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采菊近天明,悠然宫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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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岸在外面轻声的禀报,是朝臣前来拜见。

    萱城这才慵懒的起床,环顾身边,空空如也,苻坚他去了朝会。

    哦,对了,是要上朝了。

    南岸推门进来了。

    他弯着腰疾步的走上前来,跪着拜了拜,道,“阳平公,淳展之到了。”

    “是他?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回阳平公,辰时一刻。”

    “辰时了?那错过了朝会?赶紧伺候我起床。”

    南岸道,“阳平公,陛下了,您不必前去朝会了。”

    萱城楞了一下,“什么?”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让你在明光殿休息。”

    萱城茫然,他沉思了许久,许久,他终于明白前一刻的心酸悲伤是怎么来的了。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苻坚,他怎么能改过自新。

    他这个人。

    一向如此。

    只要是自己看上的,就会造一间完美的囚室,锁在身边。

    萱城掩面叹息。

    “阳平公,淳展之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罢。”

    南岸退了出去,殿门被开,又被轻轻的关上。

    萱城仰头倒在榻上,无力再醒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桃花媚眼闪烁个不停,“阳平公,还不起床吗?那好,不起了,我陪你睡觉吧。”罢,真要掀开被衾而上。

    萱城惊了一下,“你干什么?”

    “陪你睡觉啊。”

    “不用。”

    “我奉旨要做的事就是陪你,你做什么我只好陪着咯。”

    “奉旨?”萱城走下床来。

    “对,换个词就是,媒。”

    “喂,阳平公,穿衣,穿衣啊。”他捏着衣服跟上,将衣服完完整整的给萱城穿好。

    “明月来了。”

    “他来做什么?”

    “伺候你的起居啊。”

    “当真把这里当成后宫了么?”萱城讥讽冷笑。

    “还有,他让你来陪我作甚,你懂我吗?”

    淳展之摇摇头,思索状,“不懂,不过,也不用懂。”

    “我本是山野闲散之人,就算陪你也不会误事,外面的那些人可不一样,他们都有政务在身的。”

    萱城倏尔道,“他交给谁了?”

    “什么?”淳展之茫然。

    “哦,你的是政事吗,如今吕光任丞相一职,你知道的,他是前太尉吕婆楼之子,与陛下又是至交,政行明断,朝野肃清,你不用担心。”

    萱城早该想到,只有吕光,他能接手王勐丞相一职。

    “不要想了,不必想那么多,一切有陛下在。”

    “是啊,他多么无所不能啊。”萱城冷嘲热讽的语气。

    淳展之只是笑笑,外面有人进来了,是明月。

    萱城见到他的第一眼,有些忍不住了,他似乎长高了一些,也长大了一些。

    “阳平公,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他放下手头的东西交给淳展之,似乎是一副长长的画轴。

    “主子,主子,您好好的呀,您怎么就不回来了呢?您没死啊。”

    萱城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见面话。

    “我没死,死不了。”

    明月沮丧的揉了揉鼻子,“我又错话了。”

    “好了,你们主仆二人以后要天天见面的,明月,快点服侍你家主子洗漱用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无所事事吗?”

    明月听话的点了点头,“主子,走吧,我服侍你洗漱吧。”

    萱城回望了一眼蹲在地上似乎钻研什么的人,默默无言。

    回来的时候,淳展之已经提笔在作画了,苻朗也过来了,见到萱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皇叔安好。”

    “你会画画?”

    萱城喃喃低语,不像是专门给淳展之听的,可那人还是听了进去,勾唇一笑,“会啊。”

    “皇叔,师叔本是宫廷画师,少时就待在宫中作画了,只是那时的皇帝昏庸无能,师叔才离开宫中去了终南山修道。”

    萱城听罢,心里对淳展之不禁起了几分的敬意。

    他不是一介道士那般简单。

    “来,都来坐下瞧瞧。”淳展之回头招手唤道。

    萱城放慢了步子,立在他面前,俯视着任意坐于地上的人。

    “坐嘛,站着又看不清楚。”他又闪烁着圆圆的桃花眼笑着,萱城只好席地而坐,观赏了起来。

    只见他捉笔认真的思索,一时半会并没有下手。

    萱城旁观,许久都不见他有所动静,意欲起身,淳展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等等,我想到了。”

    只见他画笔沾墨,洋洋洒洒的挥动笔触,不一会儿便用细淡的墨线勾勒出了画作的轮廓,再一沾墨,继而浓墨重彩,笔迹轻利,赋彩鲜明,宣纸上跃然花鸟相间,生动逼真。

    山水花鸟画?

    萱城不由的肃然起敬,魏晋南北朝时候的画家名家,都以画人物而着名,他知晓的便有顾恺之、陆探微、梁元帝萧绎等人,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民族大融合,佛教与道教大量盛行,士子名家们作画都以侍女、佛像为主,很少有人去画山水花鸟。

    “明月,朗儿,你们帮我展开凉干,注意,不要碰到墨。”

    萱城的视线落在他画成的山水花鸟图上,他怀疑起来,画家作画,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年半载的,哪有一会儿就能完成一幅画作的。

    想来,他也只是无心作画而随意应对一幅罢了。

    见对方在观察自己,淳展之乐呵呵的笑了,“怎么?想点什么?”

    萱城道,“你真是道士吗?”

    “嗯,没错,以前是。”

    “苻坚要你陪我什么?”

    “陛下怕你无聊。”

    “我不无聊。”萱城一口否决。

    “哎,那我就没话可了啊,你这样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最好不要惹到陛下动怒。”

    “哼。”

    “淳展之,你这个大胆的家伙,又在惹朕的弟弟生气了?”外面的声音响起,接着,跟随声音而来的人,正是苻坚。

    他的身旁,站着那人一脸正派,表情冷淡,正是萱城数月不见的吕光。

    “你真的开始作画了?”

    苻坚明知故问。

    “那我还能做什么,陛下,这里真的挺无聊的,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将阳平公闷在这里,会闷出病来的。”

    “你多嘴。”

    淳展之耸耸肩,“好吧,是我多言了。”

    “朗儿,明月,走,主人来咯,我们给人家让位置吧。”他扬声唤道,潇洒的拍拍身上衣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苻朗对着苻坚和吕光微微拜了一拜,这才跟明月退了出去。

    “皇弟,吕光来了。”

    “我看见了。”

    萱城对着吕光施礼,“丞相安好。”

    吕光淡淡道,“你这是作什么,不认识我了么?你我之间用得着这样吗?”

    萱城将脸别开,不跟他对视。

    “阳平公,你回来了,我该退位让贤了。”

    “不必。”这话的是苻坚。

    萱城盯着苻坚,见他并非玩笑,心里当即一凉。

    “自今日起,皇弟不再任朝中一切官职,吕光,这事你去安排吧。”

    吕光摇了摇头,“陛下,你不能这么做。”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的无奈和劝谏之意。

    “你真的不能这么做。”

    苻坚转而变色,厉声道,“朕的弟弟,谁都夺不走,你也一样,你去安排吧。”

    “陛下。”吕光跪下。

    “陛下,您不能这样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您做的再怎么隐秘,终究有见光的那一日,到那时候,您将如何,您要阳平公如何?”

    苻坚向萱城伸出了手来,萱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了上去,“我们走。”

    萱城被苻坚揽住肩膀,他回眸望了一眼跪在地板上声泪俱下的吕光,心里酸涩不已。

    吕光才是第二个王勐。

    南岸进来,轻轻的对着跪地之人,“丞相,请回吧。”

    吕光还是不起来,南岸便伸手去搀扶他,吕光勐地一下甩开,“走开。”

    南岸劝,“丞相,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吕光指着南岸的脑袋就骂,“是,他是有道理的,你口中的有理就是他要不顾伦常霸占着自己的弟弟吗?有他这般宠人的吗?真是太有理了,你们都在做什么,都是猪脑子吗?宫闱之事没有传不出去的,到了今日你们这些狗奴才还要帮着他。”

    南岸任凭他骂着,怎么也不还声,一来他是今日大秦丞相,二来他心中有气,若是不骂出来会憋坏的。

    半响,吕光还是从地上起来了,似乎是跪的太用力,膝盖酸疼,起来的那一刻了一个踉跄,南岸赶紧扶住他,吕光甩开了他,一个人离开了。

    南岸低声叹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

    苻坚带着萱城去看连成衣。

    “朕算,让连成衣跟晖儿一起在太学任教。”

    “皇兄。”萱城制止,“皇兄,不行。”

    “你的任人方法是不对的,不能因为君主个人的喜好而去任命官吏,要知人善任,了解每个人的长处和短处,使人才各尽其用,连成衣是蜀人,他知道怎么去安定蜀地,而他并没有接触太学的教学,你让他去任教,荒唐至极。”

    “皇弟既然他能安定蜀地,为何要留他在身边?”

    苻坚一语反驳,萱城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他愧疚,对不起连成衣,不想再让连成衣离开身边,可这样一来,他与苻坚的独断专治有何本质区别?

    “你看上他了吗?”苻坚声的。

    萱城错愕的盯着他。

    “为何你一直带着他?”

    萱城惊的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今春的那场战争,你去蜀地是为了什么?你为了找他。”

    萱城颤抖的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人似乎变的陌生。

    这不是那个一向温柔如春风般的苻坚。

    苻坚却扯住他的手带进怀里,眼里的温柔慢慢变的可怕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似乎能杀死人了,“朕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放开他,别怪朕无情,让他成为第二个慕容冲。”这是威胁,杀人于无形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