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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美式。”老板大概没想到会有客人在周日的早上八点来喝咖啡,睡眼惺忪,“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用。”

    我没和别人聊过,只是对于我来,咖啡并没有太大提神的功效。这么好的地段用来开咖啡馆有点儿浪费,应该开酒吧,北京的成年人更需要买醉而不是用杯又贵又苦的液体装都市白领。

    万事开头难,艺术创作尤其难,况且我的位置正对着警局,我不需要歪头就能看见陈皙,看见穿着警服一丝不苟的陈皙,看见冲着群众笑得很温柔的陈皙。

    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是件很愉快的事儿,以至于手上的美式快见底我才发现桌上的糖包还没拆开。

    我确信他也看见了我,因为他温柔的笑容越过光秃秃的梧桐在看见咖啡馆的一刻僵硬在脸上,也因为他今晚在楼梯间特意等我。

    “你在咖啡馆做什么?”陈皙双手插兜,用心理学分析,他很放松,至少并不防备。

    “工作。”我答得很爽快,为沈斯年写歌确实也算种工作。“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在陈皙面前我很容易变成一个爱耍流氓的人。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看向我的眸子里尽是怀疑,“你不是在澜雅工作?”

    “兼职不行吗?”

    我很理直气壮,看着他的眸子尽是嚣张,“只是恰好在你警局对面,你别多想。”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我做的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抱着我的电脑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咖啡馆写歌而已,又没有做出什么骚扰的行为,陈皙没有理由限制我的自由。

    “你找的什么兼职?要你对着电脑笑?”

    陈皙声音低低的,不知道他审问犯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乍一听很有压迫感,可细细一品又觉得其实很温柔,杀伤力和威慑力都微乎其微。他不应该负责审问的环节,只要实行抓捕就好,他把我按在墙上的力气还挺大。

    他应该是在骗我,我想,写歌对人的精神摧残和码字的不相上下,我绝不可能对着wps笑,咖啡馆里的猫和狗又很讨人嫌,我只可能是看着陈皙笑。

    在我的认知里,一个成年女人看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交流的成年男人笑是一件很诡异的事儿。至少我看着许愿托着下巴对许林舒笑的样子觉得很傻,甚至对其大肆嘲笑,我不认为我会在短短……似乎也不太短的五年里发生如此大的巨变。

    周日八点带着口罩来喝咖啡的神秘女人,对着电脑一整天写不出一百字,不和人交流只对着空空的屏幕笑,咖啡馆老板一定会把我当做潜在的危险分子,不知道她下次还会不会接待我。

    我是个很嘴硬的人,“我的兼职不用和你汇报吧,别把职业病带进生活里,知道了吗陈警官?女人都不喜欢管太多的男人。”

    “随便。”陈皙顿了顿,回答的很勉强,好看且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要是让李巷看见一定会忍不住摸一爪子,“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在我的工作时间扰我。”

    他这话的很奇怪,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凭什么摆一副臭脸。

    也可能问题正是出在我什么也没做。

    “你很期待我做什么吗?”我凑近了些,“还是你在邀请我在你的非工作时间扰你?”

    我数学很差,能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全靠我的英语和阅读理解近乎满分的语文,可惜陈皙不是个懂得赏识人才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像发作,又硬生生憋回去,“你真无聊,我要回家看材料,没时间和你闹。”

    “拜。”我点点头,很体贴的放他回去,然后在心里继续我的阅读理解。

    首先他和我交代他的计划安排,明他有下意识的报备行为,认可我对他生活的关注,其次他用了略带亲昵地“闹”字,明我们的关系并不像陌生人一样生疏。

    因此结合全文,我每周末八点都会准时出现在咖啡馆,点一杯一模一样的美式拿铁,对着一模一样的空白文档发呆。

    很快我就不仅仅满足于发呆。

    “你要吃炸鸡吗?”我从画着六只脚两个脑袋的类熊猫生物的帆布包里拿出个袋子递给陈皙,“我正好路过五道口,排队的人比上学那会儿少很多。”

    “不吃。”陈皙看也没看一眼就往前走。

    连炸鸡都有人不喜欢,我被有些人不喜欢也没那么离谱。

    “你要去哪里吃饭?”我跟上他的脚步,啃着炸鸡出的话含糊不清,“我都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推荐推荐。”

    陈皙比我高很多,步子也迈得很大,况且我一心二用,没走多远就觉得有些吃力。他很细心也很体贴,特意停下来等我。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他有点儿不耐烦,“我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

    “同事呢?”我觉得他不会撒这么拙劣的谎。

    “他看见你就走了。”

    “他还挺有眼力,值得认识认识。”

    我只知道陈皙不喜欢我夸他,没想到他也不喜欢我夸他同事,“你想认识他做什么?”

    “开个玩笑。”我耸耸肩,把吃剩的炸鸡放进包里,很认真的对他,“我很忙的,没时间认识无关紧要的人。”

    陈皙冷笑一声,树上落下的梧桐叶飘飘然然最后落到他肩上,像一幅画。我还以为全北京的梧桐树都会在十二月前变得光秃秃的,没想到还有坚强存活的树叶不守规矩,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正好落在陈皙肩上,就像不守规矩的我一样。

    “你没认识过无关紧要的人吗?”陈皙目不斜视的掸去肩上的落叶,直到它落在地上都没施舍它半个眼神,“是不是要我把全警局的同事都介绍给你你才舒服?”

    他真够记仇的,我知道他在刘的事儿,不知道他会对这件事这样耿耿于怀。

    “不是。”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像是为自己争取缓刑的失足少女,“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在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一号中午十二点三十四分十六秒,我只想和陈皙一起吃饭。不过我不确定以后我会想些什么。

    欲壑难填,形容人类真的很准确。只要陈皙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我就会想触碰他的手,拥抱他的身体,和他在每一个夜晚里一起看月亮吻上山。

    用文雅的诗句来形容就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用更符合人类进化发展史的方式来形容就是,我想和他□□。

    陈皙从就很聪慧,他能看穿我的心思,所以把我的恶念扼杀于萌芽——他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

    “很忙,没时间。”

    和谁一起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赚到能填饱肚子的钱,所以我还是准点出现在咖啡馆写歌。

    不得不我是个颇有几分才华的人,在经历了几天对着电脑锤头的日子后,我能写出点看的进眼的东西,也能得到较为不错的反馈。

    每当我心情不差的时候总会有不怎么好的事儿发生,我把这称之为李妤第一定律。

    “你在写歌?”一位头发梳成黑人妇女,又没有黑人妇女身材比例和端正五官的男人戴着墨镜穿着皮衣出现在我身边,“我也是搞音乐的。”

    十一月底在开着暖气的北京室内戴墨镜,看来我不用担心老板会赶走我,毕竟墨镜的主人还好生生的站在我旁边。

    我没理他,因为创作者的思路不能被断,也因为我觉得他的眼神很猥琐。

    不要问我为什么能看见他的眼神,因为直觉。

    “妹妹一个人吗?我看你坐了一上午了,能有幸请你吃个饭吗?顺便谈谈音乐。”墨镜男很快身体力行的证明了我的直觉。

    被他这么一我确实有点饿,准备让他滚然后去转角处吃碗不健康的麻辣香锅,“不能。”

    墨镜男摘下墨镜露出双贼兮兮的眼睛,“你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吗?”

    我不明白他摘下墨镜的意义何在,他从很猥琐变得更猥琐。

    “有病就去治。”我背起包就准备让我的消化系统接受考验。

    墨镜男在不正确的方面有超乎常人的执著,他是伸出手拦住我的去路,声音提高了八度,“陪我聊聊又不会怎么样,这个态度玩音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语文老师教过我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太绝对的法往往是错误的。我不知道我玩音乐会不会有好结果,我也不在意有没有好结果,我只知道他今天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听不懂人话就好好当狗,别学人直立行走。”在沈斯年日以继夜的纠缠下,我的音乐素养提升的很快,随口一就是押韵的词儿。

    他恼羞成怒我的一巴掌着实让我有点意外,没想到在和警局面对面的情况下,还会有精虫上脑的狂徒。

    胆怯的女人可能会错愕的窜走,害怕他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儿,有法制意识的女人可能会当场报警,让他了解猥亵女性的后果。我从不胆怯,也不觉得他会怕报警,也不怕痛。

    虽然写歌偶尔是件很痛苦的事儿,不过平心而论,我觉得搞音乐对人的负面影响不大,所以让他如此虚弱的应该是纵欲过度——他的黑眼圈真的很重,难怪大白天戴墨镜。

    他的黑眼圈在我的慷慨相助下显得更有艺术色彩,黑里透红,很有银河系中火星的美感。

    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至于为什么在下午四点半来到警局,可能是因为他的墨镜太丑。

    “我想找陈皙,不方便吗?”我笑着,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有着三进宫的轻松和沉着。

    刘和上次见面相比憔悴不少,像个没水分的苦瓜一样坐在窗口后,“他不在。”

    “他今天上班吧,这么早就走了吗?”

    看来和人产生不悦确实会影响自己的状态,我甚至不知道陈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没下班。”刘支支吾吾的,让我有了很多不太好的联想。

    陈皙连体育课都不敢逃,绝不敢逃班去和女人约会。

    “他……”

    “有什么不敢,我和陈警官初三就认识,他不是承认过吗?”

    刘是个很好的人,我很久没见过像他这么和善,真诚,又好骗的人。只是因为我和陈皙是初三同学,又因为我被挟持的案子中陈皙屡次过问,再加上我没事儿就来门口混混脸熟而陈皙又未强制赶走我,他就认为我和陈皙是交情匪浅的友人。

    “他中午工作上出了点儿差错,现在在领导办公室反思。可能得过会儿才能见你,要么你有什么事儿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