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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叶安衿好友申请了?”我费力拉住牵引绳,在心里咒骂着李大路的谄媚。

    陈皙面对我的质问很镇定,比上次被我看见钱包里叶安衿的照片要镇定很多,“她给我发的短信,拉黑她的号码是不是显得太没有风度。”

    我紧了紧衣领,不想让风灌进衣服里让心里发凉,“你是讲风度的人,我是没教养的人。”

    “我没有主动找过她。”陈皙看出我的吃力,很自然的接过牵引绳让李大路蹭着他的腿,“其实这是个进修的好机会,时间也不久,就一个月,对你未来的发展是有帮助的。只看这件事,她不像是在害你。”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类似金牌调解员这样的节目,遗弃骨肉的无良父母和吃尽苦头一身伤痛的可怜孩子,赌博家暴一事无成的丈夫和忍气吞声还要被人数落的妻子,游手好闲只会啃老且理直气壮的独子和被吸血被歧视里外不是人的姐姐,我实在觉得这样的节目很不积德。

    中国人讲究以和为贵,不管斗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有人能替你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回顾根本不存在的和谐,哪怕一个真没气了,还有一句“死者为大”等着你。

    我很讨厌和解,我也拒绝和任何人和解。

    “你为什么总要向着她。”

    我也很镇定,在围巾和口罩的帮助下我显得神色自若。

    “我不是向着她,我是为你好。”陈皙沉默了会儿开口,言语间还有些不被理解的落寞。“你和她一个单位,总和她争锋相对对你也没有益处。”

    我很久没有听过这样荒谬的话,也很久没有觉得心痛过。

    在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儿的时候,我会板着脸在幼儿园回击欺负我的孩儿然后哭着回家找李怀桑,告诉他我在幼儿园被讨厌的孩儿欺负,他不会替我出头,也不会替我擦眼泪,只会问我: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是不是你对他也有偏见?

    有些你以为早就遗忘的事儿其实好好地躺在你的记忆里,像冬眠的毒蛇一样等一个好机会跳出来狠狠咬你一口,让粘稠的毒液一点一点穿过你的皮肤顺着你的血管进入你最脆弱的地方,让你发寒。我不知道蛇会不会冬眠,但我知道十五年前我不敢做的,十五年后不能不做。

    “所以你是觉得我在针对她吗?”我以为自己很冷静,直到听见我话尾的颤音。

    陈皙大概没想到他的一句话会让我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对于我来,尾音发颤是一件很罕见的事儿,等同于田雯的痛哭流涕或者许愿的满地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你可以不去在意她。”

    “你觉得我很想在意她?”要不是因为天气太冷,我一定会摘下口罩和围巾让陈皙看看我的表情,“每天要听她冷嘲热讽,忍受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忍受她在领导面前搬弄是非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力让我不在意她?”

    “因为你过得比她好。”

    陈皙一字一句的,神情很严肃,并不算哄我,而是摆出一副要和我好好讲讲道理的架势。这样很好,因为我不是能被随便哄好的女人。

    “她是私生女的事儿在九高传开之后影响到了叶储的工作,为了工作也为了避免风言风语,叶褚和她的往来减少很多,她的生活质量也下滑的很厉害。事情传到她母亲家族那边,她的外公外婆和舅舅都和她们断绝了往来。为了供她留学,她母亲卖了唯一的房产,在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病逝了。”

    他叙述的很感伤,不过我相信在叶储的妻子听来应该很大快人心。

    我一点也不对叶安衿的悲惨命运感兴趣,也很反感陈皙叙述中的同情,谁活在这个世上没有几件悲惨的往事?她妈病逝,我妈自杀,不相上下。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罪有应得?”我不以为然,“还是你觉得她的不幸都是因为我把她私生女的身份公之于众,和她出轨的亲爹和当三的亲妈没有关系?”

    北京人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尤其是在老城区,十点刚过大街上就很少见车辆驶过,安静的能听见居民楼里夫妻吵架的声音,也能听见陈皙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他很生气,在为叶安衿生气。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陈皙拽绳的手上能看得见突起的血管,牵李大路不需要这么大力气,“我只是想让你稍微理解一下她为什么会针对你,不要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机会。”

    我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在面对陈皙的时候,他过的每一个字我都很难忘。

    “不是我和她争锋相对吗?怎么又变成她在针对我?”

    “你想和我吵架吗?”陈皙低下头,盯着空荡荡的路面,声音被风吹散,可吹到我身边还是那样刺耳。

    我不怕和人吵架,可不代表我喜欢和人吵架,我在李怀桑和顾佳梦的争吵中一点点长大,虽然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但知道自己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一生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我也不例外。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想和你清楚一些事儿。”一些我以为很难出口,实际上并没有那样难以启齿的事儿。

    “第一,我很讨厌你和叶安衿来往,因为我很讨厌叶安衿,你明知道我讨厌她还要和她来往只能明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我也没必要在乎你的意见。”

    “第二,着为你的好的旗子指手画脚也很讨厌。第三,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要是李大路没有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我这一长段话还显得很有气势。

    “我……”陈皙眼睛里的红血丝在黑夜里也看的很清楚,做人民公仆果然很累,我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我抢过牵引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越叫越欢的李大路,“别叫了!”

    我发誓我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只是陈皙在听到我的三个字后真的和李大路一样一言不发,让我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跟着在我身后乖乖的高中生陈皙,再不顺心也只会低着头咬着唇看着自己的影子。

    “拜拜。”

    我固执的认为两个人吵架,不管经过如何,最先离开战场的人就是云淡风轻的赢家。

    固执的我带着一条不谙世事的蠢狗和我所剩无几的尊严踏上了回家的路,走到一半就下起雨,淅淅沥沥的湿了李大路的毛也湿了我昨晚刚洗的头发。

    北京很少下雨,我找了个老式的公用电话亭避雨,很奇怪吧,北京还有老式的公用电话亭,所以有些听起来过时的事总会被长情的人记住。

    但不一定有用。

    雨没有停歇的趋势,甚至肉眼可见的越下越大,在考虑到因为晚睡而上班迟到的成本远远高于洗头的成本后,我决定冒雨步行。

    我和陈皙这一架吵得很不体面,我想,都是李大路的错,只要不出去遛狗我就不会遇见让人扫兴的陈皙。

    是不是很奇怪,人类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笑脸相迎,却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恶语相向吵个没完。也或许我不应该对人类有偏见,可能我只是遗传了顾佳梦而已。

    “我就知道你的思想觉悟还是很不错的。”领导笑着把去上海的机票拍在我桌上,腻的像过年的猪油一样。

    “谢谢。”我收下机票,拿起行李箱,假的像义乌九块九二十个批发的玉镯一样。

    去上海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不过能有足足十四天见不到叶安衿对我来诱惑力很大。

    虹桥机场很宽敞,和天河机场一样好看,上海也有很多好看的男人,我不应该对这个城市有偏见。在这么多好看的男人当中有一个有点眼熟……

    “真巧,在这儿也能遇见你。”沈斯年很自然的接过我的行李箱往雷克萨斯后备箱一扔,从副驾上拿出杯奶茶递给我,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有备而来,“我正好在上海出差,要我陪你吗?”

    他倒是很不要面子,不久前刚被我因为陈皙的事儿骂过就能像无事发生一样,也很会瞎话,他一个搞音乐的自由职业者有什么差可出?

    “我是来进修,不是来旅游。”话虽这么,我也很自然的坐上他的副驾,就像第一次见面我很自然的坐上他的摩托后座。

    沈斯年单手方向盘的样子真的很好看,纤细的手腕上绕着的红绳也很眼,让我冷不丁想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你也想要吗?”沈斯年很敏锐的捕捉到我的视线,歪着脑袋笑着问我,“我给你弄一条,能招桃花。”

    “你自己买的?”我很好奇沈斯年为什么会转了性,喜欢上这种花里花哨的东西。

    “女孩儿送的。”

    我觉得沈斯年像男初中生一样幼稚,我也像女初中生一样无聊,“她送你招桃花的手绳是想让你快点有别的女孩,别老缠着她。”

    没多久不见,沈斯年变得像我一样斤斤计较。

    “我桃花运是不太行,不像陈皙,左拥右抱,真是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