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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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薛家乔迁宴的日子。

    其实,薛巧儿没想到会邀请她,毕竟她和薛家父子只是萍水相逢。

    但薛老伯给她的感觉分外亲切,如同自家长辈。

    薛府门口,停着几辆大马车,不少宾客已经前来赴宴。

    由云梢驾车,薛巧儿到了府门前。

    薛繁山和儿子阿东正站在门口迎客。

    “薛老伯,薛公子。”

    “薛姑娘。”

    “大姐,带薛姑娘进去。”阿东朝府内喊了一声。

    “诶,来啦!”

    女子三十多岁,个子高挑,身着极衬肤色的百褶如意月裙款款走来,笑意大方亲切,和薛老伯给人的感觉很像。

    “薛姑娘吧,这边请。”

    薛莹领着薛巧儿进了府。

    薛府是个四进院子,院落舒朗而不松散。

    一条游廊通往府里的花园子。行至其间,能听到不远处飘来的笑声。花树掩映间,隐隐看见人头攒动。

    在薛莹的牵领下,从花、径繁茂处,走来一位妙龄女子。

    大家的目光瞬间纷纷投射过去。

    薛莹叫来近在身侧的一个姑娘,“岑儿,这是薛姐姐,你陪薛姐姐玩儿。”

    “好。”姑娘很友好地朝薛巧儿招招手。

    这是薛莹的女儿楼岑。

    楼岑姑娘是个喜欢吃零嘴的,她的身上挂着几个荷包,装着各种吃食。

    “薛姐姐,这是油果子,给你吃一个。”楼岑将一个青色荷包递到薛巧儿面前。

    薛巧儿能闻到酥香的味道。

    “不了,你吃吧。”

    楼岑的嘴吃得油汪汪的,不远处站着不少外来客,姑娘完全没放在心上。

    薛巧儿想,让一个未满九岁的姑娘陪着自己真是难为了。

    “妹妹,你想不想吃这个?”薛巧儿解下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的是赤玫饴糖。

    楼岑看着的绯色糖果,心里欢喜,忙接了过去。

    “先把嘴巴擦一擦。”薛巧儿拿出一张帕子,给楼岑擦嘴。

    油光不见了,又变得白白净净的姑娘喜滋滋地拿起一块饴糖放进嘴里,“嗯,真香。”

    这些赤玫饴糖是薛巧儿随身带着的。可以用来清口,消除大蒜大葱等异味。

    “薛姑娘。”

    走过来一个人,是周坤。

    薛繁山邀请了几位交情不错的同年,周坤也在其中。

    他手上拿着一杯云水茶,显然是为薛巧儿倒的。

    “给你。”

    “谢谢。”薛巧儿接过。

    周坤坐在了薛巧儿旁边的座位上,“昨天的事儿……”

    周坤准备开口,薛巧儿止住了他的话头,“不要紧,我不在意的。”

    看着神色如常的薛巧儿,周坤心里有种不出的滋味。

    薛巧儿如果在意的话,周坤会觉得歉然。她一点都不在意,又觉得她对他没有多少情谊。

    “周大哥,我刚才去了金溪文库,借了一本书。”

    金溪文库真的名不虚传,书卷载籍浩如烟海。

    周坤听薛巧儿如此一心情释怀了几分。

    他正准备话,一个同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柳兄,怎么了?”

    “周兄,俞将军也来赴宴了,机会难得,一起前去拜会下。”

    周坤就被人拉走了。

    俞将军?俞沛霖?他怎么来了?

    薛巧儿心觉讶异,疑惑不迭。

    身旁,柳岑还在美滋滋地吃糖果。

    前院,薛家父子正和俞沛霖寒暄。

    “恭贺太老伯乔迁,沛霖略备薄礼,还望太老伯笑纳。”

    “俞将军太客气了。”

    “太老伯叫我沛霖即可。”

    这时,薛莹走了过来。

    “阿霖,你来了。”薛莹认真瞧着俞沛霖,以前的那个半大孩子全然脱去了稚气,成熟稳重了不少。“舅母几年没见你了,你子越长越俊了啊!”

    可惜双腿不能走路……薛莹心绪复杂,将怅惘之意掩在心里。

    “舅母笑了,您才是芳华如昨。”

    “就你嘴甜,舅母都老了……”

    俞沛霖母亲楼玉的弟楼聪娶了薛莹为妻,楼聪薛莹夫妻便是俞沛霖的舅父舅母。楼聪尚在地方任外官,再过几个月便会回京任职。

    薛莹先带女儿回京,也好帮衬帮衬她的父亲薛世荣。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有些事儿需要她这个女眷出面。

    几个身影随之而至,都凑到俞沛霖跟前,挨个自荐。

    “俞将军。”

    “俞将军。”

    “俞将军,我是翰林院典籍柳河。”

    “俞将军,我是国子监监丞瞿子逸。”

    ……

    几个人官职都不高,最低的是从八品,最高的也只不过是从六品。

    在这种宴会的场合,似乎缩了官职品级的差距。

    俞沛霖鲜见地脸上有笑影儿,一一点头回应。

    原来飞鼎将军还挺好交道的!

    薛巧儿牵着楼岑的手,两人站在游廊的一端,看着俞沛霖这边的动静。

    “薛姐姐,那个人是我的霖表哥。”

    “他是你的表哥?”

    “嗯,”楼岑点点头,“娘亲,表哥是个厉害的将军,我还是奶娃娃的时候见过他,但是我现在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你如何识得他?”

    “母亲霖表哥坐在轮椅上面,叫我不要盯着瞧,也不要好奇去问。”

    薛莹这是怕女儿楼岑无意间戳伤俞沛霖的痛处。

    这时,俞沛霖已经突破人群,转动轮椅朝她们而来。

    男子眉目深邃,笑容温煦,在跃动的光影中缓缓而来。

    心跳倏地漏了半拍,那专注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全情回应。

    俞沛霖已经到了跟前,他第一句话便是:

    “表妹,好久不见啦!”

    薛巧儿回过神,看向身旁的楼岑。

    楼岑童言童语:“表哥,你还记得我?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你了。”

    楼岑话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那时还很,才这么点儿”,俞沛霖拿手比划了一下,“却是缠着我要我给你拿糖吃,不给你你就哭鼻子。”

    “我不信。”楼岑努起嘴。

    “你不信的话,便去问你的母亲,看我的是不是真的。”

    楼岑忙跑到母亲薛莹那里问个究竟。

    这时,俞沛霖抬眼看向薛巧儿,还是那般如沐春风的笑容,刚才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俞沛霖没待一会儿便走了。

    中午桌宴,男女分席而坐。

    “母亲,我要挨着薛姐姐坐。”楼岑跑去坐在了薛巧儿旁边的座位上。

    “你这丫头,这么喜欢薛姐姐啊!”薛莹看着女儿慈爱地了。

    “嗯,薛姐姐带的饴糖可好吃啦!薛姐姐下次还要给我哩!”

    “你可真是个馋猫!”

    楼岑冲她母亲吐了吐舌头,女席的宾客都乐了。

    男席上,周坤身旁坐着的年轻男子问道,“周兄,请问那位穿着水蓝色裙子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问的是薛巧儿。男子见周坤刚才和薛巧儿过话,想必是认识的。

    两边坐着的男子侧过头来,他们也对薛巧儿颇感兴趣。

    听了周坤的回答,其中一位穿着宝蓝色衣服的男子露出鄙夷的神色,语带失望道,“原来是卖点心的啊!”

    薛世荣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去。

    客人散去后,薛莹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那位薛姑娘长得还真像大弟弟,笑起来尤为像。”

    话落,久久未听到父亲的回应,薛莹犹豫着道,“父亲,您怎么了?”

    此刻,薛世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的景致失神。

    他缓缓转过身来,神色伤悲。

    “父亲……”

    刚刚吃饭前父亲还心情大好,怎么吃顿饭变成这样了?

    “阿莹,如果我当初没有赶走阿意,那么这孩子便不会过得这样困苦了。”薛世荣想起席间那位宝蓝色男子的话心绪低沉,“她是我们薛家的姐,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被人讥嘲是卖点心的。”

    “父亲,我看那孩子是个喜乐性子,不准她比您想象中要安于现在的生活,她有自己立命的本事。”

    “我倒不希望她这么懂事能干。她是我的孙女,她本可以像岑儿这般娇养着长大……”

    前段时间,薛世荣和周坤闲聊,起薛巧儿,薛世荣听周坤薛巧儿是清风县向阳村的,蓦地想起十年前大儿子薛辰意给他写信,提到了清风县这个地方。

    这种巧合让薛世荣多了个心。

    薛世荣亲自去往向阳村,问询村里人。

    大部分人只知薛巧儿父亲姓薛,最后辗转问了一个老邮人,他还记得薛巧儿父亲的姓名,就叫薛辰意。

    通过更多的信息确认和村里人的描述,他确定这个薛辰意就是自己的大儿子。

    当薛世荣得知薛辰意已经命丧黄泉的时候,老泪纵横,差点哭晕厥过去。他到西门河去看了大儿子,还看了他以前从不认可的大儿媳妇儿叶凝。

    当初,大儿子薛辰意跪在他面前,那般恳切地道,“父亲,我是真的心悦阿凝,你就成全我们吧。”

    薛世荣了一个字“滚”,便甩起袖子扬长而去。

    那时的薛世荣只有一个想法:这种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如何能进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