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人的样子很凶狠,擦嘴角血迹的样子很性感。
“是不是很帅?”女人碰了碰我的肩,绿色的眼珠意味深长的转来转去,“听他还在读高中,一直没女朋友。”
我还挺喜欢这间酒吧的,因为这里的人会笑着看别人架并进行愉快和谐的品头论足。
“还行。”我点点头,找了个离舞台很远的位置坐下来。
我看着沈斯年挥拳头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江边他游泳给我看,他纯净乖顺温柔,像一条亲人的海豚。现在的他不像海豚,像一头狂暴的大白鲨,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总之让我觉得很新鲜,很神秘。
我希望能看见我这一行字的所有仍是学生的人都牢记学习第一,遵纪守法,不架不骂人不逃课不早恋,但我此刻的希望和我十八岁时对沈斯年魅力的感知并不矛盾。
我想沈斯年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玩伴。
“不好意思,一点儿插曲。”沈斯年以绝对胜利笑着让对手滚开,擦了擦衣服上的血,又回到舞台中央,“我们继续。”
沈斯年唱歌很好听,他的声音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让女孩和女人都无法抗拒。
沈斯年品位不错,他今晚唱的是任贤齐的歌,我是一只鱼。相比原唱,我更喜欢落日飞车的版本,带着若有若无的慵懒和放荡,让我能看见海,看见我的鱼鳍,看见岸上引我的人。
“鱼爬上岸也和人类隔着看不见的海。”沈斯年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就发现了我,灼热的目光穿越人群向我投来,“鱼就应该和另一条鱼在一起,祝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鱼儿,今晚的表演到此为止。”
人群一阵骚动,似乎是因为他提前结束了表演。
“你是为我来的吗?”沈斯年从吧台端来盘食放在我面前,“多吃点,你瘦了。”
“不是。”我看着金灿灿的鸡翅一点儿食欲也没有,“我看起来很瘦吗?”
我从不节食,大概是遗传顾佳梦的良好基因,体重从来没有超过八十六。顾佳梦死后第一个周末我的体重跌下八十,不过我自己看不出太大差别。
“很瘦,很可怜。”
沈斯年很认真的点点头,把菜单甩到我面前,“你自己点点爱吃的吧。”
我的胃和大脑都在反映一个信号:我很饿,可我没法把食物放进嘴里,也没法完成咀嚼的动作,所以我不算浪费沈斯年的钱。
“不想吃东西。”我看着吧台上贴着的酒单发呆,“因为我妈死了。”
人们给酒起名的能力比给幼崽起名的能力要强上很多。血腥玛丽,长岛冰茶,今夜不回家,龙舌兰日出……我突然能稍稍明白李怀桑和顾佳梦,尽管他们很少喝鸡尾酒,大部分时间都用高浓度的白酒和劣质的啤酒麻醉自己。
“抱歉。”沈斯年的脸上出现了和南三街大爷大妈一样的表情,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前几天一直在忙演出的事情,没听到消息,你要不要……”
他在怜悯我,我心里酸酸的。
“我要。”我断他的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上看,“一杯长岛冰茶。”
“你没喝过酒换个度数低的吧。”沈斯年有点为难,“它可不是茶。”
我没喝过酒,也不了解酒,不知道长岛冰茶味道色泽都像红茶,喝起来酸酸甜甜,但度数可以达到四十度,酒量差的人一杯就能不省人事。
所以长岛冰茶也被称为失身酒,既低级又无聊的别名。
“就要它。”我一眼看中的东西就不会改变。
沈斯年沉默了会儿也依了我,“两杯长岛冰茶。”
和沈斯年肩并肩喝酒的感觉很奇异,让我想到李怀桑和那个山东女人一起喝酒的画面。这种联想让我有点不安,顾佳梦一辈子都觉得李怀桑对不起她。
“味道怎么样?”沈斯年碰了碰我的酒杯,笑得眼睛弯弯,和在舞台上架的人看不出任何相似之处。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和维他柠檬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还行。”
我看着酒吧里扭动身子的男男女女,觉得他们都很寂寞,和我一样寂寞。
“你每天都在这里唱歌吗?”我咽下一大口酒。
舞台上的歌手一个接着一个,都没有沈斯年唱的好。
“偶尔。”沈斯年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把玩着酒杯,像里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你要是天天来看我,我就天天唱。”
“累死你得了。”
“唱给你听我不累。”
沈斯年总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不过我也并不讨厌,有时候甚至我会因为他看起来的虚假而变成真诚。
当你身边所有人都在撒谎,实话会变得更容易。
“你有想过自杀吗?”
在找乐子的地方问出这样的问题确实有些奇怪,我能捕捉到沈斯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他镇定的很快,“有想过,遇见你之后没想过,因为你值得我活下去。”
我数学很差,逻辑能力不差。顾佳梦自杀是因为我不值得她活下去。
我不知道顾佳梦死的时候在想什么,或许应该她在死的过程中在想什么,法医过用钝的玻璃割腕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强的信念。
在这很长的时间里她应该没有想过我,而我也没能在她很强的信念旁占有一席之地。
她从来都想着李怀桑,我甚至怀疑她后悔生下我,如果没有我,她就可以如她所愿地追去青岛。
我是个很糟糕的拖累。
“顾佳梦是因为李怀桑自杀的。”用俗套的形容来讲,我的心上好像有一块大石头,“也不知道李怀桑知不知道。”
喝酒误事,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起顾佳梦和李怀桑的事,在沈斯年面前是头一回。
“她一定很爱你。”沈斯年轻声,让我头晕晕的,“也很爱你父亲,她没法爱两个人所以就想睡一觉。”
真够能编的,沈斯年在酒吧唱歌真是太屈才,他应该去做临终关怀,给奄奄一息的老头老太太讲讲死后的美好世界。
顾佳梦没有过爱我,任何人也没过顾佳梦很爱我。
“她不爱我。”我眼前有点模糊,心也砰砰跳起来。
原来喝完酒会变成可悲的怨女,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
“他不知道就让他知道。”
沈斯年喝完最后一滴酒,又给自己点了杯百加得炸弹。
“什么?”我也有听不懂别人话的时候。
“李怀桑,让他知道你母亲是为他死的。”沈斯年一杯百加得炸弹转眼就少了一半,“让他和你一样睡不好。”
我没有睡不好,可我醉醺醺的没法反驳。
让李怀桑知道顾佳梦的死讯这个主意不错,可李怀桑再婚后就换了电话号码,连住址也没提过,大概是因为他很了解顾佳梦。
“我没有他号码。”
沈斯年对我不知道李怀桑联系方式的事并不太意外,他很快能想到更好更直接的办法。
“咱们去青岛找他。”沈斯年挑挑眉,一脸轻松。
听青岛海鲜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酒量很差,差到完完全全忘记酒后做的一切。
第二天我睡到十二点才被李大路的叫声吵醒,想出门转转,一开门就看见沈斯年蹲在地上百无聊赖。
“做什么?”我踢了个石头到沈斯年身边。
希望我酒品不要太差,昨晚没有对沈斯年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不是来指责我的始乱终弃。
“你做什么?”
沈斯年背着青色的双肩包,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看起来也不太像啤酒的形状。
如果我在醉酒后吻了沈斯年,我绝不会认账。
我没话,正在思考要怎么甩掉他。
“找李怀桑啊。”沈斯年跨了一大步来我面前,难得出现不满的神情,“票都买好了。”
他拿着两张武汉直飞青岛的机票,时间是今天下午十六点二十五分。
我很意外他的行动力如此强,也很意外他会逃学陪我去青岛。
或许他本来就不爱上学,我也算是帮他一把。
“狗怎么办?”我转头看见李大路吐着舌头呆呆的看着我们,有点担心他离开我会蠢到死。
沈斯年耸耸肩,云淡风轻,“让朋友帮忙喂喂,我们不会去很久,就让陈皙同学喂吧。”
他和周睿还有张宁珩都不一样,他挺喜欢在我面前提陈皙。
我不想让陈皙喂李大路,毕竟我们的关系很僵硬,可李大路不这么想。
在许愿和田雯被它依次恐吓后,李大路在陈皙面前笑得很狗腿。
“你要和沈斯年去青岛?”陈皙眉头紧皱,对我的决定不表认同。
我觉得他管的太多,可有求于人还是得耐心点。
李大路真够烦的,让我在陈皙面前硬气不起来。
“嗯,去找李怀桑。”我淡淡,像蓄谋已久的女刺客,“我有请假。”
陈皙还没出口的大道理被我怼回肚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是请假的事儿,你真要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出远门?”
“诶哥们,我听得见。”
沈斯年插进我和陈皙中间,上下量着陈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