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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姝兴奋的样子像是个利欲熏心的老鸨看见个才貌双全的雏儿,我本想点什么指责指责她白日宣淫的行为,又想起来对于陈皙“活儿很好”的描述似乎是出自我口。

    “你知道我是编的。”我看着火锅里上下翻腾的毛肚,好像看见了被生活肆意玩弄身不由己的自己。

    晋姝自愈能力很强,和“真命天子”告别后很快又变得容光焕发,“编的也得人家愿意陪你编才成,我觉得陈警官肯定对你有意思。”

    “他叫陈皙。”在吃饭的时候听见陈警官三个字让我觉得压力很大,以很别扭,“他没那么好搞定。”

    “所以你是想搞定他吧?”晋姝笑得眼睛弯弯,“看起来确实很难搞,不过我相信你的本事。”

    我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他我连九高都考不上。

    “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清的。”我把毛肚夹进碗里,让它顺顺利利进入温暖的堡垒——我的胃,免受滚烫开水的折磨。

    “那就多啊,我很爱听的。”

    晋姝正在跟着红书上酷爱制造焦虑的博主进行十四天减脂训练,面前的碗里空空的,根本没什么菜能堵上她的嘴。

    我和陈皙互相亏欠的故事只是草草挑几件重要的来写就能有十万字,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耐心和晋姝从七年前开始讲述我们的故事,也不确定这家火锅店会不会允许客人吃完饭还赖在店里不走,所以我一个字也没。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晋姝言之凿凿的样子和陈皙曾经的样子很像,我的胃里又涌现出熟悉的感觉,讨厌被人以为很了解我的感觉。

    我放下筷子,干了半罐纯生。“你觉得你自己智商很高吗?冯晟前地下恋人?”

    不记得是哪一次开始,加多宝不再是我配火锅的首选。

    晋姝一点儿也没觉得被冒犯,“没有啦,只是我觉得你对他很不一样。”

    “原来咱们系有喜欢你的男生你恨不得十米外看见就要绕开,更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晋姝放下筷子,俨然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姿势,“我们开开玩笑提起他们,只是称为暗恋你的男生,你都脸黑黑的,可你会主动陈皙是你未婚夫,就算是编造救场也很少见!”

    “很少见吗?”我托着下巴在心里为虾滑数秒,我还以为我在别人印象里会是个无所顾忌口不择言的人。

    “不是少见,是罕见!”晋姝很认真的补充,“像我这种欲女子可能上床都不能明我喜欢对方,你不一样,这就很能明问题。”

    我没话,在仔细思考晋姝的形容,据我所知她并不是没有底线的人,她大部分时间只会和两厢情愿的人上床,我确实不一样。

    我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甚至都没和陈皙一起吃过饭。除却沈斯年,和我在饭桌上度过时间最长的人就是晋姝,大概是一起吃的饭越多感情就会越深厚,因为我开始对晋姝一些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给别人的话。

    “是我威胁他。”我淡淡。

    “什么?”

    “我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我尽量的贴近事实,“威胁他和我上床。”

    不和晋姝从头讲讲我和陈皙的故事也不一定是个好决定,因为在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我的“坦诚”让我显得很变态很无耻。

    换位思考一下,假设陈皙知道我的秘密,威胁我除非和他上床,否则他就会将秘密昭告天下,我会不会恨他,这答案并不容易得出。首先我不在乎天下会怎么看我,其次陈皙不会像我这样无耻。

    就算这种离奇的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也不会恨他,因为我还挺喜欢他的,也因为我没有自尊心。

    晋姝的眼睛又瞪得很大很大,像一只在夜晚受惊的猫,“你真够无耻的,不过我很欣赏你。”

    “谢谢。”我觉得碗里的虾滑也不太香,“他好像不太欣赏我。”

    “很正常!”晋姝一点儿也不委婉,“还好你当时没找他要钱,否则这就是敲诈。”

    不是敲诈,做完爱再要钱,这是□□□□行为。我想一想好像也不差,既能和陈皙□□,还有钱拿,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我真的很讨厌在北京做社畜,讨厌永远挤不上去的西二旗地铁,讨厌三月底灰蒙蒙的天。

    我想起周一得上班的哀伤神色让晋姝有点儿误会,她匆忙补救,“他也不一定会一直记仇,可能……”

    可能?我等着一向嘴上功夫了得的晋姝给我个有服力的猜想,我没等到。

    “你不用安慰我。”我若无其事道。

    毕竟我也很记仇。

    要按犯错的顺序来排,应该先道歉的人是陈皙。

    陈皙不仅不道歉,他还很凶。

    “你怎么也住这儿?”陈皙在终于搬完五大箱行李后看见我的脸,一点儿也不惊喜,“你加上我同事的微信,给他推荐房源,认定他会推荐我?”

    不愧是警校毕业的佼佼者,陈皙的推理过程一点儿也没错。

    一周前我“意外”得知陈皙原房东因为养了个爱赌博的不孝子不得不变卖房子偿债,“意外”加上他同事,一个圆圆脸戴眼镜看起来就很好糊弄的刘,又“意外”发现高我两楼的七楼租户正好在两周前搬走,房东急着出租,所以“顺手”把房东的微信和详细的租房信息推给了刘。

    “我不知道你要租房。”我扯扯嘴角,“加你同事是因为我有事儿找他,房子的事儿……我还以为他要租,做个拥警的热心市民也不行?”

    演戏并不需要多么精湛的演技,只要让对方挑不出错就行。

    “你和他有什么事儿?你给我惹事还不够吗?”

    陈皙声音压得很低,呼吸声也很沉,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我是很处变不惊的人,“私事。”

    “你具体。”陈皙的耐心正在肉眼可见的快速消耗,因为熬夜本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吓人。

    他越是这样我越想撩拨他,越想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在被我触碰底线不能自持后又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事儿。

    现在的陈皙和学生时代的陈皙差别实在很大,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从前安安静静只会摇尾巴的狗会藏着什么样的犬牙。

    “我什么事儿都要向您汇报吗?”我歪歪靠在墙角,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陈皙,眼神半是挑衅半是轻蔑。“还是你在吃醋?”

    我知道陈皙不是爱吃醋的人,我只是想故意怼怼他,这样让我很有安全感。

    “李妤。”

    当初顾佳梦和李怀桑给起名字的时候应该起三个字的名字,比如李妤,李大妤,李中妤,三个字的名字叫起来不会让人觉得很压抑,陈皙压低声音叫我全名的样子真的有点凶。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板着脸比笑起来要好看的人,“你都和他什么了?”

    他当然不是在怀疑我和他的同事调情,也不是怀疑我和他的同事会合谋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他只关心他的pills有没有被发现。

    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看得出来陈皙是个很称职的警察,业务能力过硬,服务态度良好,即便是面对我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民群众也能尽量做到笑脸相迎,我不会出尔反尔毁掉他的大好前程。

    况且,我们是有交易的人。

    “你对我的诚信就这么不放心吗?”我站直身子,往陈皙的方向凑凑,努力让他能看清我眼睛里真诚的光,“而且那天晚上你……”

    烦,又要洗衣服,早知道不要穿白色。

    我被陈皙按在墙上时才发现原来他的力气很大,能让我半点也挣脱不得,他骨节分明的手覆在我的唇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了个寒战,接下来的话也尽数咽进腹中。我又不算骂他,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我接下来的话可以算是夸赞,他也一点儿都听不得。

    北京旧区的配套设备一般般,电梯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把人困在里面,楼梯的拐角处经常能看见被随意丢弃的纸片,墙面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很担心我的衣服会脏的洗不出来,也觉得背被硌的很难受。

    这墙硬的就像那晚的陈皙……和我一起睡的床。那是我除军训的宿舍外睡过最硬的一张床,我没法理解为什么北京工商局不来调查这家酒店,那晚我直到凌四点才睡着,中间还醒来两次。

    “我警告你。”陈皙还是没算让我出声,“不要介入我的生活。”

    他不觉得有些迟吗?我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鬼使神差的轻轻舔了舔他的手心,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好像还想些警告的话,被正在下楼的阿姨断。

    “你做什么啊?大白天的欺负人家姑娘?”

    阿姨眉头皱的像准备好播种的黄土地,指着陈皙的鼻子骂道,“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干这种事情,你再不放手我要报警的!”

    六楼的阿姨很热心,她的西西和李大路是很好的朋友,我有时候会把李大路不爱吃的罐头免费送给西西吃,再带它俩一起出门溜溜弯。

    陈皙一向根正苗红,大概从来没有被人有过这样的不堪的误解。他慌慌张张的放下手,表情很尴尬。

    笑眯眯的目送阿姨离开后我意识到陈皙现在大概真的不想和我再多一句话,所以我很懂事的让他回家好好休息。毕竟搬家是个很累人的事儿,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还很多。

    “等等。”我还是没忍住叫住陈皙,想多句不太重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