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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皙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我对他过太多惊世骇俗的话,我们也不是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戳破的高中生。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问题?”陈皙轻轻叹了口气,眼前的咖啡一口也没喝。
执着不是贬义词,固执才是,我不觉得我不应该执着,“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是个在乎细节的人,也不会为告白准备很多,巧的是我每次告白的氛围都还不错,听不懂的法语歌和喝不惯的美国咖啡让气氛很暧昧,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声一听就很冷,还好我不用挨冻,可以像只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猫一样窝在沙发上。
不知道陈皙的双肩包里有没有伞,我不想淋湿刚洗的头发,不过和陈皙肩并肩在屋檐下躲雨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很像是十年前的古早电视剧。
相原琴子和入江直树在大暴雨里接吻订婚,我只能在雨里又一次进行没什么结果的告白。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陈皙低下头,声音很低沉,还有莫名其妙的哀伤。我也很哀伤,哀伤他为什么在我面前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四年没有见过面。”
我对陈皙总是很有耐心,比如现在我没有怪他,而是尽可能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有算早点来找你,只是我大学真的很忙,你不知道法语有多难学,每天我七……”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皙断我的话,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让思路被骤然断的我有些慌乱,“我是四年了,我们都变了很多,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陈皙了,你确定你还喜欢我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耳熟,我好像在拒绝沈斯年的时候过一样的话,没想到现世报会来的这么快。
“确定。”我撒了个谎,我确定我喜欢陈皙,不过不确定我的喜欢和陈皙定义的喜欢是不是一回事,他是个很麻烦的人。“你的言外之意是四年之后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陈皙很有远见,他约我在咖啡馆而不是酒馆,我喝的不是白酒,否则他要是给出肯定的回答,我或许会忍不住他。
“你和沈斯年是怎么回事?”陈皙冷冰冰的,好像我犯了天大的过错,“为什么和他去青岛,为什么毕业之后还和他联系?”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甚至给我提出更多问题,这正是我讨厌他的地方。
“因为我要去青岛,正好他愿意陪我,而你是个大忙人。”我尽力不发火,可没法不阴阳怪气,“作为同在北京的朋友为什么毕业后不能联系?”
“你明明知道沈斯年喜欢你。”
陈皙咬着牙话的样子和高中时的他并没有太大区别,抖动频率异常的睫毛、微微发红的耳朵、漆黑如夜色的眼眸,他明明就是我认识的陈皙。
我抿了抿咖啡,轻描淡写,“他也知道我喜欢你。”
“他知道吗?”陈皙第一次在我面前冷笑,可惜因为有一边酒窝,他的冷笑大概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有威慑力,“他知道还吻你?”
他妈的。我下意识在心里咒骂一句,尽管我觉得我并不是过错方,但在这种情境下得知陈皙知道我和沈斯年之间的“意外”还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儿。
以我对陈皙的了解,他不会深更半夜不回家泡在酒吧里,世上的巧合也不单单为我一个人准备——他不会正巧就在酒吧撞见我和沈斯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沈斯年主动把这件事儿告诉陈皙。
沈斯年总是有办法做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儿,联系上陈皙不算是件难事。
等我处理好和陈皙的关系,我一定会料理好沈斯年。
“我很被动。”我为自己的辞感到一丝丝的不齿,毕竟沈斯年的放肆很难和我的纵容无关,“你应该去怪他。”
陈皙和沈斯年都很奇怪,他们不履行义务,只想享受约束我的权利,我有点儿生气,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带着微微的、无可奈何的笑作答。
“你不觉得应该处理好和别的男人的事儿再来喜欢我吗?”陈皙和我一样,都尽力让对方看不出自己在生气,可惜他的演技比我的拙劣很多。
“你不觉得应该管好你自己,而不是指责我,要求我吗?”
我的演技也称不上是很好,或者我不想再演下去,“我想在哪里工作,我想喜欢谁,我想和谁接吻,都是我的事儿,你一个这么多年都没见面的初中同学能不能少操点心?”
再我完倒数第二句后,咖啡馆的音乐也正好放完一首,所以我出最后一句话时周围很安静,显得我的语气格外的尖锐。
陈皙的眼睛红红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一整天没喝水的兔子,很愤怒的那种,“你真行。”
我以为他会多几个字,这样显得我像一拳在棉花上一样很没气势,“你也是,这么喜欢没事找事。”
我不明白他约我见面的意义在哪里,要我离开他的视线?审判我和沈斯年的过界行为?没一个是我爱听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陈皙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叹了很长很长一口气,认命般的问我。
我到底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应该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并列为四大最难的哲学问题,我没法在短时间内给陈皙一个回答。
如果非要的话……
“我想从早到晚都和你在一起。”我托着下巴一字一句,很真诚。
他好像只听见了一个晚字,因为他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看来四年前你很满意,”陈皙嗤笑一声,好看的眼睛轻浮的看着我,让我想起北京四月的山桃花开在我身边的气息,“你是不是还想睡我一次?”
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是不行。尽管我对性并没有晋姝那么渴望,不过陈皙的四年前……我确实常常回味。
我有点怕他后悔,所以很快开口,“可以多几次吗?”
陈皙还是不够了解我,因为他明显愣了愣,过了大概三秒才沉沉的点点头,下唇被咬得隐隐约约能看见渗出的血珠,“可以。那你可以不在我工作时间出现吗?”
现在这个要求合理很多,我答应的很爽快。
走出咖啡馆后我才发现下的不是雨,是雪。六边形的雪花落在我深色的牛仔外套上很显眼,落在陈皙的手腕上快要和他苍白的皮肤融为一体。
“今年的第一场雪。”顾佳梦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在我身上顽强的活着,我像是鬼上身一样伸出手等待一种冰凉又温暖的触感。
我猜林宵一定不是个浪漫的人,因为陈皙很平静,“第一场雪在一月份。”
“我指农历年,不可以吗?”他的话让我觉得很没趣,“你真没意思。”
“又不是广东人。”陈皙淡淡,抬起头看着路灯下的光圈发愣,“只不过武汉的雪来得晚一点。”
武汉是个很烦人的地方,夏天热的要命,冬天冷的要死,还没有暖气,一月份一晚上过去推开窗就能看见白茫茫的屋顶,路面上的……武汉方言叫lin,大概是和冰差不多的产物,时刻守在暗处等着狠狠绊你一下。我还记得学有一次因为暴雪停课,我在院子里堆雪人,拿大大的雪球砸讨厌的人,顾佳梦在客厅里和李怀桑的姐姐吵架,吵完架喊我进房吃番茄牛腩。
不知道那天陈皙在做什么,他大概在书房里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做深奥的数学题,不知道是在上荆楚还是在上明心。
“你学会雪仗吗?”我的问题逐渐变得和陈皙本人一样无聊。
“我学不在武汉。”陈皙还是很平静,只不过我开始适应他的平静。
我不太意外,因为陈皙从没讲过武汉话,也没有我们武汉男生的豪爽洒脱,沈斯年比较像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这样也挺好,我没法想象斯斯文文的陈皙,至少表面上斯斯文文的陈皙开口听起来很粗鄙的武汉方言。
“你是哪里人?”
陈皙没回答我,“其实高一期末的雪也下的很大。”
高一期末我们还是同桌,对于雪有共同的回忆,只是此刻好像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我和陈皙都心照不宣的结束了关于雪的讨论,一言不发的走在路上。
我不擅长走直线,偶尔会歪在陈皙身上,他会很有风度的接住我,或者沉默的扶起我,只有轻轻皱起的眉头无声抗议。
北京的大学生看起来很躁动,我们问了三家酒店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酒店。前台笑得像白雪公主的后妈,咧着嘴对我们,不好意思,只剩下商务套房。
商务套房要一千多一晚上,陈皙掏钱的时候脸上毫无波澜。也是,他都肯委身于我,花点钱不算什么悲伤的事儿。
我怀疑陈皙有背着我交往过女人,因为他的吻技变得很好,从他吻上我到我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大概只过去了一分钟。
“等等。”我轻轻推开他压在我身上的手臂,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大的吓人。
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不清是哪里不对。
陈皙的外套可怜的躺在椅子上,白色的衬衫短袖被卷起到手肘处,皮带被随手扔在床边,酒店的暖气很足,可我还是能感受到腿侧高于平均温度的物件。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引诱我上钩,他看起来比我要急切很多。
即便他像是青春期的高中生一样急切,他还是在听见我话的那一刻停下了动作,很绅士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怎么了?”他的喘息声一点儿也不比我的。
“没什么。”我伸手扣住他的腰带,试图找到个更让我占主导地位的姿势。
很快陈皙就身体力行的粉碎了我的妄想。
就在快要点燃引线的时刻,我搞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哪里不对。
“我来月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