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仇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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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窗外的影子明显是被一团迷雾包裹着,虚虚散散,看起来并非是以肉身前来。

    “神形虚散,难道他已经将诡蛊术炼到了大乘之境?”

    夙溪声呢喃,快速抬头看了眼宫阙,见他正转动着受伤的臂像是在活动筋骨。

    是了,待会在他们之间必有一场恶战,可这场恶战他们究竟能有几成胜算呢?

    倘若方遥真的将诡蛊术炼到了大乘之境,按宫阙如今的状况是必然会落下风,即便是有所转,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她在鬼宗道混迹时,就曾听秋子道提及诡蛊一门既不需要丹修也不需要极高的天赋,单凭一个狠字就可以冲到大乘。

    而这狠字也并非是对他人,更是对修术者的自身要求。

    此门以阴毒专精,用自身血肉养蛊炼虫。

    所行之术也都是些阴损至极的招式,故而会折损修术者的寿阳,需要养补蛊来填补寿元。

    这所谓的补蛊,实则就是采阴补阳,是另一番意味的房中术。

    补蛊

    夙溪神色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想起方遥回忆中的那名女子,身体冰冷面色惨白,这不正是被诡蛊修术者才元后会有的症状吗?!

    如今回想起来,倒真是让夙溪觉得豁然开朗,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其中关系十分牵强。

    比如方遥与那女子明显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不排除日久生情,但修炼诡蛊术必定是冷心冷情,他又怎会喜欢上一个为自己补给寿元的人蛊?

    更何况他还特意避开旁人为女子炼丹显然是要保她性命无虞,可若是补蛊他又何需这般耗费力气,虽然会有损害但也只需将她体内蛊虫驱除就可保命。

    难道,那名女子并非是方遥的补蛊,而他在那时也并未修炼诡蛊术?

    这个想法一涌现,夙溪当即就觉背后寒毛丛立,冷汗阵阵。

    想他在房内抱着女子柔声哄劝的模样,显然还是一副常人状态,面目之中毫无阴戾与诡蛊修行者的面貌大不相同。

    如果真是这样,那方遥是如何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诡蛊术修到大乘?

    虽诡蛊术不必丹修,法门千万哪有一门是能轻易在短时间内得成的呢

    “不对。”

    夙溪眸光一冷,面目凝重道:“来的恐怕不是方遥。”

    冷月下,屋外的迷雾与深深的夜色融为一体,教人看的并不真切还多了些许阴瑟之感。

    但不同于夙溪此刻的紧绷,宫阙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听到夙溪的话点了点头,淡声道:“此人诡蛊已在大乘,确实不像。”

    夙溪闻言一愣,没有料到他竟能看出对方的功修境界,如此看向宫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鬼宗道里的法门千奇百怪,多的是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道,宫阙作为上界仙君多有涉猎也是应该。

    但这诡蛊术与那些术法并不相同,因其狠绝所修之人泛泛。

    再者修诡蛊术者自来都是行踪诡秘,与人交涉也都不是以真面目现身,多为蛊虫驱动的偶人行动。

    故而上界对于诡蛊术的记述只是寥寥几句,对于此术的认知也是止步于皮毛而已。

    就连夙溪也都是从秋子道的口中才偶然听闻,再经她缜密打探这才对诡蛊术有了一定了解。

    “仙君是怎么知道的。”

    夙溪本来是不想问,但又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清风高洁。”

    屋子里,有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话的声音分明就在眼前,但又让她觉得十分遥远。

    以至于让夙溪一时错愕,觉得那道就着月光的肃立背影显得有几分冷倦。

    “仙君何必妄自菲薄,法门千万道法不尽但也都是大同异的。”

    夙溪甚是不解自己为何会像哄劝孩子般的轻声言语,口中的话语却丝毫未因她的疑惑停下。

    “功修境界本就可以窥探,更何况仙君乃仙霄中的骄子自是一眼便知。”

    等话全部完,夙溪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的用意,只是觉得此时的宫阙让她看起来分外寂寥,如不些什么她竟是于心不忍的。

    可话又回来,一位堂堂的上界仙君又何需她的怜悯与心翼翼的讨好呢。

    更何况她还用那番探究的目光看着他,该是让他觉得不适这才了这番自嘲的话吧。

    其实在夙溪还在上界时,就曾听过不少有关宫阙的传闻。

    除了那些赞叹与敬仰,其实还有一些是他在未有成为雀月仙君时的旧事。

    卑微的出生,并非纯正的血统,还有那些苦情话本里必备的没落家族。

    而这些传闻大多都是经过添油加醋再传入她的耳中,所以夙溪从未将这些事情当真。

    可如今看来传闻之所以是传闻,是因它无风不起波浪,虽有含沙射影的嫌疑但终究是有起源的。

    所以当宫阙缓缓了一句这可是诡蛊术时,夙溪便不再接话了。

    确实,诡蛊术在鬼宗道里也算是一门秘宗,如不是曾在鬼宗道里混迹过的夙溪都不会有了解的会。

    夙溪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所以仙君是想什么呢。”

    宫阙持剑而立,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那团迷雾,挺直的背脊不由微是一僵。

    他想什么,想来连他自己也并不知晓。

    之前那道凝在背后的探究视线,让他如芒在背,莫名的焦躁让他即刻感到自己有些坐立难安。

    宫阙讨厌这种快濒临失控的感觉,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控制的很好,处事得体待人温和。

    所以世人都道上界的雀月仙君仙法高深,为人平易,他是俊逸卓越的缥缈仙人。

    可只有鲜少经历过云池海乱的同僚才知道他向来行事果决,段狠戾,温和不过是他对外的伪装而已。

    想来也是,他在飞升后不过短短百年间就如愿坐上仙君位置,这等段与心怎会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呢。

    当初烨阳神君之所以将夙溪交托给他,除却信任实则还有另一层关系。

    宫阙神色一凝,蓦然回头盯向夙溪,面目之复杂吓的她揉着腿的顿时一僵,缓缓地收到背后。

    “仙君?”

    夙溪起先一阵慌张,见他面容变得越发阴沉,暗自揣度了一会儿,这才稳声道:“出生并非是你我所能决定,即便是生来高贵也会有跌落尘埃的一刻,仙君眼界高远自是懂得这些道理,更何况在你面前不是有个很好的例子吗?”

    见他面目之中不见悦色,夙溪立马将自己当做例子抛了出来,原以为能缓和些气氛不想倒是让屋内变得更为尴尬。

    宫阙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浑然不顾屋外传来的一道风鸣。

    倏然而起的强风拍打着朝外打开的窗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席卷而来的冷风吹舞着宫阙暗色的衣袍。

    袖袍像是被吹舞起的浪花,起起伏伏,被他简易束在脑后的长发亦是在风中飞扬不止。

    冷月斜照而入投落在宫阙雕琢般的面容上,平添几分决然之势,让他看起来像是从炼狱里归来的一位玉面修罗。

    “自作聪明。”

    宫阙冷声一笑,抬一扬就将紧闭着的木门猛然震开,紧接着被定在屋内的两团鬼履虫也被冲出屋外。

    他停在门口,目光沉沉的看着夙溪,眼底的危光让她不寒而栗。

    她从未见过宫阙这副神情,但在她心中又莫名觉得在上界久负盛名的雀月仙君实则就该是这个样子。

    “好生在屋里呆着,我若没叫你出来就不得出来。”

    夙溪张了张嘴,本想叫他心一些,但一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睛话又停在了口里。

    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在宫阙离开后,夙溪就如他交代般安静的坐在屋内的角落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屋外的院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雷鸣般的轰响不绝于耳,震荡在冷光间跳跃,看来外头斗法斗的十分厉害。

    夙溪从起初的担忧,逐渐变得心如止水,到最后竟开始打起了瞌睡。

    宫阙这般的人物她从未有过看懂,她本以为他应是像苍林间的翠竹,清峻不阿,富有坚贞气节。

    即使他现在就是如此,但夙溪总觉得他更像是冥河下的鬼草,虽是百折不挠但亦阴森可怕。

    是那种一寻到会,就会死死缠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百折不挠。

    许是太累了,夙溪便想找个地方靠一靠,这才刚挪一步就觉掌心触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浑身一僵以为又是碰到了什么不可言明的东西,毕竟大乘境的诡蛊修士就在屋外,他要是突然放进什么东西那她是当真躲不了的。

    好在夙溪见多了大风大浪,咬着牙给自己打了会儿气,不就是再死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想着,只见她猛一回头想给自己个一了百了,不想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金色的兽瞳。

    夙溪迟疑了一声,忽是展颜笑道:“前辈,感情你没走啊?”

    天狐缩在角落尴尬的移开眼,凌乱道:“吾这个样子,你叫吾走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