚对萱城,“以后我们也隐居,去一个种满桃花的山水间。”

    “那不是安石兄的东山吗?”萱城趣。

    “不,安石在东山,我们便在西山。”

    “你非要跟他对着干吗?”

    苻坚仰头望着湛蓝的一片天空,“若我们不跟安石对立,那天下永远二姓,你我永远不能自由,你是你,我是我,这样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可我们曾过的,你是我,我是你,所以我们战胜了安石,天下一姓,那时,我们便走吧,就像阿泽阿沼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真好,萱城想,苻坚的愿望美好的有些让人心疼。

    苻丕的书信送往了长安,苻宏坐镇朝堂,他看了自己兄长的上书,却被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怪不得这么多日了,一直没有战报传到,原来襄阳之事已经陷入了泥潭,想进进不了,想退也退不了。

    苻宏不敢擅自决断,他叫来了太尉吕婆楼,李威,梁熙,邓羌等人,又请来了荀皇后坐镇中位,主持了一次的朝议。

    众人皆进言此事一定要让圣上决断,因为一旦襄阳之事败了,秦晋之间无和好可能,晋可能北上,一旦成了,那更是大事,秦的疆土延伸到长江中下游,这从战略上来,是重大的,隔着长江与晋朝相望,加上川蜀之地,秦想要南下,便能顺流而下。

    苻宏于是亲笔写信,命人送往洛阳,可送信之人到了洛阳,苻坚却不在洛阳城,一时没了头绪返回长安回禀了此事,苻宏有些慌张,荀皇后劝他冷静。

    “母后,找不到父皇,兄长在襄阳前线一日不能行动,我们便少了一分胜算,这可怎么办?”

    “你是太子,遇事不可慌张。”荀皇后话极其的缓慢,苻宏性子急,话也快,“怎么办,父皇到底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呢?”

    荀皇后轻轻道,“我想,有一人知道你父皇的踪迹。”

    “谁?”

    荀皇后带着苻宏来到了一处偏殿,此偏殿正好在苻坚寝宫甘泉宫的一侧,宣室的正南方向,殿门坐北朝南,殿外迎春花盛开,艳丽无双,宫门紧闭,殿内却似乎毫无动静。

    “这是?”苻宏望了一眼,疑问,“父皇不让我们来这里的吧?”

    “这是名士道安所居,你父皇请了他在宫中讲学多年,道安精通佛学,也射猎道门,深受你父皇信任,他一定知道你父皇去了那里,去吧。”

    “道安?他果真在这宫中,父皇果真请了人讲法。”

    荀皇后斥道,“你想什么?又听到什么流言了不成?你父皇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别人不懂,你难道也不理解吗?道安是名士,不是什么人,你还改不过来吗?做事不可冲动,更不可道听途,人云亦云有什么好?人言可畏,那些人的话能伤死人,可你不能这么,你是太子,是你父皇的儿子,要一心信你的父皇,你明白吗?”

    苻宏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去吧。”

    苻宏去轻轻敲门,半响无人回应,他脸上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他还是忍着,又轻轻道了一声,“大师,东宫太子苻宏前来拜见。”

    还是无人回应,过了良久,苻宏终于忍不住好脾性了,刚想发火,殿门这个时候却被开了,紧接着,一个面孔露了出来。

    和尚。

    一个长相极其难看的和尚。

    苻宏一怔,他以为能被苻坚留在后宫中的人都是美貌之人,不倾国倾城,起码也是相貌端正。

    他两眼空洞,神情淡然,“太子殿下安好。”

    苻宏略微楞了一下,继而弯腰表示尊敬,“大师,苻宏冒昧扰,请见谅。”

    “太子殿下有事请进殿内话。”

    “不必了,我来只是想求大师一个答案。”

    “请直言。”

    “父皇在何处?”

    道安双手合十,微微叹了一声,“太子殿下不必求,陛下自会回来。”

    “可现在国事急需父皇决断,我必须要请见父皇一面。”

    见他脸色依旧毫无变化,苻宏又补充道,“是襄阳之战,兄长来信了,大师,还望告知,苻宏感激不尽。”

    道安,“洛阳,老君山,东阳君人。”

    苻宏怔住,“老君山,东阳君人,这是什么意思?”

    道安却沉默不言,淡淡道了声阿弥陀佛,径自转身,关上了殿门。

    “大师?”苻宏扬声叫了几下,大殿内却再无任何回应,苻宏脸色难堪的离开,乍一抬头,却瞥见荀皇后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

    “母后。”苻宏疾步迎上来,“母后,道安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他洛阳老君山,东阳君人。”

    荀皇后点头,“果然,看来这件事你得亲自去一趟,别人是去不成了。”

    “母后,您知晓这东阳君人吗?”

    荀皇后道,“东阳君人乃术人王嘉的称号,陛下请道安讲法,王嘉跟道安是旧识,我早该料到,宏儿,你去吧,即刻出发去老君山请你父皇。”

    苻宏想了一会儿,道,“原来是王嘉啊,好,儿臣这便收拾一下出发去洛阳。”

    苻宏第一次一个人离开长安,以往无论是带兵出征还是去乡野调研,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如今他一个人,一匹马,身边无一人相伴,可荀皇后了,老君山是道教名山,是名士居住之地,不适宜让太多的人知晓,所以只能他一个人去。

    从长安至洛阳,快马三日,慢则四五日,苻宏用了四日,到了洛阳之后,他一路听到了老君山的位置,可是当他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着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山之时,他咽了一口气,山下有直通山上的石阶,只能通行一人,苻宏喘气,到了半山腰时坐在石阶上再也爬不动了,他有些不解,为何自己的父皇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