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冥冥自有天意
转眼到了十月份,张天锡攻下了青冈镇,与萱城的寿阳攻势配合将徐元喜围困,胡彬的水军抵达芍陂被梁成阻拦,无力突破,只好返回下蔡。
十月十日,张天锡带兵从西攻破寿阳城边陲一角,将带有蛊惑性的劝降文书射入城内,寿阳城内的士兵们一时聒噪不安,人心不稳,他们已经守城半个多月了,被敌人的精疲力竭,城内早已断水,徐元喜却依旧死战不降,士兵们商议开城门放秦军入城,可惜消息走漏,徐元喜将这些意图叛敌的士兵全部杀头,将人头扔出了西城外,正好被张天锡的军队撞上。
张天锡却命人将人头捡起来带回军营,入土为安,一时秦军中议论纷纷,有些人不明白他们的将领意欲何为。
张天锡命人送信来禀报此事,萱城看完不禁佩服起这位亡国之君来。
他似乎不像表面那样昏聩无能,心里并非没有谋略,只是做了亡国之君,在长安之时处处行事谨慎,如履薄冰。
“命张天锡广施恩德与敌军,若是徐元喜此刻投降,我还是愿意饶恕他的。”萱城对着明月,“你命人去给张天锡传话吧。”
“主子对待归义侯似乎友好了很多。”明月答应了下来,却径自的嘀咕了一句。
萱城听了,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友好?很快你就不这么看了,去吧,助我攻下寿阳他就是好人。”
寿阳城内越来越多的士兵聒噪不安了,大家都知道了那日他们的主将斩首了那些想要出逃的士兵,还砍了头扔出了城外,士气顿时陷入低迷,加之寿阳城内断水的原因,士兵们都在私下里议论怎么逃出去。
萱城抓住时机,与张天锡的青冈驻军一连几日勐攻寿阳外城,终于在十六日的时候开了一个缺口,大批士兵出逃至秦军营中来,外城遂破,十月十八日,秦军以压倒性的优势攻破寿阳城,士兵们如洪水一般涌入城内,混乱中,徐元喜仓皇出逃,慕容屈氏提枪跨马追逐至城外,将徐元喜押回,同时被抓回来的还有晋朝的安丰太后王先。
萱城登上寿阳城墙,面对着城下三河交汇,两山夹击的壮阔画面,内心如滚滚黄河水一般翻腾了起来,这座曾经苻坚一心想要登上的南北要塞,如今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
“将那个老匹夫押上来。”
士兵们压着嘴里在不停咒骂的人,来至城墙上,“跪下。”
萱城转身,面对这位阶下之囚。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将。
“徐元喜,你看,你守了这么久的城,还不是被我攻了下来,你的那些晋朝援军呢?怎么不见他们来救你啊?”
“呸,胡族竟敢攻我泱泱汉邦,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话,今日我虽落败,无话可,你要杀便杀。”
一听他提起胡族这两个字,萱城心头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浇下一样,顿时火冒三丈,上去一脚将人踹倒,大骂,“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吗,你老娘生你之时被人轮奸了吗,啊,才让你这颗头上长了猪脑,好,想死是吧,太好了,那我就不让你死了,老子要你看看,什么叫做你自诩高贵的泱泱大邦,让你亲眼看看你口中高贵的汉邦是怎么灭亡的。”
“苍天神灵在上,贼人苻氏侵我汉氏江山,肆掠天下,神袛有灵,应当快杀这些乱臣贼子,匡扶我汉氏国土。”徐元喜挣扎着大声吼叫。
安丰太守王先被押至一侧却泣声求饶,“阳平公,求求你,饶我这低贱的一命,我愿意投降秦军,饶了我吧。”
萱城上去就给了狠狠一耳光,指着鼻子大骂,“低贱的性命,我看你老娘应该是和胡人杂交生下了你这杂种。”
萱城心头不知为何,只觉有冲天的怒火要发泄。
“将王先力斩于军前,徐元喜收押。”
“是。”
萱城扬天长叹,指甲深深的嵌进了城墙的青砖缝隙中,肉体上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痛,“苻坚啊,这场战争你如何胜,这些汉人恨不得生饮你血,他们自诩高贵的血统,五胡乱华,胡汉之间有灭族灭种的仇恨,你怎么可能统治得了他们,胡人一定就是下贱的吗?汉人一定就是高贵了吗?你那么苦心的经营这胡汉融合,天下有人懂你的心吗?”
转念一想到苻坚统帅的那60万汉人大军,心头隐隐冒上不安,急急匆匆的下了城墙,传令军中将领前来议事。
驻扎青冈的张天锡也来了寿阳。
萱城望着下站着的数将,问道,“诸位对我们攻下寿阳之事如何看?我们攻了半个月,谢家人没有来助,是不是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不是谢家人不来助,而是他们来迟了,我们得感谢他们这些人的姗姗来迟,抢占了先机。”
“什么意思?”
“谢石已经率水军从东面战场撤离赶往淮河,只是寿阳失陷一事绝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胡彬从下蔡进军,意图往硖石方向进发。”
“来了正好,将他们都消灭在长江以北。”
外面这时响起了高扬的一声,“荆州军报,冠军将军军报。”
“快传进来。”
士兵将慕容垂的战报送上,萱城急切拆开一瞧,顿时面露喜色,“太好了。”
“冠军将军攻下了荆州?”众将起疑。
“不,虽然没有攻下荆州,也差不多了,冠军将军率领的三万鲜卑兵攻陷了郧城,斩杀晋军将领王太丘,桓冲再次退居上明驻所。”
萱城大喜,“好啊,真是好,冠军将军不愧为冠军将军。”
“报,有晋军重要军情呈报。”外面的士兵禀报声又在响起了。
萱城一拍几案,扬声道,“传进来。”
士兵又将一封信送到,萱城迫不及待的拆信扫视,脸上顿时起了波澜。
“骠骑将军,你对了,谢石、谢玄率领的8万北府兵正朝寿阳而来,此刻离寿阳50里,想必幽冀军已经被阻在了彭城难以南下了,陛下要靠我们去跟这些北府兵正面相抗了。”
这可是令人喜忧参半的消息啊。
终于要与谢家人正面对峙了。
“姚苌从益州南下,与裴元略的水军已经抵达江陵,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依旧是桓冲,慕容垂无法彻底败桓冲的水军,裴元略的军队便过不了晋军的长江防线,我们就算与谢家人交上手,也还是旱鸭子无法渡河,诸位想想吧,怎么去解决这道难题?”
萱城忧上心头,的确没有陵江水军的支持,这二十多万北方大军如何渡河渡江,谢石谢玄光是拖延就能将秦军拖死在这寿阳了。
张蚝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意领兵去往荆州,与冠军将军一同击败桓冲。”
萱城摆手,“不可,桓冲的目的就是牵制我秦军前锋,致使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兵,削弱我们的优势,倘若我们兵分各处,那更无法同谢家决战了。”
萱城到了此刻才佩服起谢安的战略来,似乎他才是真正的下了一盘好棋。
桓冲5月份攻襄阳也许只是一次试探,但这微弱的试探中绝对不是桓冲一人的主意,一定有谢安的策划,桓冲攻襄阳,迫使苻坚不得不遣兵救襄阳,尽管苻坚的重中之重根本不在襄阳的一朝得失,可无论救与不救襄阳,苻坚都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了,如今桓冲驻守长江中游,一方面可以防御大秦益州水军顺着长江而下,另一方面又再次迫使大秦先锋军队分兵,牵制先锋的一路顺利南下。
这25万氐族精华已经分出了三万鲜卑兵,如今胡彬,谢石,谢玄接连而至寿阳,如果再不分兵抗衡,那无异于这22万秦军死守一座寿阳孤城,这本身对于擅长水军作战的谢家人来就是有利局面了,谢家也会来一次围攻寿阳。
“谢石此人有畏敌的情绪,他率领的水军一定会驻扎在淮河南岸的下游,也就是寿阳东,在寿阳东35里外有一处淮河上游的支流名洛涧,阳平公可派大将驻守于此,将谢石的水军牢牢的抵御在下游,迫使其无法西行,更无法北上援救寿阳。”
张蚝头头是道的建议,萱城陷入思考,他的没错,谢石有畏敌的心态,他不敢距离秦军太近,所以一定会选择驻扎在淮河下游,也就是寿阳的东面,只要派人据守洛涧,那便能死死的扼守住寿阳门户。
“如今寿阳已经攻下,胡彬已经退回,卫将军在芍陂驻军便没有意义了,阳平公可以让卫将军领兵前去洛涧。”张天锡在下面提议。
萱城沉吟了半响,道,“你们的都有道理,只是本将担心我军第二次分兵,失去了兵力优势,…”
“阳平公可是忘记了我们的中军?”
中军?这两个字钻入萱城耳中,昏昏然中萱城被刺中了神经,是呀,不是还有苻坚的那87万中军吗?
可是…
半响,萱城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即刻传令给卫将军,就让他领兵5万前去洛涧驻守,势必阻击谢石的水军西进寿阳。”
于是,就像是上天注定萱城最终要公平与谢玄决战一样,这支25万人的秦军前锋,便再一次的分兵,加上先前减少的3万兵力,如今再分出去5万氐族本部兵力,驻守在寿阳和颍口的秦军先锋此刻只有17万了。
“可是,桓冲的军队一日不败,我们就只能死守在淮河北岸,仅凭冠军将军的3万兵力难以彻底击溃桓冲,本将决定,让平南将军率军与冠军将军汇合,一同攻桓冲,势必彻底击溃这支阻挠我益州水军南下的拦路虎。”
最终,萱城下令让慕容韡率领三万兵力赶往荆州,与慕容垂协同作战,攻桓冲,没有任何征兆似乎是天命一样似的,这支军队再次经历了第三次迫不得已的分兵。
好像这场战争本身就是巨大的棋局,冥冥之中下棋人指挥着萱城去完成这盘摆下的棋局一样。
可他竟然不知这下棋人到底是谁。
也许是上天。
也许是谢安。
也许是苻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