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辞日顶着难看的脸色支支吾吾起来, 显然很吃惊绾绾竟然听到了他们的话，表情古怪地一扭，“那人自称怀玉仙君, 我们从前见过，有过一些过节，因此产生争执，彼此都受了点伤。”

    他似乎在斟酌怎么, 语调的很慢, 得也很含糊，时不时还皱皱眉头，看起来受的伤不轻。

    “我认识一个叫怀玉真人的，来自玄霄派，不知是否你嘴里的那个仙君？”绾绾幽幽一笑。

    冬月露出憨憨地表情, 又有些吃惊, “这么巧？对了，那个人身穿一身白衣, 脸尖尖瘦瘦的, 表情很冷, 看人的眼神很古怪，就好像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有够目中无人，还有还有，他身边跟了一男一女, 比他年轻一些, 听他们的对话，那应该是他的徒弟……”

    比起辞日，冬月给出的信息就丰富多了, 从她的描述里，绾绾已经确定，他们口中的怀玉仙君，就是本就该死了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死的怀玉真人。不知为何还给自己换了个称号，都叫上仙君了，那是飞升上界后的人才有资格用的。

    当初怀玉真人自爆元神想跟她同归于尽时，她就感觉哪里不对劲，这个心机深重的男人一直在算计利用别人，他会不留后手？就这么死了，未免死的太轻易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招金蝉脱壳。好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次出现，而且还到了秘境。

    绾绾唇角微微上勾，露出玩味的笑容，“在同一个地方，早晚会碰上的。”

    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

    那对师兄妹都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起初还能忍着不露声色，后来两人脸色越来越差，终于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盘腿坐在地上，把身上的瓶瓶罐罐掏出来，噼里啪啦一大堆，两人拿起丹药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可谓非常狼狈。

    绾绾跟薄戮站在树下，她看了几眼辞日身上的伤，好像是什么特殊灵器弄的，伤口倒是不深，但见他半条命都快没了，想必是内伤。

    “你们来秘境是为了什么？”她双手环抱，漫不经心的问。

    冬月抬起头，笑了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秘境里面的宝贝！我跟我师兄俩是散修，没有大门派做靠山，什么事都得靠自己，要是不争气，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到这，她叹了口气，大圆脸流露几分惆怅，“要是运气好，碰上秘境里的圣地，不定能有所感悟，圣地一悟，非同可，分分钟就境界松动，更上一层楼哈哈哈。”

    圣地，也即是先人留下传承或者经验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感悟，往往会有惊人收获。不过，这种地方可遇不可求。

    “要是能够获得传承……”冬月口水哈喇都快掉下来，笑得有点痴，显然陷入美好的幻想中，整个人飘飘忽忽。

    “师妹。”辞日无奈地捏了她一把，“注意形象。”

    忽然他对绾绾道，“二位应该也有要事做吧，我们俩如今行动不便，恐怕不能跟两位道友前行了，真是可惜啊。”

    他的尾音拉长，语气轻飘，带着一丝惋惜。

    绾绾见他脸白如纸，嘴唇却鲜红欲滴，都是给他自个儿的血染红的，她思索了几秒，点点头，“那好，你们可要心了，这秘境里危险的东西特别多。”

    辞日僵了一下，用手帕擦擦嘴，“多谢道友关心。”

    绾绾跟薄戮离开那个地方，走在丛林里的路，观察四周没什么特别，只是安静了一些，偶尔会有妖出来吓唬人。

    “那两个人绝对有猫腻。”绾绾忽然开口，“一开始他们就在西苍城外埋伏过路的人，那分影灵兽不好对付，要是寻常修士肯定对付不了，谁叫他们碰上的是我们，计划失败才冒出来误会一场。”

    听身边的人没动静，绾绾转过头看了薄戮一眼，见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似乎听得还算认真，她继续道，“后来他们带我们进西苍城，安排一间房好试探我们的关系，没探出什么，就带我们到秘境的入口，那入口古怪得很，要不是我们配合得当，后果不堪设想。我想他们原本算让我们死在那里，没想到我们还是通过了，就连道侣筑，也不是意外，他们早就知道这么个地方，一进去两人就不见了，肯定是计划好的。”

    总而言之，那对师兄妹狡猾得像狐狸，心黑手辣，换做别人早就着了他们的道。

    之所以绾绾现在还留着他们的命，是觉得他俩还有用，不定能套出点别的信息，关于怀玉真人的，还有他们嘴里的那个“上面”，她莫名地在意，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还有一个，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长生叶，等拿到东西，人还在秘境，还怕他们跑了？到时候再找他们算账。

    “你的对。”薄戮终于给反应，就在这一刹那，表情有了变化，很微妙的那种，似乎发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他走到绾绾前面，低声问，“你有没有发觉这里跟刚才有什么不同？”

    虽然他一直没什么表情，仿佛世上没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很明显，绾绾察觉到他神情不一样了，甚至隐隐约约有点“凝重”。

    什么东西能让他都感觉忌惮？

    她四处张望，心头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前面有深渊等待着她，让人很不舒服。

    “这一带，安静地不同寻常。”她一边回答一边想要探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刚走出几步，就被薄戮拉住，轻轻一带，把人拉到身后去。

    “在我后面跟着。”男人表情认真的道。

    “完了，看样子真的有危险，不然他不会这么心护着你。”刑天刀身颤了颤。

    绾绾心里一沉，将手按在刀柄上，鲜少有东西快得过她的刀，就算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一刀过去就是了。

    四周安静地宛若死地，没有虫鸣鸟叫，就连风也几乎静止了，越往前走，视线越发模糊，空气中起了白雾，仿若蒙了一层薄纱，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个大概。

    就连她这般修为的都只能看见个大概，其他人来到这儿，怕不是成了瞎子，什么都看不清。

    “要不我们沿路返回？”刑天忧虑地。

    绾绾摇头，“不可能了，当我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因为这里是一个迷宫，准确来，有人在此处设下了迷阵。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一座狐面蛇身石像，狐狸嘴巴上扬，露出诡异地笑容，眼睛微微张开，里面是黑灼灼的晶石，如今在雾里居然就像真的眼珠子，看上去有点瘆人。

    他们走了一段路，不论走出多远，都会看到石像，而且狐狸的笑容更大了，嘴巴咧开几乎到后脑勺，更阴森的是它们的眼睛，居然越睁越大，现在已经完全睁开了！

    被黑梭梭的眼珠子盯着，寻常人头皮都发麻了。绾绾见多了大场面，才没露怯，只是眉心微微蹙起，“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绾绾真的受不了他寡言少语的性子，心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改改，她伸手去抓那人的衣袖，“薄戮……”

    “戮”字卡在喉咙没发出就夭折了，她脸色微变，立马缩手，身形一闪退开几步，同时玄月弯刀已经破风而去。

    “你是什么东西！”她忍不住厉声。

    寒光一闪，快如闪电，却未伤到对方分毫。

    那个人已经转过身，狐狸面上挂着诡谲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宽大的狐裘下露出蛇身，光滑鳞片折射冰冷的光泽，密密麻麻一大片。

    这个人根本不是薄戮！是那石像！

    第一时间，绾绾心里想到，薄戮那家伙怎么不见了？他上哪儿去了？这么大个人怎么不见就不见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见得？

    把刚才发生的所有细节在脑海过一遍，绾绾猜可能在起雾的时候出现了问题，这里实在是太邪乎了，跟以往她到过的秘境都不一样，仿佛多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对面古怪的狐狸还看着她呢。

    狐狸蛇身的东西站在原地，似乎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嘴巴张开，伸出舌头，上面居然是把金色水波纹钥匙。

    这是要她拿这把钥匙？这钥匙又是开哪里的？

    跟狐狸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见它不催不赶的，绾绾思索片刻，拿起地上一根树枝挑过钥匙，又随手丢了个清尘诀，去掉上面黏腻得液体，这才仔细观察起这把钥匙。

    那狐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巴闭上，眼睛也闭上，蛇身鳞片失去光泽，逐渐石化，狐裘大衣脱落，它重新化成了石像。

    绾绾松了口气，握着钥匙，心翼翼地往前走，果然瞧见一扇青铜大门，大门非常朴素，什么雕刻都没有，上面只有一个黑黝黝的孔，就是插钥匙的地方。

    “阿绾，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刑天有点怕怕的。

    “我也想回去，可是你看我们还回得了吗？”她一转头，身后四座狐狸蛇身石像就站在后面，面无表情，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她不开门就不会放她走的节奏啊。

    刑天忍不住呜咽一声，想他玄月弯刀威风一世，居然被几座闻所未闻的玩意儿唬住了，真是丢脸。

    “不定薄戮就在这扇门背后。”绾绾眸里划过微光，手里一送，钥匙卡进孔里，“咔嚓”一声，青铜大门缓缓向上开。

    等人过去，门又缓缓落下，隔断了退路。

    “这是什么？”绾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不息。

    刑天惊呼：“阿绾你变成姑娘啦！”

    掏出镜子反复照了五六遍，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了，回到了大概七八岁的时候，脸圆圆的，白里透红，个头也。

    这个时候她还很稚嫩，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澈干净，丝毫没有历经风霜的苍凉感。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软包子，非常讨喜。

    “绾绾，你又乱跑！”一道清亮又稚气的嗓音传来。

    绾绾表情一怔，像是魔怔了。

    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姑娘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她的脸很，脸上没什么肉，眉眼很温柔，鼻尖上有颗的痣，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有着年轻的活力。

    来人嘴一抿，拉住绾绾的胳膊，“你怎么傻乎乎的？是不是还没睡醒？走，今天是花灯节，咱们去镇上看花灯，再晚就来不及了！”

    “天还没黑呢，杏儿姐姐。”绾绾轻声，发出的声音糯糯的。

    杏儿瞪了她一眼，“天黑了就要回来了，要是让师傅知道我们偷偷跑出去玩，该生气了。”

    她拉着绾绾跑得飞快。

    “那不是师傅……”绾绾纠正道。

    杏儿头也不回，顺着她，“是是是，不是师傅，是大人！”

    两人很快下了山，跑到山脚下的镇子上，恰逢花灯节，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还有色彩缤纷，各种形状的花灯。

    “来，给你！这老头儿卖的冰糖葫芦可甜了！”

    绾绾接过杏儿手里的冰糖葫芦，忽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脆声道：“修炼太苦了，要吃甜的，甜一下哈哈哈……”

    完她就愣住了。想起来薄戮曾经过的话，跟她刚才的一模一样，看来她的时候真的过这样的话，可是她早就忘了。

    可是为什么唯独薄戮记住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了？

    “你啊，就是嘴馋！”杏儿也笑了起来，“走，我们到那边看看，那边人多，肯定有好玩的！”

    外表稚嫩，心底已经像是暮霭沧沧的老人般。

    如今重回少年时，有种奇怪的割裂感，仿佛她的灵魂穿越到了过去。

    正想的出神，绾绾额头碰上一堵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有点吃痛的揉揉额头，抬起头看，惊呆了。

    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人。

    墨色的狐裘大衣跟周遭格格不入，一头银发散落披垂，像银色瀑布，那人皮肤白皙，眼眸是黑色的，鼻梁高挺，有点异域风情，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而且他脸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纹，更添了几分神秘。

    “对，对不起！”杏儿赶紧跑过来，跟人道歉，脸色满是惊慌，别看她年纪，看人还是有点准的，这个人一看就不好惹，身上更是有种不出的感觉，仿佛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代我妹妹给您道歉！她太毛躁了，还傻乎乎的，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这时候绾绾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扬起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不起。”她先是道歉，又软乎乎地道，“可是你也撞疼我了，你看，我的冰糖葫芦都掉地上了，这下我们是不是算扯平？”

    男人表情沉沉，忽然弯下身，目光在她幼细的脖子扫了下，“人族的崽子，走路看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