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幻灵镜
裴惜惜好似一瞬间变成被顶尖猎食者锁定的凡人,一动也不敢动。
她浑身细胞都在叫嚣,危险危险。
她僵直着身子,戒备。
那筑基男子评估够了,似是觉得裴惜惜实在不够塞牙缝,可惜地移开双眼。
他视线一移开,那种时刻萦绕的生死危散去,裴惜惜才发觉,自己浑身疼痛,却是之前肌肉绷得太紧,乍然放松,肌肉酸疼。
木源气在经脉里游走一遍,将她肉-身又调整到最佳状态。
她眼角余光时刻留意那筑基男子,却见那筑基男子视线落到某个方向,似是瞧见可供一吃的猎物,大步流星往那边赶去。
裴惜惜猛地抬头,那筑基男子因速度太快,此时已消失不见,然他前行的方向,是薛爹所在位置。
裴惜惜忙追了上去。
这人是魔族,他绝对不怀好意。
她离开的距离并不算远,全力赶路情况下,七八分钟便赶到当场,遥遥的还没靠近,眼前幻物乱飞、地动山摇。
万千幻物凭空生出,却挡不住那筑基男修的随一划,他于空中踏虚而立,似屹立不变的山石,任幻物撞击而岿然不动。
他伸回击,幻物灰飞烟灭。
裴惜惜没敢多瞧,高阶修士战斗,没人挡住道蕴,她多瞧几眼,便会被道蕴反噬。
但只刚才惊鸿一瞥,可知薛爹落于下风。
薛爹段齐出,对方却轻描淡写,继续下去,薛爹或许会死。
意识到这点,裴惜惜微微惊慌。
她视线落到诪张城方向,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师父喊出来?
不等裴惜惜做出决定,同在诪张城外,带自己儿子历练的邻居察觉到动静往这边瞧过来,认出薛爹后,将自己儿女往裴惜惜身边一扯,道:“惜惜,带他们回城。”
着,一跃腾空,去帮助薛爹。
他儿子裴惜惜也认识,是经常跟璎珞少女一起玩的那个胖子,裴惜惜一拉胖子,道:“走。”
她绕过战斗现场,带着胖子寻到薛茜茜,架着法器往诪张城跑。
“我爹——”胖子扭头,望着空中幻物似烟花般绽开又消失的方向,面露焦急。
裴惜惜沉稳地开口:“你爹和薛叔联与那贼人相斗,暂时不会有事。城主呢,你俩谁认识城主?”
薛茜茜没亲眼瞧见比试现场,听到胖子的爹在帮她爹,心放下了一半,她应道:“我认识,走,我带你们去城主府。”
诪张城内不能驾驭飞行法器,裴惜惜一抱着薛茜茜,一抱着胖子,让薛茜茜指路,自己脚踏步法跑得飞快。
裴惜惜步法是颜今歌教的,精妙无比,靠这步法,在齐云山脉,她曾一练气一层的修为,躲过练气七八层妖兽的攻击,还能穿梭在妖兽群内,毫发无损。
此时她修为筑基,步法较之炼气期,更为精妙卓绝,其速度更是比筑基巅峰飞风灵根修士快上几分,一盏茶功夫,她便从城门跑到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薛茜茜取出一块玉佩往前一扔,对裴惜惜道:“惜惜姐姐,不用停。”
玉佩脱薛茜茜而出,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城主府结界,刹那间城主府关闭的大门开启,供人进出。
裴惜惜减缓的脚步再次加速,冲进城主府。
她刚冲入城主府,那道玉牌又化作流光,落到薛茜茜怀里。
薛茜茜将玉佩收好,一指东边,道:“去那边,我奶奶的洞府在那边。”
众所周知,诪张城城主是一名女修,姓薛,大乘道尊。
裴惜惜寻城主,薛茜茜指她奶奶洞府,薛茜茜身份不言而喻。
她加快脚步。
东边二进门口,着月牙白长袍挽着灵蛇髻的女修站在那儿,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大气。
她双眼含情,未语先笑,“茜茜,今天怎么有心情来我这?”
薛茜茜搂着裴惜惜脖子,喊道:“奶奶,外边有人和我爹打起来了,奶奶快去救我爹。”
裴惜惜传音道:“是魔族。”
城主本来还想调侃薛茜茜,打架叫家长,不太讲道理,但一听裴惜惜传音,视线似鹰隼般盯住裴惜惜,“你确定?”
她褪-去之前的和善与慈爱,露出高阶修士的雷厉风行。
“确定。”裴惜惜开口,“我是太渊宗弟子,见过魔族。东域林家之事,不知城主可曾知晓?”
东域林家虽然封锁了信息,没让魔族之事往外泄露,但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普通民众以为是异兽作乱,但诸方势力知道是魔族。
诪张城城主面容一肃,对薛茜茜道:“茜茜,招待好你朋友,有事找你爷爷,我去了。”
话落间,二进院门口残影消散,城主消失不见。
胖子之前一直保持沉默,此时方羡慕道:“薛茜茜,原来你奶奶是城主啊,那你以后是不是少城主?”
薛茜茜脆生生地应道:“不一定呢,我若是幻术境界达不到,少城主就不能传给我。我奶奶要对诪张城城民负责。”
“你别往外哦,要是我当不成少城主,就丢脸死了,璎璎肯定会笑话我一辈子。”
璎璎就是璎珞少女,徐璎璎。
胖子拒绝了,“我肯定不会瞒着璎璎的。”
薛茜茜骂道:“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个叛徒,耳报神。”
胖子轻哼一声,道:“我要是不,我在璎璎面前抬不起头来。”
薛茜茜气得半死,但她拿胖子没办法,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龇牙咧嘴。
裴惜惜放下两人,问:“茜茜,你爷爷呢?”
裴惜惜打算,将薛茜茜放到她爷爷那,她回家问问她师父,外边战斗的情况。
那只魔族是只有一只,还是有很多只?
薛茜茜脆生生地应道:“我爷爷一般在后花园里钓鳜鱼,走,我带你们去。”
薛茜茜一挥,在前边带路,边走边跟裴惜惜吐槽,“后花园池子里的水,就是城内那条河的水,两者是相通的,我爷爷特喜欢钓鱼,但经常钓不到鱼。我怀疑,河里那么多幻鳜鱼,都是我爷爷无聊时放进去,目的就是让城民和他一样,钓不到真正的鱼。”
胖子想起自己钓回去的、一做菜就凭空消失的鳜鱼,气得发抖,“你爷爷怎么这样?我去年一整年,都没吃到过鳜鱼,一整年啊。”
薛茜茜鄙夷道:“你吃不到鳜鱼,怪谁?只能怪你没本事。诪张城内真实之物,能叫真实之物么,那叫寻宝。你寻不到宝贝,还要怪宝贝不跳到你怀里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胖子还是委屈。
不过也知道自己委屈得没有道理,瘪瘪嘴不话。
还没走到后花园,薛茜茜三人先在长廊上遇见一名女修。
这女修与城主长得八-九分相似,不同于城主笑意妍妍,眉宇开阔,这人板着脸,更为严肃,且眉宇间有两道浅浅的竖纹,这是常年皱眉留下的岁月痕迹。
这女修脾性大,不好相处。
裴惜惜观她面相,得出这个结论。
“大奶奶。”薛茜茜有些怕这女修,走到那女修跟前,乖巧地站定,礼貌地打招呼。
那女修视线落到薛茜茜身上,下意识皱起眉心,不悦地开口:“你怎么过来了,你爹呢?”
那女修皱起眉心时,两道竖纹深深,似刀似剑,让人望而生畏,薛茜茜看了她一眼,低头不敢直视,讷讷道:“我爹在外和人打架呢,奶奶去帮我爹了。”
“败家子,纨绔玩意儿,老大了还与人打架,还告家长,这么多年没丁点长进。”那女修刻薄地开口,“要我,还是我姐太过仁慈,这种混蛋玩意儿,就该赶出诪张城,等在外边遭遇生活苦打,就知道要懂事了。”
薛茜茜忍不住辩驳,“不是我爹主动的,是那人过来打我爹,我爹才还。”
薛茜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她爹。
那女修冷笑,“那你爹也废物,被人打了打不赢,还要你来喊长辈,真是丢尽我城主府的脸。你也是,你爹打架,你怎么好意思回城主府搬救兵?”
薛茜茜被骂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却不敢骂回去。
裴惜惜站在薛茜茜旁边,正惊疑不定地观察这出现的女修。
她身上气息有些古怪。
她可以肯定她不是魔族,但她气息浑浊,不似正道那般清甜,不似魔修那般清苦,介于正与魔之间,但又不是邪修,没邪修那种血腥阴邪之气。
总之很古怪,没法定位。
混沌开天地,天地分清浊,清者为灵气,浊者为魔气,正修顺灵气,魔修逆浊气。无论顺逆,无论清浊,都是大道。
所以,太玄界对魔修并无多少恶意。
邪修却不同,邪修修炼的气,不是清浊二气,而是更为阴晦的阴气、晦气、血气、生灵精气、恐惧等负面情绪之气、童男女或者孕妇体内先天之气等,他们修炼,无一不沾满鲜血。
魔族则与邪修相类,吞噬的也是这些阴邪之气,魔渊之内充斥的能量,能激起人杀戮、暴戾等负面情绪,让正魔修士堕邪。
因而,魔修与邪修,皆为正魔妖灵等修士忌惮,遇之即杀。
裴惜惜脑中一一闪过正魔邪魔族的特性,依旧没法精准识别,只得感慨,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还是别太好奇为好。
她听薛茜茜喊她大奶奶,本来不想插嘴,但这女修越越不像话,还将茜茜骂哭了,她没法再袖旁观。
她上前一步,道:“这位前辈,您这话不太对,若是大乘后期元尊打您,您输了,也是给城主府丢脸吗?”
那女修没有理会裴惜惜,只是继续望着薛茜茜,鄙夷道:“还有没有点城主继承人的样子,被骂两句就哭,你比你爹还不如。还有,我城主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交友,忒不讲究。你身为城主府继承人,日后你的朋友,是你的人脉,是日后与诪张城守望相助的势力。你该交的朋友,是那些大势力和你一样的继承人,而不是市井这些没有未来要依附我城主府生活的普通孩子。”
裴惜惜:“!!!”
拳头硬了。
但她打不赢。
她忍。
她再次插话,“前辈,茜茜要去寻她爷爷,您看,您是不是下次再教训她?”
没有下次了,她会教茜茜向她奶奶告状。
什么人嘛,人家亲奶奶都没这么教导,她这个旁房的奶奶倒是教训得起劲。
那女修上下扫视裴惜惜,见裴惜惜身上衣服粗制滥造——她身上衣服是她给娃娃做衣服之前的练之作;身上玉佩普普通通,浑身上下没有连值点钱的东西都没有——裴惜惜那枚储物戒等级高,旁人瞧时灵光自隐,和只有一立方平米的储物戒外观差不多,连散修都瞧不上,看着很是穷酸——当即嘲讽出声,“没有教养的东西,我身为茜茜长辈,教训她天经地义,倒是你,长辈话,肆意插嘴,恁个少条失教!”
裴惜惜暗暗翻个白眼,这个世界,可真是坏人越老越坏,越老修为越高,修为越高,行事就越无所顾忌。
烦!
思及这女修修为高深,一巴掌能将她们拍死,裴惜惜忍了,她继续好声好气地问:“前辈,茜茜想她爷爷了,我们先离开?”
着,拉拉茜茜,就想绕道离开。
一道威压落到裴惜惜身上,那女修傲慢地开口:“我让你们走了吗?”
裴惜惜:“”
嗨,好气啊,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人言‘相鼠有皮,人而无仪’,她今日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人皮老鼠了。
这女修,这么大年纪,居然跟幼童计较,好意思么?
薛茜茜和胖子憋泪,不敢哭。
“她爷爷大称得上合体元君,茜茜去看她爷爷,倒还合礼法,你俩什么东西,区区练气底层修士,也配直视元君天颜?”
裴惜惜:“”
我仙尊都随便见,元尊随便见怎么了?
她压压气,状似无辜地问:“前辈,你这话意思是,您非元尊元君,可随便见?”
茜茜拉拉裴惜惜,忙声啜泣提醒:“大奶奶也是合体元君。”
裴惜惜心道果然。
这女修与城主这般相似,应是亲姐妹,茜茜又叫她大奶奶,这女修应是城主的亲姐姐。
既然与城主年纪差不多大,修为也低不到哪儿去。
那女修面色沉了下去,盯着裴惜惜,满脸阴鸷。
裴惜惜故作恍然大悟,又不解道:“既然尊驾也是合体元君,怎么能容我这辈,于这非厅非堂之处,随意攀谈?”
这辈在讽刺她毫无元尊架子?
女修眸光眯起,指动了动。
最终她没有出。
薛茜茜有城主紧急联系令,若是现在杀了她朋友,她联系城主,城主回来,怕是会逃出生天。
关键时刻,不宜节外生枝。
裴惜惜继续感激地开口:“我明白了,想来是元君前辈平易近人之理。”
女修冷哼一声,面色依旧难看。
当她听不出这筑基话里的讽刺?
区区筑基,也敢讽刺她,真是不知死活。
她一甩衣袖,一道追踪术法落到裴惜惜身上。
她对薛茜茜道:“你爷爷没空,带着你这两位不入流的朋友滚出去。”
薛茜茜自在那女修面前一直战战兢兢,听女修这么,像是终于宣告听到自己无罪判决的疑犯,有种终于结束了的轻松感。
她拉着裴惜惜胖子的就往外跑。
出二门,距离那女修很远了,胖子强憋了许久的害怕,终于破防,“哇哇哇”地哭出声,他一边哭一边道:“茜茜,你那大奶奶,好可怕。”
胖子一哭,茜茜也跟着哭,“呜呜呜,我也怕,但她是我大奶奶。”
两人站在走廊,你哭罢我跟着哭,抽抽啼啼,好不伤心。
裴惜惜拍拍两人的后背,安抚两人。
不过,她注意力却落到那女修最后一句话上。
你爷爷没空,这话谁来,都不该那女修来。
她和茜茜爷爷是姐姐和妹夫关系,本该避嫌,她怎么知道茜茜爷爷在做什么?
而且,若她没看错,那女修在阻拦茜茜去见她爷爷。
这是为什么?
受她师父幻境影响,裴惜惜第一反应又是姐姐妹妹爱上同一个男人。
茜茜爷爷未必无空,只是那女修敌视茜茜这个情敌后代,不愿茜茜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她叹了口气,这种事真恶心。
但这是城主家事,裴惜惜没多置喙,将所有猜测都藏在心底,她能做的,就是客观将此事给茜茜妈妈听,以及教茜茜告状。
双管齐下,务必让城主察觉到那女修的不对劲。
两个孩将心头那口恐惧发泄出来,见裴惜惜泰然自若,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只比惜惜姐姐几岁,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真是羞死人。
两人抹抹脸,用灵气将脸和眼睛消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禁笑了。
茜茜拉着裴惜惜,道:“惜惜姐姐,胖胖,走,回去。”
裴惜惜关心城外魔族的事,一抱着一个娃,又脚踏罡步,冲向临河巷。
她先将薛茜茜和胖子送回家,又回到自己屋子,从院子起跳,踩在窗户上。
颜今歌坐在窗边,察觉到动静头也未抬,道:“怎么今儿连路都懒得走,直接行梁上君子之事?”
还带回了不该带的东西。
裴惜惜翻身一跃,落到塌边。她坐到塌脚,快言快语道:“师父,我去城外历练时,遇见了魔族。”
颜今歌坐直身体,神识扫过裴惜惜。
“我没事。”裴惜惜忙道,“薛叔和庞叔迎战,我带着茜茜和胖胖回来。我先去了城主府,请城主去帮忙。”
“我现在担忧的是,不知这魔族是只有这一个,还是跟林家一样,魔族有一窝,我只看到了一个。”
“师父,你可以去看看吗?”裴惜惜问。
颜今歌收回神识,摸摸裴惜惜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是你师父,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他顺将那追踪术法捏碎,并顺着术法气息追踪其主,隔空攻了一击。
城主府内,与城主府有三分相似的女修此时已来到一处密室,她穿过重重阵法,来到阵法深处。
阵法深处,有一明镜高悬空中,散发着雾白色的清净无瑕的光。
这道光犹如月光,似轻纱似雾云似清梦似幻境,光是瞧着,便心旷神怡,心生无限美好。
这是仙器,幻灵镜。
幻灵镜清正纯阳,对邪修魔族有净化之用,为邪修魔族的克星。邪修魔族沐浴在它散发的光下,犹如泡在浓硫酸中。
这女修被幻灵镜的光照耀,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她不再犹豫,双打诀,一滴心头血从她指尖祭出,随着法诀一道飞向幻灵镜。
恰这时,凭空生出一道攻击落到她身上,她倒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没法动弹。她仰头朝幻灵镜方向瞧去,认主法诀半路被打断,契约纹络消散于空中,她的心头血也从空中滴落,没有落到幻灵镜上。
她气得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
幻灵镜无声静默,继续散发净化之光,那女修沐浴在幻灵镜的光中,时不时痛苦地抽搐一下,身上修为,一点点净化,降低。
这一切,裴惜惜并不知道。
她捧着脸,为颜今歌的而感动。
她师父真是太好了。
所谓最爱孩子的亲身父母也就如此了吧。
何德何能,她得遇她师父。
她猛点头,又提醒道:“师父,你就看看,别出。要是魔族多,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南域那些顶级宗门,让他们高阶修士出。”
“好。”颜今歌起身,在房间外边设了个结界,道,“等着。”
颜今歌走就走,呼吸间便从房间内消失。
裴惜惜趴在二楼,往城外方向瞧去,虽然什么都瞧不见,但看着比不看更安心。
看着看着,她瞧见,城外方向,一道彩色的光从天际而来,似流星般冲入诪张城,正当裴惜惜猜测那踩光是修士还是法器,怎么这般嚣张时,城内高空,那时时刻刻散发着温煦的光的太阳,忽而射出一道白光,不偏不倚,与那道彩光相撞。
彩光倏地一下爆炸来开,露出各色尖尖角角。
这只是开始,空中太阳射出一束束的光,似激光-枪般冲入彩光中,彩光艰难聚散,退出城外。
裴惜惜视力好,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当然,不仅仅是裴惜惜瞧得清楚,靠近城门口修为金丹以上的修士都瞧得清楚。
“幻岚仙尊又在保佑诪张城了。”裴惜惜耳边传来一道温柔女声,裴惜惜闻声瞧过去,看见站在阳台上拼命朝她挥的薛茜茜,以及薛茜茜身边的茜茜妈。
茜茜妈继续开口:“幻岚仙尊最恨邪修和邪物,据当年她亲人死于邪修之,她发誓,遇邪修必斩。她的本命法宝幻灵镜,也是邪修克星,邪修遇幻灵镜,实力都会弱上三分。”
茜茜妈在给茜茜将幻岚真人的故事,顺带着传音,一并让裴惜惜知道。
“幻灵镜?”裴惜惜眸光微动,视线落到空中太阳上,惊讶道,“那是幻灵镜?”
我天,刺激,仙器直接悬在城市高空,谁能想得?
谁能想得抬头就见的太阳,就是仙器?
她又望向城门口,“那彩雾里藏着的,便是邪修了?”
茜茜妈点头,道:“肯定是,幻灵镜只会对邪修出。就是有些奇怪,邪修不来诪张城不是共识?怎么这次这么多邪妖修攻城?”
“邪妖修?”裴惜惜思及自己之前看到的尖尖角角,心猛地拎起,问,“雪姨,您将您看到的邪妖修模样形容一下。”
“双角,类人,獠牙,尾巴,这是化形没完全的妖修吧,难怪会堕成邪妖。”茜茜妈开口。
那不是堕妖,那是魔修!
裴惜惜克制住尖叫的冲动,朝茜茜和茜茜妈挥,道:“你俩快过来,还有周围邻居,都过来吧。”
她这房间,她师父设了结界,怕是比诪张城还要安全。
茜茜妈心一突,道:“你怀疑,那些邪修,能战胜幻灵镜?不可能吧?”
裴惜惜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茜茜妈沉吟,道:“不可能,除非城主府死光,否则诪张城不会灭。”
为防裴惜惜口中的万一,她还是将附近相熟的人品不错的喊过来,送入裴惜惜房子。她将茜茜递给裴惜惜,道:“我要回城主府。”
幻灵镜只有薛家血脉能操纵,她没法帮忙,但她可以启动护城阵法。
裴惜惜抱着茜茜,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心茜茜她大奶奶。”
她还是觉得,那女修不太对。
茜茜妈倒没觉得冒犯,裴惜惜能出这话,足见她的善意。
她道:“或许是有误会,大姨她性格不太好。幻灵镜下,没有妖邪。”
裴惜惜劝那一句已是极限,再多两句便有挑拨嫌疑,她点点头,没再开口。
她盯着城外方向,紧张地望着彩光和白光来回相斗。
这诪张城和林家一样,也捅了魔族窝啊。不同的是,水临郡没有仙器,所以魔族在城内肆虐;诪张城内有仙器镇压,魔族没法混进城,只能在城外筹谋。
裴惜惜总觉得魔族不会那么没脑子,觉得强攻便能占领诪张城,如果是她,她会在城内安插奸细,里应外合。
意识到这点,裴惜惜想起那女修体内的混沌,忍不住望向城主府方向,不会吧?
城主姐姐当叛徒?
图什么?
应该是她想多了,魔族没那个脑子。
但这完全没法服她,魔族没脑子,能想出取代人修之法?能在水临郡壮大百年无人发现?
要不是太渊宗精英弟子要出外勤,阴差阳错去了水临郡,直至主角飞升,都没人发觉。
裴惜惜思及原著头皮炸裂,那个时候她师父已经镇魔渊,主角带着高阶战力飞升了,岂不是太玄界根本没那个实力对付魔族?
主角飞升后,太玄界岂不是会变成魔族后花园?
她师父的牺牲完全白费?
裴惜惜恍然心惊,那本简直不能细想,越是细想,越是悚然心惊。
当初这明明只是本爽文来着,怎么这么多事?
裴惜惜头大。
她又扭头望向城主府,希望是她想多了。
可恨,她修为太低,什么忙都帮不了,只能祈祷他们无事。
裴惜惜嘴上着不能细想原著,但她此刻忍不住回忆原著。
原著故事她当初就不是很喜欢,只是为了今歌仙尊,才一直追下去,所以剧情她常常跳着看,很多剧情设定,她并不熟悉。
她不太确定,原著有没有诪张城出现。
诪张城诪张城,裴惜惜默念这个名字,依旧没有熟悉感,只得作罢,她又开始回忆原著有关仙器的记载。
原著里,主角一共拥有九个仙器,基本上是他后宫送给他的,不过那些仙器主角很少用,他用的最多的,还是各种半仙器。
好似这些仙器,就是为了让主角合情合理地收后宫。
之前她看的时候,还吐槽过,有这仙器,自己用不好吗,为什么要送给主角?自己利用仙器飞升,养侍君,不比成为男主后宫差?
但那些后宫,就是铁了心的要送仙器给男主。
话题扯远了,裴惜惜努力回忆,还真想起一事,她记得,原著里为了凸显男主运气好,曾描写男主走在路上摔一跤,踢出一面镜子。
原著没有写这枚镜子叫什么名字,只是仙器。
若踢出来的那枚镜子是幻灵镜,岂不是原著里,诪张城出了事?
诪张城出事,是不是这个时候?
裴惜惜望着楼下那些邻居,更远处的城民与桃花流水,再想起原著里这美丽的景色,这一条条鲜活性命的结局,对比太过惨烈,她完全没法接受。
幸好这一切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不行,她要去看看。
裴惜惜放下茜茜,道:“茜茜,我先睡一觉,你能替我护下法吗?”
茜茜点头,拍拍裴惜惜,道:“惜惜姐姐,你睡吧,我看着你。”
“多谢茜茜了。”裴惜惜闭上双眼,顺着契约潜入她师父的识海。
裴惜惜的动静,颜今歌第一时间察觉到,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裴惜惜道:“师父,我感觉不太妙,是不是魔族来了很多?”
颜今歌没瞒着裴惜惜,道:“不错。魔族盘踞在诪张城外,有几十名吧,打头那名是大乘期老魔。诪张城薛宜灵过来救她儿子,被那些魔族围攻,若不是你央我过来看看情况,她已经死了。”
颜今歌话语冷静,不带多少感情。
他见惯生死,几乎没什么事能再引起他心绪波动,若他有情绪,那也只是他想。
裴惜惜听到大乘期魔族,惊呼:“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出,魔念有没有反噬?”
城主还活着,必然是她师父出了。
颜今歌享受裴惜惜的关心,也很满意裴惜惜的注意力全落到他身上,他淡淡地开口:“区区大乘魔族,还不值得我看在眼底。”
“是是是,师父你最棒了。”裴惜惜彩虹屁不要前似的夸,“师父,现在什么情况?魔族都伏诛了吗?”
真被她猜中了,诪张城就是这次被灭城的?
城主若是死了,城内幻灵镜有失,魔族侵入诪张城岂不是轻而易举?
“伏诛了。”颜今歌慢条斯理的收起长剑,长剑光滑如镜,没有沾染半丝血气。
长剑下边,是横七竖八躺着的魔族尸体,茜茜爹和胖胖爹躺在魔族尸体里,昏迷了过去。
城主先给自家儿子和儿子好友喂了丹药,上前朝颜今歌行礼,道:“多谢今歌仙尊相救。”
当今世上,能杀大乘如刍狗的,唯有东域太渊宗今歌仙尊一人。
颜今歌撩起眼皮瞥了城主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嗯。”
识海内,裴惜惜闻言,开心地拍掌掌,太好了,诪张城没事,诪张城内的城民,也不会有事。
颜今歌视线落到裴惜惜身上,问:“就这么开心?”
裴惜惜猛点头,道:“这么美丽的城,和城内鲜活的生命都还在,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颜今歌失笑,真是个孩子,带着柔软的天真。
他本欲回城,半空调转方向,来到城门口。
一道无数剑光凝成的巨剑从天外而来,瞬间刺穿还在又幻灵镜相持的彩雾。
那柄巨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光是遥遥瞧上一眼,便悚然心惊,犹如天威,犹如不可匹敌的山岳。
待巨剑散去,彩光掉落,城内众人才从觳觫中回神。
他们回味那道巨剑,不由得心生崇拜,却又恐惧那道巨大的剑光,不敢提及。
而城门外,彩光散去,一众魔族尸体掉落在地。
颜今歌望着没有声息的魔族尸体,眸底尽是冷意,他隐于半空,杀意凝结于身,此时此刻,仿若冰雕成的玉像,无比危险。
索性无人瞧见。
他挥,一道结界藏住魔族尸身。
他闭眼,对裴惜惜道,“明珍,回去,我这就回来。”
杀意激起他杀戮之道,而杀戮道最重那点明心不动,他的明心,在魔念席卷中,艰难维持。
他不想魔念席卷狂潮伤害到裴惜惜,趁此时还能控制住,催裴惜惜离开他识海。
裴惜惜何其敏锐,顿时察觉到魔念气息暴躁暴戾,似风刃割人。她薅一口吃进嘴里,像吃到没脱壳的稻谷,刮擦着嗓子眼疼。
“师父,你是不是要魔念暴动了?”裴惜惜慌张地问。
她将魔念团吧团吧地往嘴里塞,是不是魔念少一点,她师父的痛苦就少一点?
颜今歌哄道:“明珍,我没事,我安静待会,魔念就会平息。”
“你骗人。”裴惜惜嘴上动作不停,两颊塞得鼓鼓,“没人能欺骗心魔,就算是师父你也不行。”
这家伙!
颜今歌见裴惜惜努力吞吃魔念,吃得满脸痛苦,却动作依旧不停,心底渐渐涌出一种满足。
看啊,她疼痛,是因为我。
颜今歌瞧了片刻,因杀意滋生出的戾气渐渐平息。
随着戾气平息,心魔海的魔念,也不再暴动。
裴惜惜瞪大眸子,不太确定地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哇”地一下,拍巴掌夸道:“师父,你真棒,这么快就将心魔海控制住了。你太棒了,当真是我辈楷模。”
着,她又扯着魔念往嘴里塞。
颜今歌摸摸裴惜惜的头,心念动间,回到裴惜惜房间。
裴惜惜这时也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颜今歌面前站定,她视线上下打量颜今歌,夸道:“师父,你辛苦了。”
颜今歌摸摸裴惜惜的头,裴惜惜乖乖巧巧任他摸头的态度,让他喜爱上这个动作。
他道:“放心了?开心了?”
裴惜惜猛点头。
放心了,开心了。
诪张城没有毁掉,真好。
她兴奋地抱抱薛茜茜。
城内幻灵镜依旧高悬,却不再射出白光攻击,待在裴惜惜房下院子的邻居一一告辞。很快,只剩下裴惜惜、薛茜茜和颜今歌三人。
薛茜茜站在窗边往城主府方向瞧,面含忧虑,“惜惜姐姐,你不是事情都解决了吗,我爹娘怎么还没回来?”
裴惜惜道:“要处理后续呀,茜茜和姐姐住在一起,等你爹妈过来接你,好不好?”
薛茜茜犹豫片刻,道:“惜惜姐姐,我要回城主府。”
裴惜惜不欲她知晓太多阴私,劝她留下来。
薛茜茜摇头,坚定道:“若不是出了事,我爹娘会第一时间过来接我。我想知道我爹娘发生了什么事。”
裴惜惜拗不过她,只得道:“行,我送你回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过来接见她俩的是薛茜茜她娘。
她抱抱薛茜茜,对裴惜惜道谢。
裴惜惜摆,道:“应该的,薛叔和您平常帮了我不少。”
薛娘摸摸茜茜的脸,道:“惜惜,能麻烦你,再带下茜茜吗?茜茜很好带的,不需你费多少功夫。”
裴惜惜哭笑不得,道:“雪姨,您这么,折煞我了,我没问题。”
“我不走。”薛茜茜紧紧抱着薛娘,“我要陪着你。”
薛娘拉着薛茜茜走到一旁,道:“听话。”
薛茜茜摇头,坚决不走。
薛娘打了两下,薛茜茜依旧咬死不走,薛娘依旧只得将她留下。
见状,裴惜惜识趣地告辞。
之后,一月后裴惜惜才再见到薛茜茜。
薛茜茜整个人沉稳不少,眼底失去了原本的天真无暇,多了些深沉的东西。
她和裴惜惜坐在河边桃花树下,钓鱼修养心性。
许久,薛茜茜下定决心,开始与裴惜惜倾诉,“惜惜姐姐,你知道吗,那天我们去城主府,大奶奶本来是想杀掉我的,不过是担心我死了,我奶奶还没出城,又折转回来,让她功亏一篑。”
“她拦住我不让我去见我爷爷,是因为我爷爷被她杀死了。她要诪张城,要幻灵镜,所以她与外人勾结,杀死我爹,诱我奶奶出城,于城外伏诛我奶奶。府内,她担心我爷爷会碍事,先杀我爷爷,再强行让幻灵镜认主。”
“不过,她强行认主时遭术法反噬,变得半身不遂,真是该!”
“当年曾祖母没有将诪张城传给她,真是英明的决定,她肖想两人一辈子诪张城,直至死亡,也没法得偿所愿,真是痛快!”
薛茜茜面容隐见戾色,眸底是属于成年人的隐忍与痛苦。
裴惜惜望着这样的薛茜茜,张抱住。
从来天真无忧无虑的薛茜茜,开始学会了恨,开始睁眼看这世上的阴私。
她还记得,初次见面时那个穿着红裙骄傲飞扬的姑娘,对陌生人抱有警惕,却依旧热情好客,天真善良,眼底尽是孩童对世界的善意与美好。
可是这样的姑娘,死在这一场由亲人带来的阴私里。
她有些难过。
虽然成长是不可避免的,但她希望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且不是由她亲人,为这姑娘上这生动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