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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抑郁症恶化成神经分裂了?”我也还没完全失去自我。
陈皙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他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等会儿我看着你上药,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你不能替我上药吗?”
我看的出来陈皙有点儿后悔刚刚对我的话,至少是有点无所适从,他变得软绵绵的,像十年前那个围着操场跑几圈就会晕过去的男生,这是我得寸进尺的好时机。
陈皙没有答应,但他倒是乖乖照做了,很符合他一贯少多做的作风。
他的动作很轻柔,被他握着的地方痒痒的,像是被奶猫的爪子抚摸着一样,连带着我的心也痒痒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晋姝对性有着近乎狂热的执著,这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一样的道理。
不知道陈皙怎么想,我反正很想再睡睡他,不过我不想和从前那样不清不楚,我的怨气也还在胸中没有发散。
“我刚刚的话你没听进去吗?”我晃晃胳膊,试图让陈皙的目光不再死死盯在伤处。
“是我的错。”
他低着头一点点整理着药箱,把过期的药一个个扔掉,把新的药分门别类像玩俄罗斯方块一样整整齐齐码好。送上门的外卖里除了烫伤药还有很多其他的药,阿司匹林布洛芬胃泰感冒灵云南白药……还有一大堆创口贴和绷带棉签,一罐碘酒两罐医用酒精,我怀疑他洗劫了一个药店。
“什么是你的错?”
我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陈皙的态度也不是认错的良好态度。
“只要让你伤心就都是我的错。”陈皙把药箱放回茶几底下,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傍晚的湖水,深沉悠远,明明没有一点点波澜偏偏让人挪不开眼,更不矜持的,让人想陷进去。
我很努力的让自己只站在湖边而不是被淹没,“孩子都知道犯错误要改正,陈皙同学不会不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我期待的是什么样的改正,或许陈皙还会像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一样把自己当做了不起的礼物献给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期待这样的改正。
他大概也不太清楚要些什么才能让我满意,因为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却只了三个字,“我承认。”
“承认错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承认我爱你。”
opps.
好夸张的法,我都不确定我是否爱他。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喜欢和爱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区别,这是个很深奥的哲学问题。
“你详细。”我发誓我是真的很好奇陈皙的理解,可一问出口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女友索求男友的甜言蜜语。
“我错在不该装作不爱你,我错在没有早点告诉你你对我来有多重要。我没办法骗自己我能忘记你,能和从前一样若无其事的起床吃饭上班睡觉,你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我从来没想过陈皙还能出这样的话,用现代的形容来,他好像被琼瑶夺舍了一样。尽管他的前半截很动听,但我很怀疑他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性,比他生命更重要,那和林宵相比呢?
我或许不应该和一个死人斤斤计较,也或许不应该在乎男人在告白时所的任何话是真是假。
“去长沙之前我就知道我喜欢你,”陈皙的表达欲像休眠一百年的火山谷底一样旺盛燃烧,一就回十八岁,“我害怕我的感情会影响你的人生,所以我做了那个逃避的人。”
人在受荷尔蒙支配时会出一些很荒唐的话,我很理解这一点,但陈皙的话实在太荒唐。
“是害怕你会影响我的人生,还是害怕我会影响你的人生?”我没忍住断他的话。
尽管我问完这句话后气氛变得很尴尬,我也不后悔这样问。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也曾这样想过。
许愿有一部很喜欢的电影,名字叫《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陈皙和电影的男主角陈孝正很像,他的人生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楼房,所以他必须让它精准无比,不能有一厘米的差池,而我就是他的这栋宏伟建筑下可能的差池。
“对不起。”有时候不回答也就是一种回答,“我妈她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让她担心。”
陈皙的回答并不能让我满意,他或许不介意有个控制欲超强的母亲,但我不觉得林宵的付出和我有什么关系。照他的意思,要不是因为林宵死的早,他大概还会一直逃避下去做她的乖宝宝。
“心疼你妈是你爹的责任。”林宵养大的不是我,我没有必要装出一副很哀伤的样子。
“哦,你爹不在武汉。”我很贴心的替陈皙找理由,“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李怀桑一样不靠谱,离婚了吗?”
“没有。”陈皙的声音变得很轻,轻到让我怀疑这是我的幻听。
离婚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儿,在我们这个时代,单亲家庭一点儿也不新鲜,陈皙没必要这么敏感。
“所以……”我还没想好该什么,只是觉得陈皙这个样子有点可怜。
“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牺牲了。”
噢,有点糟。
“他是缉毒警察,我母亲怕我遭到报复,所以带着我换了很多地方,学就转了三次学。”陈皙有些哽咽,不知道是因为林宵还是因为他父亲。
早知道就不要那句话,我想,听起来很没良心。
“抱歉。”书上遇见难过的人要上前抱抱他,可我总觉得拥抱陈皙不合时宜。
他抬头看向我,湿漉漉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和我母亲过希望我能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我没去清华北大,我想继承他未完的事业。”
你也没去许诺我的北京外国语大学,我在心里默默,没好意思和他计较。
不过他心里有数。
“对不起,志愿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陈皙的解释迟到了六年,但很有服力。
我没有被父亲爱过,不知道正常家庭的孩子对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陈皙的父亲很爱他,他也很爱他的父亲。
在十八岁的陈皙心里,一个有点喜欢的女同学大概没法和去世多年的父亲相提并论,我可以理解。
我知道他出这些话很不容易,也知道对六年前的事儿斤斤计较很心眼,“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没骗他,我确实已经不在意了,只是这个“已经”发生在一分钟前。
“还有,”陈皙好像要趁着今晚把所有的话都完,“我母亲的事,我知道我不应该怪你。”
电视里激昂的歌声和观众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电视外的气氛凝重的吓人。我一点儿也不想和陈皙回忆有关林宵的事,这是我为数不多感到愧疚的事。
我甚至不想去面对,面对和我一样孤零零的陈皙。
“我理解你。”我学着文艺作品里善解人意的女主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与这件事真的无关,“所有的事情,我也不应该怪你。”
快结束吧,我想,解开误会皆大欢喜。
“所以,我不想接着犯错。”陈皙好像能读到我心里的想法,简单的为这个话题做了结束。
我也很懂得顺水推舟,“所以,你要做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陈皙在短短不到十分钟之内了两次我爱你,简直可以称作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他过去二十四年大概都没有和任何人过爱字。
可是爱只是一种情感,它不能换成可以买奢侈品的钱,也不能作为两个人关系的证明,他仅仅承认爱意什么也不能改变。
大概是我太贪心,我想要更多,也想让陈皙知道我应该得到更多,他也应该给我更多。
再一次吻上陈皙的时候我吻得很用力,带着报复的意味,这个很长很长的吻很激烈,像王家卫电影里张国荣和刘嘉玲的床戏一样激烈。
“你再。”我舔了舔唇上分不清属于谁的血迹,像饿了一整个冬天钻出洞穴的豹子看肥美的羚羊一样看陈皙。
和真实的动物世界不同,这只羚羊一点儿也不怕豹子,反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嗓音染上诱人深陷的沙哑,甚至主动离“猎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想成为你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