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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这位四十岁的妇女对我不太尊重,但她毕竟是陈皙的母亲,而且并不是全世界的母子关系都像我和我妈那样。

    “您好,我是十六班的班长。”我撒谎的天赋不错,“陈皙最近在学校遇上了点麻烦,所以老师要我送他回家。”

    真希望陈皙的母亲和我妈一样不管孩子死活,否则她很容易听到李妤这个名字。

    还有和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的一堆烂事。我很想解释一些事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就像是《The end of the fug world》里的James,找不到机会杀人,也找不到机会我爱你。

    顺便提一句,在现实生活里把手放进油锅会伤得比英剧里的更严重。

    “陈皙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和一个叫李妤的女孩有关。”

    很遗憾,她和我妈不一样。

    “误会而已。”我不太想继续下去,和讨厌自己的人对话一直是件无聊的事情,即便当时你正在扮演别人。

    “误会?”林宵皱眉的样子和她儿子一模一样,“隔着三个班怎么和陈皙有误会,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她问题真的很多。

    “不是很熟,只知道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很少有人不喜欢她。”

    陈皙在林宵面前乖得像只兔子,就这么一直站着听我们交谈。直到完这句,我听见他轻咳了两声,似乎是暗示我应该结束这个话题。

    我不喜欢被人断,又很喜欢夸自己,所以我决定接着下去。

    “如果有人和李妤有矛盾,一定是那个人的错,因为她非常善良,非常正义。”我感觉很不错,早该有一个人这么夸夸我。

    “而且她和同学的关系也……”

    林宵犯了个大错,她断了我,还了我不喜欢的话。

    “我听她是个问题学生,逃课架,还有个抑郁症的妈,她爸也不要她们。”林宵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得意,像排队两个时后领到免费鸡蛋的大妈。

    我就知道凭耳钉判定一个人的人不会有多少脑子。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如果她还剩一点点脑子就能看出我是在假笑,“你靠近一点。”

    我觉得我很善良,因为我没有让陈皙听见。

    “你是个贱人。”

    林宵很震惊,震惊到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只能看着我甩着书包离开的潇洒背影发愣。

    忘了介绍我的家,我住在南三街16号,老式区,走几步就会踩到屁孩恶作剧的狗屎。所以我觉得那个男人的决定很明智,居住在一个没有狗屎的地方对人生大有裨益。

    但我不觉得抑郁症有什么错,没有抑郁症的人才是怪物,他们对世界毫无同理心,又或者他们和这个世界一样烂。

    很多年后陈皙告诉我抑郁症是一种很痛苦的精神疾病,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烂。

    我根本不相信,但在爱情里的人总是盲目的,我只是点点头然后试图脱下他的上衣。

    “李妤你给我滚过来。”

    这个面色如土,声嘶力竭的女人就是我生物意义上的母亲,顾佳梦。

    佳期如梦。

    “做什么?”虽然我不懂医学,但一天吃半瓶抑郁症药应该是不对。

    “你在学校捅人了?”顾佳梦装好妈妈的样子很拙劣。

    一周前的事情现在才提起,她大概是想使唤我去买酒。

    我一度怀疑我是被领养的孩子,因为我很讨厌酒的味道,很像馊了的袜子。

    如果不是我长得和那个男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臭脾气又和顾佳梦如出一辙,我一定会去做DNA鉴定。

    “晚上想吃什么?”我只是问问做个样子,不管她回答什么,我只有速冻饺子。

    “随便,都行。”

    和那个男人不一样,顾佳梦喝醉之后会变得很温柔,“你以后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很难想象我给某个男人做饭的样子,我大概不会做这种事情,除非我试图用下毒的方式杀掉他。

    顾佳梦不应该这句话,否则我也不会梦见我嫁给了陈皙。

    确切的来并不一定是嫁,因为梦里没有婚礼也没有宣誓,只是我和他住在同一间房子里,我给他准备晚餐或者毒药什么的。

    下一个画面是林宵冲出来大骂我是个贱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陈皙的女朋友,在骂过他妈贱人后这件事情就更加不可能发生。

    我的生活又变得很平静。

    学校并不大,但如果你想避开一个人,不见到他也很容易。

    “倒计时三个月。”田雯一字一画在桌角写下个大大的九十,“陈皙要考九高。”

    南三街的初中生只有两条路,要么考上九高,要么成为社会渣子。

    我确信我能做个很出色的社会渣子。

    “别跟我提他。”我以为我不在意中考,但事实是二次函数让我很烦。

    “我不想和你分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田雯只有我一个朋友。

    她我其实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心学习,我她很适合干传销。

    十六班数学课代表陈皙爱心过剩,给全年级送了复习资料。整整三本笔记和十套数学中考模拟卷,比我书包里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重。

    他的字很秀气,比他的人好看很多。

    “你四月月考数学八十四,语文一百零七,英语一百一十二,离九高分数线大概差二十分。”

    我以为陈皙主动找我会关于他贱人妈的事情,没想到只是了堆屁话。

    “九高垃圾。”我翻了个白眼,大晚上不回家听他奚落我,我会遭雷劈的。

    陈皙还是那副样子,没点血色,听见我骂九高比听见我骂他亲妈还要难过。

    哦,我没有当他面骂过他亲妈。

    “你不应该放弃自己。”陈皙推了推眼镜,刘海遮挡下的眼神暗晦不明,“我给你的卷子写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紧张就会忍不住推眼镜,屡试不爽。

    所以我其实有点恨隐形眼镜的发明。

    “丢了。”我不太想和他独处,因为他皱眉的样子很像林宵。

    陈皙没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心虚。

    晚自习七点半结束,四月份的天黑的很快,黑暗里一点点声音都让我很敏感。

    一千多人放学是件很吵闹的事情,吵得我突然很满意陈皙的安静。

    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时候的安静都能让人满意。

    “哪里不会,我教你。”陈皙在黑夜里比白天更白,好像瓷娃娃。“我看看你的月考卷。”

    我本来想甩开他回家,而不是鬼使神差地坐下、拿出卷子、听他讲题。

    可能是因为我想到了顾佳梦的话:你就没有考上九高的命。

    连着三个星期,我每周二周四周五的晚上都会和陈皙在2905度过。

    林宵要知道一定会气歪鼻子。

    “你脑子有病才会喜欢数学。”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陈皙敢做数学,不敢和周睿干架。

    陈皙表情淡淡的,不过也难怪,这应该是我第十八次他脑子有病。

    “换个方法试试看。”他肯定觉得自己特别温柔,“用我上周讲的那种。”

    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到陈皙的叛逆,他不喜欢老师课上讲的解法。

    “我喜欢老师的那种。”

    这话真够恶心的。

    “你忘了我讲过的那种。”

    陈皙语气很平,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他也不应该对我生气,硬塞我卷子的人是他,拉着我讲题的人是他,吃饱了撑的要我换个方法的人也是他,他应该对我的配合感到感激。

    是的,忘得干干净净。

    我眨眨眼,用沉默回答。

    “我再给你讲一遍。”陈皙叹了一口气,摊开草稿纸开始抄题。

    他这句话的声音很好听,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这句话。

    三周后发生了两件事,我五月月考数学一百零一分,关于陈皙的谣言在学校不胫而走。

    他们陈皙的父亲在国外重新有了家庭,林宵在家里藏野男人,是个□□,连带陈皙也是个不清不楚的野种。

    我心情很好,又很不好,每当我心情很好或者心情不好就会有人倒霉。

    凌两点,我用三块石头碎了始作俑者家的窗户,然后用碎玻璃划了他家的破桑塔纳,最后蘸着血在车窗上留下了两个字母:LY。

    那个混蛋很想我,但他知道我是李妤,他家楼下的监控又正好坏掉。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妈。”

    陈皙看起来比之前憔悴很多,让我忍不住担心一周后的体育中考。

    如果他再次晕倒,我很难保证出现在现场。

    “不是不讨厌她。”我抿了抿嘴,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突然出现。

    陈皙看起来很惨,我不讨厌他。

    “那是因为什么?”陈皙很喜欢追根究底。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我被这个基本的语文常识弄得很不舒服。

    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太久没有感知过情绪,突如其来的一点的情绪都会被放的很大,出现偏差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不喜欢陈皙。

    我的结论在中考当天遭到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