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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问问沈斯年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可我问过他太多次这个问题,很难再有威慑力。
平心而论,在听见他这样的时候我并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被陈皙磨的很冷静,可能是因为我早就习惯沈斯年的无法无天,也可能是因为我深谙不要扰驾驶中的司机这一交通安全的铁律。
“你怎么这么关注陈皙?”我喝了口奶茶,是冰的芋泥丸子,一月底喝去冰的奶茶,沈斯年很纵容我,“还是你也很关注叶安衿,羡慕陈皙能被叶安衿喜欢?”
沈斯年的性格和我很像,最讨厌一套做一套装柔弱博同情的白莲,他一定不会喜欢叶安衿,我只是想膈应膈应他,就像他没开几分钟就膈应膈应我一样。
“你想听我什么?”沈斯年眼光看向前方,只用余光定位到我嘴角的奶渍,伸出手替我擦了擦,轻轻发出一声啧,好像我嫌弃李巷的样子。
“我只羡慕陈皙能被你喜欢,那什么叶安衿没你温柔没你大方没你聪明没你好看,比你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想和你比那就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自取其辱痴人梦。”
别的有待商榷,但要比温柔,叶安衿远远在我之上,她的温柔像腻死人的糖果,充满工业糖精又不得不承认甜度很高,高到让人看不清背后隐藏的害处。
晋姝曾经和我过,没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温柔,尤其是一向高傲冷清的女人的温柔。
我不想让男人喜欢,我只想让陈皙喜欢。
“你把我扔在酒店门口就行。”我起的太早,困的要命,只想好好睡一觉,没心思和沈斯年促膝长谈,“等我有空再找你吃饭。”
沈斯年有些意外,看着我愣了愣,又自顾自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还知道要赏脸和我吃饭?”
“我一直很有良心。”我面无表情的,脑子里瞬间出现沈斯年“罄竹难书”的种种罪行,我和没有良心四个字确实是毫不沾边。
“行。”沈斯年笑得越来越放肆,“我乖乖等你。”
领导可能没有在骗我,上海兄弟公司在运作方式和教育理念上都和澜雅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不乏可以借鉴吸收的经验。对方公司的老师们也很热情,从早上八点一直展示到晚上八点一口气也不喘,我怀疑他们不是教育公司,是人工智能公司。
一直到倒数第二天我才被允许拥有一个休息日,为了犒劳自己,我没和沈斯年吃饭,和他一起去了迪士尼。
我没看过迪士尼的动画片,只认得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还有两只大耗子,至于为什么要去迪士尼,可能是因为叶安衿在入职的第一天送了每一位老师一个米奇的发箍。
考虑到发箍的价格和她的家境,我很好奇是什么能促使她做出这样不自量力的行为。
“要不要去和奇奇蒂蒂合影?”沈斯年提着星黛露和噗噗,像哄孩一样的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偶。
迪士尼工作人员的敬业精神我很敬佩,不过我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不能相信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会话的动物,和我身边那个要妈妈拽住帽子才能不激动的摔倒的五岁孩儿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捏了捏星黛露的耳朵,头也没抬,“不去。”
我拒绝的很坚定,可没抵挡住中国人的传统法宝——来都来了,最终还是在沈斯年的手机相册里留下一张目光呆滞也难掩姿色的照片。
幻想曲旋转木马、旋转疯蜜罐、飞象、七个矮人矿山车……大部分项目都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少女心和……低智感。不过为了不使高昂的票价浪费,我还是一个没落下。
“你喜欢玩过山车吗?”沈斯年靠在栏杆上歪着头问我,一只手隔开摩肩接踵的人群和我的身体——我搞不懂为什么有fp也有这么多人排队,像个旧式的吝啬鬼爱惜钱财一样护住我。
“没玩过。”
沈斯年很难以置信的样子,“真的吗?我以为你很喜欢,你不会恐高吧?”
我不仅没有玩过过山车,我也没有玩过跳楼机海盗船,更没有试过跳伞蹦极,但我不认为我会恐高。不过就是往上一坐,安全带一系,两分钟一过就结束的事儿,又不会要人命,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来自天空中可以用凄厉来形容的叫声,我把它们理解为人们的盲从行为。
“不会。”我思考一分钟后回答的很干脆。
“恐高也没关系,有哥哥在呢。”
旧疾复发。
自从六年前被我纠正过后,沈斯年很少在我面前自称哥哥,不知道他今天抽什么风又开始占我便宜。自恋一点想,他大概是想让我回忆起曾经和他共有的美好回忆,在和陈皙无意义且单方面的感情斗争中获得一点优势。
一月底上海的冷和武汉的冷有些相像,我坐在轨道上等待被发射的时候风吹过我的耳边带着湿漉漉的寒意,让我很难不想起在武汉江滩边度过的一个个冬夜,那时候我还没和陈皙发展成尴尬的关系,我也还是个有妈的孩子。
人无法逃脱被误解的宿命,我只是看着空气发呆,沈斯年就以为我在害怕。
“想叫就叫出来。”
安全带能束缚住沈斯年的身体,没能束缚他骚动的心。
接近零点的温度让他的话语变成有形的温热雾气,一点点喷在我耳边,让我忍不住发麻,好像先身边游客一步被抛上空中。
我承认沈斯年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性感,只是我特别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的六个字让我想起陈皙在床上这六个字的样子。
不同的是陈皙在我身上吻着我的脖颈,沈斯年在我身侧弄着我的耳根。
沈斯年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会生吞活剥了我。
“嗯。”我点点头,难得的心虚,“你也可以叫出来。”
我心虚的回答让气氛变得更奇怪,真希望沈斯年是个迟钝的人。
好消息是我和沈斯年都不恐高,两分钟也过得比我想象中快。
“果然是给孩子玩的。”沈斯年很不屑,一边瞟着还在排队的人群,一边拧开瓶可乐递给我,“下次带你去广州长隆玩刺激的。”
“你很闲吗?”我很真心的问,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好奇沈斯年家里是做什么的,能让他游手好闲抱着架子鼓到处逍遥快活。
“搞艺术的就是要多出门走走,整天待在家里闭门造车是做不成的,我出来找找灵感不行吗?”
沈斯年一直很会强词夺理,也只有在沈斯年面前,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反驳。其实他的成语用的不恰当,闭门造车指的是脱离实际只凭主观想象做事情,不过我不算和他咬文嚼字,这样会显得我和他一样无聊。
整整一天我被十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儿撞到,看见七对热恋中的情侣接吻,三次看见蹦来蹦去的奇奇蒂蒂,终于能在晚上七点半坐在餐桌前,干点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事儿。
皇家宴会厅的装潢很华丽,随处可见的精致花窗、头顶上巨大耀眼的水晶灯、透过经典蓝白配色的窗户洒进来的月光、花里胡哨的毛毯……金钱能让人产生幻觉,我差点就要以为我真的是不用工的公主,只用每天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和鸟鹿狗闲话,然后等着王子骑着白马来娶自己。
“我把照片发你微信上。”沈斯年一叉子让米奇的脑袋变成两半,看上去心情很好,“我今天一天看你笑的次数比去年一年还多。”
他总是喜欢很夸张,我默默开微信,沈斯年的消息框上标着个大大的48。我没想到他这么喜欢拍照,也没想到我在照片里这么爱笑。
我实在很饿,所以没看完就关上手机,“谢谢,可能是因为所有人都很开心,所以我被传染了。”
沈斯年勾勾嘴角,很无奈的看着我,“这不是传染,是感染。”
“那也不是闭门造车。”我还是没忍住。
“什么闭门造车?”
“没什么。”
邻桌的喧闹断了沈斯年的追问,喧闹的中心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头上带着园区里出售的米奇发箍,脸上画着米妮的脑袋,穿着夸张的公主裙,斜挎着的星黛露包包上挂着穿雨衣的奇奇蒂蒂。她一定很幸福,这里大概就是她梦想中的求婚地点。
公主点点头,王子很激动的站起并吻了她的公主,好一个标准的童话结尾。
接下来的剧情童话书里没有讲过。
“你是渊海吗?”女人眼泪还没干就蹦蹦跳跳跑到我们跟前,对着不是未婚夫的男人神情激动。
“啊?”沈斯年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在这个童话故事里的角色定位,“是我。恭喜你订婚。”
他不会是那种用假名在外面对无知少女招摇骗撞被发现后还不知悔改的人吧,我想,眼前女人的表情也和愤怒沾不上边,可能沈斯年有一段我想象不到的过往。
“我很喜欢你的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女人接着,冲一旁呆呆的男人挥挥手,“意诚,我上周给你分享的那首歌就是他唱的!”
哦,原来是艺名和歌迷,很久没关注,沈斯年已经成为能在餐厅里被人认出的歌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的一份功劳。他给我唱过我写的歌,很好听。
我以为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观众,没想到我也还有戏份。女人亮晶晶的大眼睛在我脸上转来转去,最终得出了“很合理”的结论。
“你是渊海女朋友吗?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