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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幼儿园第一节课开始我就明白我不是个喜欢做自我介绍的人,能一句话从不两句话,能坐在座位上从不站在讲台前。庸俗的老师和无聊的亲戚总我是个胆没用的人,不敢在人群前发言,还比不上隔壁吐词不清的三岁孩儿大方。
讨厌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永远热衷于主观臆断,只相信他们相信的真理。
我连和男人群架都敢,做自我介绍实在不是难事,我只是不爱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有多少人是真的想了解我,又有多少人会认真听我所的一切,况且我也不认为只凭短短几句精心准备好的话就能了解一个人。
不过坐在警局出李妤两个字时,我头一次发现做自我介绍原来还能是一件这么痛苦,这么如坐针毡的事儿。
“你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陈皙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端端正正的,像走道上一个挨着一个的鹅卵石。
我撇撇嘴,“你在北京买房了吗?”
陈皙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觉得很难受,我没有生气,毕竟他刚刚救我一命,我只是有点难受。
大概是这样话会让我觉得没有那么陌生,也大概是二十二年来我养成了不怼人就没法好好话的习惯。
“这是做笔录,不是闲聊。”陈皙身边的老警察皱皱眉,敲了敲桌子,严肃得像抓住我在课堂上吃泡面的历史老师,“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不喜欢北京的理由又添上一条。
“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我轻轻,感觉自己并没被好好对待,通俗来讲,我有点委屈,“你们不应该先安抚安抚我吗?我这算是受害人吧,也算见义勇为?”
也不算,毕竟是那个死人指定的我,不过反正陈皙也不知道。
“你的对,不过……”老警察大概没见过我这么热情的受害人,应对经验不足,还好一个公务电话来的及时,“陈你先陪着,我去接个电话。”
北京的治安应该很好,大白天的整个办公室只有我和陈皙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是我和陈皙两年来第一次见面,对比里动辄就是八年十年的久别重逢来讲,两年并不算久。可是对我来,这两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好像他再晚出现一天我就会忘记他好看的脸。我不是装修行家,但我觉得警局的一片深蓝太单调,太压抑,我似乎能闻见空气里尴尬的味道,不如刷成大红色,喜庆。
我没和陈皙提出这个建议,我知道我和他都没什么话语权。
“你在工作吧。”陈皙变化不,他成为首先破沉默的人,“报一下工作单位,还有租房地址。”
“在澜雅国际英语。”我老老实实回答,“你要地址是准备来慰问我吗?”
“你不也可以。”
陈皙皱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带着一种如扶风弱柳的病弱美。
人总是容易先入为主,比如我认识陈皙的第一天看见他晕倒在操场上,所以就觉得他很弱,实际上他一点儿不也弱。无论是我二十岁生日他意外赠我的贺礼,还是他今天的行为都证明他比我一直以为的要强很多。
“你背我身份证号做什么?”我视力很好,能看见陈皙在电脑上查询我的信息。
陈皙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敲键盘的手微微一滞,“原来在教务处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看一眼就记了这么多年,果然是搞学习的好料子。”
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因为陈皙的记忆力真的很好,即便作为理科生,他高一的政治大题默写都能一分不丢,看一眼就能记住身份证号对他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还是怀疑他在谎,“李悦昕的身份证号你还记得吗?她学号就在我后面一位。”
“不记得。”陈皙不算把这个谎圆下去,“我只记得你的,因为你看上去是会进局子的样子。”
他真的变了很多,从前他从来不会和我开玩笑。既然他能和我开玩笑,大概明他不恨我,我和他至少也没到形同陌路的局面,比不少里的男女主人公的开局要好上很多。
“所以你高瞻远瞩报考警校是为了捞我?”我只是想和陈皙开个玩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绝对没有对他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的意思,也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为他没有选择清华北大而感到可惜和遗憾。
我也绝对没有因为他一声不吭的违背诺言,又没有一句像样的解释,只是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度过四年而生气。
为我包扎的医生看我可怜喊我一声姑娘,我并没有因此被冲昏头脑,我是成年三年的女人,不会因为学生时代的一点点事记仇至今。
不知道陈皙感觉到我的两个“绝对没有”里的哪个,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秀气的眉眼低垂,又开始他的拿手好戏——沉默。
“还要什么,时间地点人物?”我也变了很多,我开始会为别人的沉默圆场。
老警察的工作能力比年轻的要强很多,他处理完公务电话返回办公室的时候,陈皙的记录本上基本还是一片空白,“我来问吧,你休息会儿,去换身衣服。”
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心上沉沉的,胸口也闷闷的,很像夏季雷阵雨来临前的感觉。
我见义勇为受伤的事迹很快传到澜雅,四十多岁的领导很受动容,险些老泪纵横。我拒绝了他给我的假期,选择带伤上班,顺理成章的又成为一个榜样模范。
秦权转着笔,盯着我脖子上的白纱布,“好酷,我可以在你脖子上签名吗?”
"不可以。"我直截了当的拒绝,翻开秦权的练习册,这次要赏心悦目很多,对的数量终于超过错的数量。
“好吧。”秦权低下头,没老实几秒,“老师你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啊,我还以为你在哪儿都像在澜雅一样不爱话。”
首先,不爱话和勇敢并不矛盾,其次,我勇敢的时候你还在学玩泥巴。
“闲话可以留在课间讲。”对付秦权这样的学生不能退让,你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这一点他有点像沈斯年,不过比沈斯年要烦人,“再让我听见和课堂无关的话我不介意和你家长谈谈。”
操,好熟悉的台词,果然人最终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为400元当牛做马的一天终于结束,我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里就听见门铃像催命符一样响起。
早知道就不要把地址告诉晋姝。
晋姝还是扮的很夸张,像一只刚从动物园逃脱的花孔雀,“好重!”
她九十斤的体重对于我一个带伤的社畜来很客观,我几乎是用尽全力把她从我身上推开,“坐沙发上,没有碗的那一边。”
我不知道李大路和李巷的碗怎么会出现在沙发上,大概是它们在暗示我得多给点罐头。
“好奢侈,在北京租单间。”晋姝把牛奶和水果放在茶几上,自然熟的在沙发上坐下,“你伤还好吧?”
“一点伤。”我心情不错,菠萝是我很喜欢的水果,晋姝没和我白住三年。
“伤吗,我看现场照片快吓死了。”晋姝的语气和她的穿着一样夸张,“你需要人照顾吗?”
只是被刀割了脖子,又不是瘫痪,我对晋姝的题大做很无语,“不用,我都能自己上班。”
晋姝圆滚滚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更大,“你对自己好狠心哦。”
我不擅长接矫情的话,所以一句话没,全神贯注的为两个累赘准备晚饭。
“你真不算找个男朋友吗?”晋姝语重心长的样子像街道的妇联主席,“大学四年都不恋爱,真真好浪费你的脸哦,你知道我多想要你这张脸吗?”
我觉得她在胡扯,因为她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可以和我相比的人,这话听起来很像是自吹自擂,可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徐婧的美貌。她像一副西方的油画,浓墨重彩,明暗得当,很难让人挪开眼。听她有四分之一的少数民族血统,她深邃的轮廓和立体的五官正是得益于此。
“你已经很美了徐姐,”我拍拍李大路的脑袋,示意它去蹭蹭晋姝,“多少纯情男孩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多少成熟男人被你玩弄的晕头转向,你不是很得意吗?”
晋姝在我面前从不掩饰她的风流韵事,我甚至知道她的某一任男友私密处有一颗红痣。
“我是很美,可是我更想要你的脸。”
晋姝矫揉做作的叹了口气,“楚楚可怜的白花,哪个男人不想保护呢?”
原来她不想做西方的油画,她想做东方的水墨画。
“我很可怜吗?”我面无表情的问,好像确实有点。
“不是可怜,是让人怜爱。”晋姝解释的很快,可见平时在我淫威之下饱受折磨,“你真不算找个男朋友吗?你爸妈没催你吗?”
顾佳梦催我是大白天见鬼,李怀桑催我比大白天见鬼还要见鬼,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任何人可以管束我,我应该是真正的自由之身,可我从未觉得呼吸畅快过。
大概是因为我得照顾李大路和李巷,它们两个实在让我很劳累。
“没什么兴趣。”我的是实话。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没兴趣,”晋姝摇摇头,好看的远山眉皱在一起,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很奇怪,“你不会……”
晋姝的想象力我有所见识,不能有半点放任,“我不会什么?”
“你不会还是处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