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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痛经,所以我并不像大部分女人一样对月经深恶痛绝,不过此刻我很能和她们共情,月经确实是个很烦人的东西。

    “你……”陈皙很意外。

    “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我皱着眉头,想起今天是十二号,和上个月一样的日子,一天不早一天不迟,看来出门前最好还是瞟一眼日历的好。

    不知道弄脏床单要赔多少,我想起前台“后妈”的笑容,为陈皙感到心痛。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沉默的看着我,略带慌乱的穿上外套和长裤,像是被当场抓获的嫖客,我则像是没有感情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对接下来和要条子走的流程烂熟于心。

    “你有带卫生用品吗?”陈皙声问,摆弄着他很久没换过的iPhone8。

    我摸了摸外套口袋,意料之中的空荡荡,只有一张被水洗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期的地铁单程票,“没有。”

    陈皙轻轻叹了口气,手机上饿了么的界面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蓝光,“一公里左右就有一家超市,你要什么样的自己选。”

    陈皙的举动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是需要救济的失足少女,连买卫生巾的钱也拿不出来,还好遇上心地善良的大哥哥收留我不让我在寒冷的雪夜流浪街头。

    “我想要你去给我买。”我靠在椅子上,对大哥哥很不客气。

    “你很蔑视现代科技?”

    陈皙不像我一样懒,他在警校的拉练也比一公里多得多,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帮帮我。

    我敷衍的划了划屏幕,把手机扔回他怀里,“我想要的上面没有。”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找。”陈皙很耐心,耐心的让我想起很多年他给我讲数学题的样子。他给我讲三角函数比我给秦权讲定语从句要耐心的多,我们应该交换一下工作,他温温柔柔的教授学生,我冷着脸审问犯人。“你是不是就是不想看到我?”

    有句古话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我和陈皙之间好像不需要三十年,三十分钟就实现了位置互换。

    “不是。”我指了指枕头,示意陈皙替我拿过来抱在怀里,“我就是想让你为我做点事儿。”

    我有很多优点,美丽聪慧宽容温柔……不过我最喜欢的优点还是我的坦诚。比如现在,我没找奇奇怪怪的理由搪塞他。

    “我为你做的事儿还不够多吗?”

    陈皙就没有我的坦诚,他嘴上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二十五分钟后,他带着一大包卫生巾出现在床头。苏菲,高洁丝,七度空间,270mm,380mm,450mm,我猜他没好意思开口问导购,干脆把能看出来是夜用的卫生巾全部包回来。

    陈皙也没有我的好问,他没追问我为什么先天无痛症患者还会痛经,只是乖乖的躺在我身边像人性暖宝宝一样过了一夜。

    一夜落雪过后,北京变得很冷很冷,我上课也舍不得取下厚厚的羊毛围巾。

    “李,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领导伙食很好,体重眼看着直逼一百八,走过我身边都能掀起一阵风。

    自从叶安衿来澜雅之后,领导就对我不大如从前,今天也一定没什么好事情。

    “是这样的,你最近工作很努力,我也有看在眼里,你带的几个学生也都有进步。八中的前十名好像有三个都上过你的课,还有那个叫秦权的学生,英语模考也突破了一百。”领导捧着一杯茶,像捧着蜂蜜罐的□□熊,看起来憨厚,实际上能一掌拍死人。

    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就对欲抑先扬这套很熟悉,“我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吗?”

    我不太想寒暄,因为今天是我月经期结束的第三天,也就是医生建议的月经结束后可以同房的第一天,我约了陈皙见面。

    遇见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员工,领导也很满意,决定直抒胸臆,“是这样的,有老师反映你和秦权同学的关系处理的不太好。”

    “我和他没有矛盾。”秦权有时候是有点儿讨人厌,但我是持证上岗的教师,可以容忍学生青春期正常的叛逆行为。

    “不是矛盾。”领导的脸色变得像晚间折也无人问津的蔫猪肝,“她反映你们的关系超出了正常的师生关系的范畴,换句话你们之间可能存在别人眼中的暧昧。”

    被认为和秦权有暧昧是件很荒谬的事儿,荒谬程度就像初二的同桌看我不顺眼和班主任我很喜欢她,在课上和她讲很多话影响她学习一样,我不觉得生气,甚至有点儿想发笑。

    “是叶安衿吗?”我用的疑问句,不过语气很肯定,要是澜雅还有像叶安衿这样的贱人,我会立刻辞职。

    “我知道你和叶老师关系不太融洽,但她也是为你好,为咱们澜雅好。”领导语重心长道,手上的佛珠转个不停。“你要是在场就知道叶老师对你没有恶意,完完全全是为你的名声着想。”

    我头一次见领导带佛珠,他看起来不是潜心向佛的人,潜心向佛的人不会大鱼大肉吃到一百八十斤。

    “好的。”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决定好好领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内涵,毕竟澜雅只有叶安衿一个贱人,我还可以忍受,“我会注意我和学生相处的界限。”

    “还有一件事儿。”领导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双手交叉摆在桌上,这才是他真正正事的标志,“你是不是收过学生的礼物?”

    他严肃的样子让我以为我是国家严的大老虎,贪了好几千万面对正义的法律还死不承认,最终的结局只能被社会主义铁拳倒在地痛哭流涕。可我只是个拿着死工资还要抚养一猫一狗的普通北漂,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机会在“收礼问题”上出现问题。

    “没有。”

    我在短暂的思索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又加上一句,“奶茶算吗?”

    秦权很爱喝奶茶,和他女友最常去的约会地点就是奶茶店,连寒暑假也会去奶茶店兼职,所以挂科会送奶茶,翘课会送奶茶,不交作业也会送奶茶,似乎有一次他给我奶茶的时候,叶安衿也在场。

    如果这也算收礼,好像有点冤枉。

    也没那么冤枉,我仔细想了想,教师资格证考试里有提到过连学生送的手工贺卡都不能收,实在是很不近人情。

    我在心里抨击死板的规定,领导毫不留情的抨击我。

    “那怎么不算呢?你是来给学生上课的,不是享受的。人家妈妈孩子最近用钱用的特别快,原来是用在你身上了?又是收奶茶,又是让他管你叫姐,你有没有考虑过事情要是发酵起来外面会传成什么样子?”

    领导越越急,我有点儿担心他会突发点什么心脏病脑溢血之类的,我这个月工资还没结,不能把他气死。“我承认我的错误,不过其中可能有点误会。”

    首先他的钱用的快绝对和我没有太大关系,男人只会为喜欢的女人花钱。其次我没要求他管我叫姐,是他屡教不改厚着脸皮和我套近乎。

    “有什么误会?叶老师看的清清楚楚的,我和别的同事也不是瞎子!”

    他三句话不离叶安衿,让我忍不住产生了很不女权的龌龊想法。叶安衿大概遗传了她三妈的好手段,能拉下脸把所有男人都哄得服服帖帖,只是既然她污蔑我和高中生搞暧昧,我私下里揣测揣测她好像也无伤大雅。

    我很不喜欢领导听风就是雨的样子,也很不喜欢他盛气凌人的态度,不过我也不算出卖秦权,间接迫害一对鸳鸯,所以我没解释,把“和学生发展不正当关系未遂”的黑锅背了下来。

    不被允许继续给秦权上课对我来毫无击,甚至让我觉得很轻松。一千五百字检讨和扣除十二月奖金让我很烦,这种烦持续了很久,直到见到陈皙,我的心情才稍稍好一点。

    “你有喜欢的酒店吗?”陈皙很少穿亮色,橙色的大衣显得他更加白,整个人都看起来冷冷的,只有手是暖的。

    他允许我牵他的手,即便是在拒绝三次后的妥协,在我看来也是因为他也想牵我。

    和陈皙手牵手慢悠悠的走在北京空荡荡的大街上,凌冽的夜风也显得柔和很多,让我想起沈斯年和我过的都市传:一起走过长江大桥的情侣永远不会分手。不知道北京有没有类似的都市传,我和陈皙还从来没有约会过,不过我们的关系也不是需要约会的关系。

    “你随便选吧。”我把半张脸藏在羊毛围巾里闷声,还在想被扣掉的两千块奖金。

    陈皙突然停住,拉下我的羊毛围巾,很认真的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知道是陈皙一夜之间变成了细致敏感的人,还是我一夜之间丧失了掩饰情绪的能力,总之我不想让陈皙知道我在为什么烦,就像陈皙不想让我进入他的生活一样,我似乎也不太想让他进入我的生活,进入我浑浑噩噩无聊枯燥的生活。

    “没有。”我拉上围巾,不想让风灌进胸口,“你废话真多。”

    今夜运气不错,酒店前台大概是刚刚入职,还不懂怎么从客人的口袋里掏钱,“您有预定吗?没有的话门店价格是一千二百九十九。”

    “没有。”陈皙很懂事的掏出钱包,“可以刷卡吗?”

    很难想象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会不使用微信支付,我还没来得及奚落他几句就看见他钱包里露出的半截白色上女人酒红色的长裙。

    我没和他招呼,直接抽出了照片,看了一眼后又原路塞了回去。

    是叶安衿的照片,真晦气。

    “放钱包里不怕丢吗,好好收着吧。”我没有立场指责陈皙,不过我做事从来也不需要立场。

    陈皙看见照片的那一刻比我还要惊讶,我很难清他的表情组成成分,大概要把键盘交给写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作者才能明白。我觉得他的演技很好,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和叶安衿装可怜的样子如出一辙,我欠他俩两个金人。

    “我没有见过这张照片。”陈皙过了五秒才否认,语气很复杂,在我听来就是很没底气。

    “你也没见过叶安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