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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大学四年过的这么快。”晋姝坐在我身边悄悄,看了眼远处的周游和柳汝秋,“你会留在北京吧?”

    “嗯。”

    对我而言留在哪里都没有什么两样,我又没有家人,只有一条只知道吃饭睡觉拉屎的李大路。

    在北京生活四年后,我开始习惯北京干冷的冬和晒人的夏,习惯一个人从西三环走到北六环,从海淀黄庄走到知春路。

    学士服套在我身上有点大,我得坐的很端正才能不让它起褶皱,所以我不太想和徐婧太多。

    “我可以常来找你玩吗?”晋姝试探的戳戳我,“我男朋友工作忙,只有周日能陪我。我好无聊的。”

    “我工作也很忙。”我没骗她,单位下午六点下课,回家吃饭遛李大路就快九点,还得抽出时间敲键盘,我没时间陪晋姝玩。

    礼堂的气氛很神圣,校长和书记站在两侧,各位教授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像机器人一样为一个个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握手,拨穗,留下公式化假笑的合照。

    “外语系周稻、柳汝秋、李妤、晋姝。”

    沈斯年买的高跟鞋很好看,颜色很正,款式也新,就是穿起来崴脚。我摇摇欲坠的站在校长旁边呆滞的像一只正在掉毛的独角鸡,穗子搭在帽檐像用来馋鸡似落非落的玉米粒。

    我和校长的合影成为我二十二年来最丑的一张照片,只有沈斯年喜欢。

    “我眼光真行。”沈斯年手握照片连连点头,“这鞋很适合你,显得你很高,气质拔群艳压群芳。”

    一米六再高能高到哪儿去,我又不是鞠婧祎。

    “这鞋真的很容易崴脚。”我不忍心再多看一眼那张照片,原来我曾认为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在乎的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我漫长的中二期正逐渐走向消亡。

    “是吗?我没给其他女生买过。”沈斯年皱皱眉,把照片顺势收进钱包里,“你有受伤吗?要不要买药?我再去带你买几双新的?”

    我瞥了眼沈斯年的动作,没算制止他,“你省着点花钱吧,不是要买个新摩托吗?”

    搞艺术和码字一样本就是逆天而行,死在半路上很正常,沈斯年这四年过得不算顺遂,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回来的只是杯水车薪。他的旧摩托骑了六七年,发动起来的声音像七十岁的支气管炎患者的咳嗽,买新摩托的事儿提上日程一提就是一年多,花三千给我买高跟鞋实在有点奢侈。

    沈斯年心满意足的收起钱包,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新摩托,“给你花钱我愿意啊。”

    真行,我很佩服沈斯年,他不如把庙里的菩萨扒拉开自己坐上去,佛光普照恩泽四方。

    “我不会和你交往的。”我记不清是第几次和沈斯年重申,不过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样。

    “我不在意。”

    他不在意是一回事儿,我不清楚是另外一回事儿,我不介意成为所谓的“渣女”,但我介意死的不明不白。相信陌生人是个很愚蠢的决定,沈斯年也不过是个熟一点的陌生人。

    不过话回来,即便我的再明白,沈斯年要是就想一刀捅死我我也没有办法。

    “下次搬家别找我。”沈斯年揉着后腰故作夸张的,往我跟前凑了凑,“好疼。”

    年纪轻轻搬几个柜子就腰疼,我不选择和沈斯年交往实在是个不错的决定。

    “嗯嗯嗯,可怜。”我很敷衍,伸手摸了摸在我脚边翻肚皮的毛团子,“好辛苦好疼。”

    李巷是我在单位旁的巷子里捡的,捡到它的时候是个暴雨天,它浑身湿漉漉的,走三步摔两步,瘦得像只耗子,叫声也像只耗子,一点儿猫样也没有。医生它只有一个月大,要狂犬和三联还得等几个月,至于绝育,也是半年之后的事儿,我很欣慰,我没算在李巷身上花太多钱。

    暴雨天一只猫踉踉跄跄是件很惨的事儿,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一只猫在那儿,大概是被母猫遗弃。最好是被母猫遗弃,而不是别的凄惨的原因,否则这个屋檐下会喘气的三个生物就都没妈,显得风水很不好,不利于我暴富。

    沈斯年看着我和李巷亲昵的样子又哼哼唧唧起来,“你对它比对我还好,我真的好可怜。”

    “它还没断奶,你也没断奶?”

    即便是认识这么多年,沈斯年的脸还是很耐看。起架像辣椒,撒起娇像百合,他要是放弃音乐可以去试试演艺行业,下海一定很受欢迎,也可以早点买上新摩托,新兰博基尼都不在话下。

    “你就知道凶我。”沈斯年啧啧一声,看了眼手机蹭地窜起,潇洒的冲我摆摆手,“七点半,我得去赶高铁去天津,你记得欠我一顿饭,耍赖是狗。”

    “嗯嗯嗯。”

    我可能会耍赖,因为当狗真的是件不错的事儿,李大路能有什么烦恼呢?

    他整天就是吃饭睡觉拉屎,最近加上一项——李巷。连亲妈被车撞死也只难过一天,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烦恼。

    我烦恼很多,有的学生真的很讨厌。

    “李老师,您休息休息吧。”秦权,某不入流北京高中高二学生,托着下巴转着笔“命令”我。

    我也很想休息,只是每时休息时间不得多于十分钟,否则我会拿不到课时费,拿不到课时费就没有钱给李大路和李巷买饭吃,它们没有饭吃就会吵我,我被吵就会睡不着,我睡不着就会猝死,问题很严重。

    “还有两个月就是高三的诊断考试,你还想拿八十分?”

    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会和他越来越像,总之我工作里的台词很像是属于陈皙的。

    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其它的东西放在高考之后再做,只要用心学没有学不好的,提分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你要相信你自己,老师很看好你……

    要是谎话也算一种罪,我一定没法上天堂,陈皙也是。

    秦权很拽,“我拿多少分和您有关系吗,您只管拿钱就行。”

    “我让你休息我就拿不到钱。”下午五点,距离下班还有一个时,我的耐心已经差不多耗尽,没法继续对秦权循循善诱。

    “你让我休息十分钟,我给你五百。”秦权话很有沈斯年的风范,妄图用钱来砸晕我,“行不行?不行一千!要么你干脆放我走,我出两千。”

    两千,真的很多,可惜我不是因为恩惠折腰的人,而且老板给的更多。

    我工人阶级的女儿和资本家的少爷谈不来。

    “讲完这三篇阅读就休息五分钟。”我敲敲课桌,看着秦权平均每篇阅读五个错三个的试卷有点头大,“你先把每段的内容做个summary。”

    “姐,不是我不想做。”秦权很不懂规矩,知道我刚从大学毕业一年后就没事儿老师有事姐,“我今天下午真的有事儿,后天,后天补上一个时行吗?”

    我不喜欢他喊我姐,我没有这样不成器的弟弟,“你有什么事儿?”

    “我要陪女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姐,你懂爱情吗?爱情这东西,转瞬即逝,要是不好好把握会后悔一辈子的。不能仗着年轻随心所欲,人要老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秦权只要不谈学习就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起来很好笑。

    爱情又不是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有什么懂不懂的。我对秦权的法不置可否,爱情不是转瞬即逝的,爱情根本就他妈的不会来。

    “姐你有男朋友吗?”秦权见不得沉默,贼兮兮的又凑上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关你屁事。”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路过的上级忍不住让我手写一千字检讨公示。

    遥想当年我和周瑞互捅进校长办公室也没人敢让我写检讨,现在居然要因为四个字写检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脑子里已经出现多年后我为了生活对傻x点头哈腰的画面。

    希望我不要活到那一日。

    “我亏待你们了吗?”我一回家就看见李大路和李巷猫狗为奸,把书桌上的笔记本咬的不堪入目。

    是纸做的笔记本,不是要充电的那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用破的纸写检讨是个很好的示威方式,也是离职的技巧,所以我决定去隔壁房里尘封很久的箱子中找找笔记本。

    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一翻就翻落好几本,其中一本红色封面的胶皮本我从没见过,封皮写着顾佳梦的名字,是她的笔迹。

    我从来没见过顾佳梦坐在书桌前写字,忍不住想看看她的本子里写了点什么。

    “十月十一日:生孩子真的比想象中还要痛,再也不会生啦!休息到现在伤口还是嘶嘶的痛,孩子还没睁眼,第一眼看上去好丑,现在多看几眼……还是好丑!没办法,自己生的,不嫌弃不嫌弃。”

    字迹歪歪斜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四月九日:妤儿会叫妈妈啦,感动到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晚上有点低烧,还吐了辅食,急诊室排队好长,真想好好赚钱给妤儿请个私人医生!”

    顾佳梦和我一样不是言出必行的人,我家从来没有私人医生。

    “九月一日:妤儿上学第一天,我会用一辈子好好爱她,孩子比妈妈的命还要重要,的真是没错。”

    孩子比妈妈的命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