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A+A-

    杂乱无章的桌面、被卷成一团的毛毯、随手扔在一边的外卖盒,我没法面对如此确凿的“证据”抵赖,“嗯,有点困,你给我电话做什么?”

    陈皙抿了抿唇,看起来是要撒谎,“有事儿要和你。”

    问他电话做什么事儿,他电话是为了和我事,这样的行为和给我发微信又不什么事儿只问一句“在吗”一样很让人厌烦。

    “什么事儿?”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烦的事儿,接下来死一般的沉默更让我的耐心快要耗尽,我没有耐心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很不好听。

    “你是来看我死了没吗?”

    “大过年的别把这个字挂在嘴上。”陈皙皱了皱眉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是真的很在意我的话。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对死亡的避讳由来已久,但我和陈皙都不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孩子,我们都是没妈的孩子,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还会对“死”字反应这么大。

    他冷冰冰的像是个熟练掌握生存技能的成年人,刚刚的话又像是个天真的三岁孩所,实在是很滑稽的反差。

    我耸耸肩,不以为然,“我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你总觉得你不会出什么事儿,还是你觉得就算有什么事儿也还有沈斯年护着你?”

    陈皙突然提高了音调,脸色也变得沉沉的,像是六月雷阵雨前的天,吓得李巷嗖的一下钻进饭桌底下,用毛绒绒的大尾巴护住自己的身子。

    要是在从前我可能会觉得他脑子有病且会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不过我现在明白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会对我和沈斯年的关系耿耿于怀,虽然我没明白我又是哪里值得让他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算他不是喜欢我,只是真的差个人吵架所以来找我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我太不喜欢和他做不相干的两条平行线,我宁愿和他做能□□的仇人。

    “你要的事儿和沈斯年有关吗?”我慢慢挪到沙发前坐下,用毯子裹住自己——就算是有暖气我也喜欢被包裹的感觉。

    陈皙冷冰冰的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冰山,我像在冰山面前无能为力的泰坦尼克号。

    “是。”陈皙深吸一口气扭过头避开我的眼神,大概在做了一分钟的思想斗争后才轻轻开口,轻得澜雅楼下六十岁的大爷得带助听器才能听见。

    “我前几天在光谷看见沈斯年了。”

    “嗯?”

    “他和你一起回的武汉吗?”

    “我从北京回的,他可能从上海回的吧。”

    陈皙一句我答一句,气氛中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和谐,我恍惚间以为我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失足少女,急需人民警察的改造。

    “我看见他在一家日料店和一个长相精致的女人举止很亲密。”陈皙顿了顿,试图用更准确的方式来描述他的所见,“他们看起来像是恋人,那个女人想吻他,他也没有回避。”

    那不就是他也想吻她,我默默腹诽道,陈皙大概觉得我会因为这个而失落,所以用这样委婉的方式“揭露”沈斯年的真面目。

    我并不失落,甚至也没有很意外,更夸张的是我还有一种奇特的轻松感,我觉得很释然。

    我的感觉没有出错,沈斯年并不上是爱我,对我献殷勤不过是他的一种无伤大雅的习惯。知道我的感觉没有出错后,我更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沈斯年为我做的一切。

    “嗯。”我点点头轻声道,没想好要怎么和陈皙解释。

    我的没想好在陈皙听来就是一种骤然坠入深渊的绝望,他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似乎还能看见点若隐若现的怜悯,“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你自己问问他。”

    好无力的补救。

    “不用问。”我回绝的很利落,“可能是他的老情人,也可能是他的歌迷,他歌迷挺多的,上次去迪士尼我们还……”

    “李妤。”陈皙断了我的话,定定的看着我,眼里隐隐约约的怜悯变成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无奈。

    这种无奈我在九高校长眼里也见过,用一句俗话来就是恨铁不成钢。

    “所以这样,你还是要和他结婚?”

    陈皙完冷笑了声,转身坐在了我左手边的沙发上——他终于意识到和我居高临下的对话姿态不太好。

    我不觉得空调度数开的太高,但陈皙好像很热,脱了一件外套又挽起衬衫的袖子,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也可能不是热的,是气的。

    他觉得我莫名其妙,我也觉得他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在大年三十来我家数落我一顿,莫名其妙我要和沈斯年结婚。

    “你怎么知道我要和沈斯年结婚,昨晚梦见的?”

    我的理智告诉我陈皙是因为在意我才会关心我和别的男人,但我还是忍不住觉得他很没有道理,连带着语气也带上点儿讽刺。

    陈皙很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半茶几上我喝过的百岁山才开口,“不然你穿着婚纱算去嫁给谁?”

    我没想到陈皙会有许愿的微信,也没想到陈皙能只凭一个背影就辨认出我,更不会想到陈皙会只通过一张照片就认定我要和沈斯年结婚,丧失理智的来兴师问罪。

    我很想知道告诉陈皙我就是想嫁给沈斯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会对我做什么,我都要嫁给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在震怒过后又会对我做些什么。

    托许愿和田雯的福,在烂俗狗血老套的言情的“耳濡目染”下,此刻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夸张且恶心的画面。不过陈皙不是霸道总裁,再者霸道总裁惩罚人的方式也正中我下怀,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不可能和一样。

    我想了很多能激怒陈皙的话,但最后出口的台词和激怒一点关系也没有。

    “嫁给你啊。”我歪着脑袋上下量着陈皙,忍不住幻想起陈皙穿西装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我知道人类和猫不一样,一旦瞳孔放大就意味着在鬼门关晃悠,但我还是觉得陈皙在听见我的回答后有这样的反应。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像是和谁较劲——现在的情况下好像只能是在和我较劲,可拳头还没出去就软了下来,和他的声音一样软了下来,“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没有闹。”我和他一样觉得很疲倦,“你又不会娶我,管我嫁给谁做什么。”

    按理在炮友关系到夫妻关系间还有一个叫“恋人关系”的东西,但我们莫名其妙的跳过了这一步,很荒谬的讨论起婚嫁。

    “我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吗?”陈皙还在嘴硬。

    “不能,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像你这样没用的朋友。”

    春晚主持人李思思的声音甜甜的,带着火红火红的喜庆感,我的声音哑哑的,带着冷冰冰的烦躁。

    希望陈皙不要自以为是到以为我在用激将法,因为我是真的觉得他很没用。

    “连自己喜欢我都不敢承认,一点儿事儿拉拉扯扯近十年,嘴上推三阻四,身体倒是诚实的很。不知道你每次和我□□的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觉得受尽屈辱呢,还是自己也很享受甘之如饴呢?”我看着陈皙被我怼得不出来话的样子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感,或许我早就应该把话摊开揉碎明白。

    陈皙张了张嘴又闭了上嘴,像是搁浅的金鱼,一句话也没。

    “怎么不话?”我不介意陈皙的沉默,我有很多很多想的话。

    “现在冒出来装好人告诉我沈斯年有二心,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热心?哦,你一直是个好人,对群众负责对工作负责对同事负责,就是不对我负责,我也不怪你,毕竟你对自己都负不起责,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进入社会后我变得圆滑很多,身上的棱角都裹上一层软软的外衣,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毫不掩饰的表达情绪多久以前,总之在完这段话后我觉得很畅快,畅快到抖掉毯子站起身准备去冰箱拿瓶可乐。

    “这是怎么回事?”陈皙猛地站起身拉住我的臂,声音急切,在我看来略带表演成分,“怎么弄的?”

    我皱皱眉头试图甩开他未果,“少转移话题。”

    “你坐下。”

    陈皙一把帮我拉回到沙发上,让我回忆起自己的力量在他面前是多么的渺。

    我抬起胳膊才发现臂上有一块深红色的印记,两个啤酒瓶盖大,边缘亮晶晶的。鉴于我没有胎记,这一定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外伤,鉴于我感受不到疼痛,我觉得这伤看起来还挺有艺术感。

    “可能是……”我的推理能力不怎么样,还好始作俑者近在眼前,“睡前点的蜡烛,睡着睡着就靠上了吧。”

    “你不知道自己没感觉吗?”陈皙皱着眉头沉声道,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不放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伤处,“家里有药吗?”

    上次回家腹泻过一次,药箱里蒙脱石散的有效期是二零一五年,所以大概家里是没有能用的烫伤药。

    我也没那么娇气,“没有。”

    陈皙终于舍得松开手,拿出手机开饿了么。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用余光监视着我,好像我会长出翅膀飞走一样。

    我知道以一贯的剧情发展,很快我之前的问题都不会得到答案,我们又会像从前每一次交谈一样没有下文,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再发生第……我也记不清是第几次。

    “你在做什么?”我想了想抢手机这个方案不太可行所以只是用脚尖踢了踢陈皙的腿。

    “对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