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尽管这位四十岁的妇女对我不太尊重,但她毕竟是陈皙的母亲,而且并不是全世界的母子关系都像我和我妈那样。
“您好,我是十六班的班长。”我撒谎的天赋不错,“陈皙最近在学校遇上了点麻烦,所以老师要我送他回家。”
真希望陈皙的母亲和我妈一样不管孩子死活,否则她很容易听到李妤这个名字。
还有和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的一堆烂事。我很想解释一些事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就像是《The end of the fug world》里的James,找不到机会杀人,也找不到机会我爱你。
顺便提一句,在现实生活里把手放进油锅会伤得比英剧里的更严重。
“陈皙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和一个叫李妤的女孩有关。”
很遗憾,她和我妈不一样。
“误会而已。”我不太想继续下去,和讨厌自己的人对话一直是件无聊的事情,即便当时你正在扮演别人。
“误会?”林宵皱眉的样子和她儿子一模一样,“隔着三个班怎么和陈皙有误会,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她问题真的很多。
“不是很熟,只知道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很少有人不喜欢她。”
陈皙在林宵面前乖得像只兔子,就这么一直站着听我们交谈。直到完这句,我听见他轻咳了两声,似乎是暗示我应该结束这个话题。
我不喜欢被人断,又很喜欢夸自己,所以我决定接着下去。
“如果有人和李妤有矛盾,一定是那个人的错,因为她非常善良,非常正义。”我感觉很不错,早该有一个人这么夸夸我。
“而且她和同学的关系也……”
林宵犯了个大错,她断了我,还了我不喜欢的话。
“我听她是个问题学生,逃课架,还有个抑郁症的妈,她爸也不要她们。”林宵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得意,像排队两个时后领到免费鸡蛋的大妈。
我就知道凭耳钉判定一个人的人不会有多少脑子。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如果她还剩一点点脑子就能看出我是在假笑,“你靠近一点。”
我觉得我很善良,因为我没有让陈皙听见。
“你是个贱人。”
林宵很震惊,震惊到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只能看着我甩着书包离开的潇洒背影发愣。
忘了介绍我的家,我住在南三街16号,老式区,走几步就会踩到屁孩恶作剧的狗屎。所以我觉得那个男人的决定很明智,居住在一个没有狗屎的地方对人生大有裨益。
但我不觉得抑郁症有什么错,没有抑郁症的人才是怪物,他们对世界毫无同理心,又或者他们和这个世界一样烂。
很多年后陈皙告诉我抑郁症是一种很痛苦的精神疾病,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烂。
我根本不相信,但在爱情里的人总是盲目的,我只是点点头然后试图脱下他的上衣。
“李妤你给我滚过来。”
这个面色如土,声嘶力竭的女人就是我生物意义上的母亲,顾佳梦。
佳期如梦。
“做什么?”虽然我不懂医学,但一天吃半瓶抑郁症药应该是不对。
“你在学校捅人了?”顾佳梦装好妈妈的样子很拙劣。
一周前的事情现在才提起,她大概是想使唤我去买酒。
我一度怀疑我是被领养的孩子,因为我很讨厌酒的味道,很像馊了的袜子。
如果不是我长得和那个男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臭脾气又和顾佳梦如出一辙,我一定会去做DNA鉴定。
“晚上想吃什么?”我只是问问做个样子,不管她回答什么,我只有速冻饺子。
“随便,都行。”
和那个男人不一样,顾佳梦喝醉之后会变得很温柔,“你以后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很难想象我给某个男人做饭的样子,我大概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我试图用下毒的方式杀掉他。
顾佳梦不应该这句话,否则我也不会梦见我嫁给了陈皙。
确切的来并不一定是嫁,因为梦里没有婚礼也没有宣誓,只是我和他住在同一间房子里,我给他准备晚餐或者毒药什么的。
下一个画面是林宵冲出来大骂我是个贱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陈皙的女朋友,在骂过他妈贱人后这件事情就更加不可能发生。
我的生活又变得很平静。
学校并不大,但如果你想避开一个人,不见到他也很容易。
“倒计时三个月。”田雯一字一画在桌角写下个大大的九十,“陈皙要考九高。”
南三街的初中生只有两条路,要么考上九高,要么成为社会渣子。
我确信我能做个很出色的社会渣子。
“别跟我提他。”我以为我不在意中考,但事实是二次函数让我很烦。
“我不想和你分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田雯只有我一个朋友。
她我其实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心学习,我她很适合干传销。
十六班数学课代表陈皙爱心过剩,给全年级送了复习资料。整整三本笔记和十套数学中考模拟卷,比我书包里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重。
他的字很秀气,比他的人好看很多。
“你四月月考数学八十四,语文一百零七,英语一百一十二,离九高分数线大概差二十分。”
我以为陈皙主动找我会关于他贱人妈的事情,没想到只是了堆屁话。
“九高垃圾。”我翻了个白眼,大晚上不回家听他奚落我,我会遭雷劈的。
陈皙还是那副样子,没点血色,听见我骂九高比听见我骂他亲妈还要难过。
哦,我没有当他面骂过他亲妈。
“你不应该放弃自己。”陈皙推了推眼镜,刘海遮挡下的眼神暗晦不明,“我给你的卷子写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紧张就会忍不住推眼镜,屡试不爽。
所以我其实有点恨隐形眼镜的发明。
“丢了。”我不太想和他独处,因为他皱眉的样子很像林宵。
陈皙没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心虚。
晚自习七点半结束,四月份的天黑的很快,黑暗里一点点声音都让我很敏感。
一千多人放学是件很吵闹的事情,吵得我突然很满意陈皙的安静。
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时候的安静都能让人满意。
“哪里不会,我教你。”陈皙在黑夜里比白天更白,好像瓷娃娃。“我看看你的月考卷。”
我本来想甩开他回家,而不是鬼使神差地坐下、拿出卷子、听他讲题。
可能是因为我想到了顾佳梦的话:你就没有考上九高的命。
连着三个星期,我每周二周四周五的晚上都会和陈皙在2905度过。
林宵要知道一定会气歪鼻子。
“你脑子有病才会喜欢数学。”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陈皙敢做数学,不敢和周睿干架。
陈皙表情淡淡的,不过也难怪,这应该是我第十八次他脑子有病。
“换个方法试试看。”他肯定觉得自己特别温柔,“用我上周讲的那种。”
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到陈皙的叛逆,他不喜欢老师课上讲的解法。
“我喜欢老师的那种。”
这话真够恶心的。
“你忘了我讲过的那种。”
陈皙语气很平,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他也不应该对我生气,硬塞我卷子的人是他,拉着我讲题的人是他,吃饱了撑的要我换个方法的人也是他,他应该对我的配合感到感激。
是的,忘得干干净净。
我眨眨眼,用沉默回答。
“我再给你讲一遍。”陈皙叹了一口气,摊开草稿纸开始抄题。
他这句话的声音很好听,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这句话。
三周后发生了两件事,我五月月考数学一百零一分,关于陈皙的谣言在学校不胫而走。
他们陈皙的父亲在国外重新有了家庭,林宵在家里藏野男人,是个□□,连带陈皙也是个不清不楚的野种。
我心情很好,又很不好,每当我心情很好或者心情不好就会有人倒霉。
凌两点,我用三块石头碎了始作俑者家的窗户,然后用碎玻璃划了他家的破桑塔纳,最后蘸着血在车窗上留下了两个字母:LY。
那个混蛋很想我,但他知道我是李妤,他家楼下的监控又正好坏掉。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妈。”
陈皙看起来比之前憔悴很多,让我忍不住担心一周后的体育中考。
如果他再次晕倒,我很难保证出现在现场。
“不是不讨厌她。”我抿了抿嘴,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突然出现。
陈皙看起来很惨,我不讨厌他。
“那是因为什么?”陈皙很喜欢追根究底。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我被这个基本的语文常识弄得很不舒服。
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太久没有感知过情绪,突如其来的一点的情绪都会被放的很大,出现偏差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不喜欢陈皙。
我的结论在中考当天遭到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