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仇旧怨
夙溪停在原地,握在门框上的微微一紧。
身后的动静不过是响了一瞬,片刻间就又安静了下来。
她默着神色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发现屋内亦如之前丝毫没有改变,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仿佛之前听到的声音,不过是她的一阵幻觉。
不如再仔细找找?
夙溪疑惑的目光在屋内四处扫过,心中想了一会儿,觉着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又听到从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嘶力竭,那阵仗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的这么严重,难不成是诡蛊修士对他做了什么?
夙溪心中顿时一紧,哪里还顾得上之前听到的响动,忙是转身就下楼去了。
下了楼,宫阙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独自一人,显得大厅都十分空荡。
“怎么一个人都不留下?”
夙溪见他捂着嘴闷声咳嗽,上的帕巾好像还带着血迹。
“你不是?”
宫阙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抽空回了一句。
夙溪被问的茫然,愣了一会才发觉他是在自己。
“我可不是。”
夙溪沉着脸,端起倒好清茶的茶盏走了过去,纠正道:“我现在是一具废尸。”
见他脸色苍白的轻笑一声,心中更是气恼,:“再好强也该看看自己身体的状况,都这个情况了怎不去找个医修来。”
“难不成在这偌大的烈焰山庄之中,连一个医修都没有吗?”
她不信宫阙没有想过,只是不知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
“一具废尸还能被人这般惦记,千方百计的要将你夺回去?”
宫阙推开递过来的茶水,摇了摇头,“冷水伤胃。”
“现在倒是讲究起了?”
夙溪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见他不喝索性自己将他不要的茶水给喝了个干净。
清茶甘甜可口,一入肚就让夙溪觉得神清气爽。
“为何不去找医修过来诊治?”
宫阙之前特意避开了这个问题,夙溪觉得其中有古怪,就又问了一句。
“并无大碍。”
宫阙虚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口气,将上的帕巾摊开露出其中乌黑的血色,缓声道:“只是淤血,咳出来就好受多了。”
“真的没事?”
夙溪一脸狐疑,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
比起之前面如土色的样子,现在这个模样确实是好了许多,虽然没多少血色但至少看起来还是精神的。
“没事。”
宫阙笑着回了一句,末了微是一顿,拇指不自觉地磨蹭在食指指尖,像是突然之间来了兴趣,歪着头好奇道:“就这么担心我?”
“那是自然。”
夙溪不明所以,见他表情戏谑不觉眸光一转,忽是着重语气抿嘴偷笑道:“我对仙君的担忧可谓是牵肠挂肚,就快到达寝食难安的地步了!”
要在以往夙溪哪敢这样开宫阙的玩笑,可这次也不知怎的,明明知道他会被水月镜影响,但心里却十分笃定他如今不会与她生气。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反正就是那么一种感觉,既飘忽却又近在咫尺的,抓不到只能意会。
果不其然,宫阙对她这一番言语不置可否,不过是坐在椅子上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点着头,用那双被发带绑住的眼睛对着她,轻声道:“如此甚好。”
平缓听不出情绪的话,莫名的让夙溪心头一跳,她微是一怔迅速的移开眼将目光落在别的地方,就连原本想好要的话都给忘了。
原本是想打趣他的,怎么突然间又像是被对方戏弄了一番?
宫阙那双眼睛明明是被发带束缚,可在刚才与他片刻的对视当中,夙溪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的视线。
他看的见,他的眼睛没有问题,而且还能将她看的十分清楚。
所以他为什么要将眼睛挡起来,难道是他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夙溪凝眉想了片刻,复又抬起头,目光探究的看了过去。
可此时宫阙早已回头,不再看她而是面朝着厅外,对着逐渐显出一丝天光院子瞧的出神。
“那只狐狸回来了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瞥了眼二楼的方向,像是喃喃自语的:“也要差不多了。”
夙溪扫过他绑在眼前的发带,随后意识到刚才的那阵声音他也听到了,点了点头:“回来了。”
之前她也曾怀疑过那声音是天狐回来后发出来的,现在经宫阙一问心中就更加肯定了起来。
那阵轱辘声,想来就是天狐落地跑过去的声音。
而夙溪之所以在屋里没有发现天狐,不过是因为它躲到了屋子里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之前他们躲过的那个死角。
自从夙溪确定天狐回来后,她便越发的按奈不住自己要去楼上找天狐的心,频频往不远处的楼梯口看,想快点上去将一些事情问清楚,顺便看看天狐有没有受伤。
毕竟宫阙现在没有发生灵力暴走,是因天狐站了出来,虽然这个站出来是被她强迫的。
但总归是为他们做了好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它更加关心。
只不过
夙溪偷偷看了眼宫阙,见他神色定定的坐在位置上,仿佛并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该要如何开口呢
宫阙对天狐带有成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虽不知其中的成见从何而来,但无论是他还是天狐都对彼此的存在很是不满。
所以即便宫阙现在的性情稳定了许多,夙溪也不能保证她若是提及天狐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方才见他提起天狐,好似也没有之前那般抗拒的样子了。
夙溪寻思了一会儿,随后又看了看宫阙的神色,见他唇角带笑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在心里估摸着不如建议着上去找天狐了解下情况。
谁让水月镜是它契主的法器,而天狐之前也曾提及此境并非如他们所想一般。
如并非他们所想,那此境究竟是什么情况?
夙溪越想就觉脑子越乱,总觉无论是上界还是他们自己对于水月镜的效用都还停留在皮毛。
“仙”
“我们上去吧。”
意外的,夙溪才刚开口就被宫阙打断,是要上去看看。
以至于等到宫阙起身走了几步,她都还在愣在原地,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雀月仙君,真是性情大变了!
夙溪对着宫阙的背影目瞪口呆,猜想难不成是因为吐了几口血,就将他心中的偏见与阴郁都消解了吗?!
想来之前在与诡蛊修士交的过程中定是挫了他不少锐气,让他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还愣着做什么?”
宫阙停在原地等她,从胸口处传来的钝痛让他一时间迈不出脚步,缓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后的人影跟上,这才出声催促了一句。
虽然早就知道夙溪之前的那些废寝忘食都是些玩笑话,但在此时他竟也多少有些当真了。
“仙君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夙溪听出他言语间的不适,立马回神上前扶住了他,见他面无表情的对着自己,心里也满是赧然。
“都怪我不好,忘了仙君还有伤在身。”
夙溪一只扶住他的臂一只托在他的后背,心的带着他缓步走上台阶,一边低声向他以示歉意。
“不如还是请个医修过来看看吧?”
每走一步台阶,她就能听到宫阙忍不住吸气的声音,到了二楼如铁僵硬的身子才有好些。
夙溪从未见宫阙这般脆弱的一面,不免让她心头发慌,以至于有些不知所措。
“都没有事了。”
宫阙一如既往的拒绝着,他抽回被夙溪心扶着的臂,稳了稳神打算自己往前走。
奈何这才刚走一步,猛然阵痛的胸口当即让他原地一僵,嘴里不由自主的咳出一口漆黑的污血。
“这样还敢没事?!”
夙溪拧眉盯着被吐在地面上的污血,眉目之中隐隐带着一股怒气,她不顾宫阙的阻挠径自将他扶到离他们最近的廊椅上坐下,沉声道:“血色漆黑,你中蛊了对不对!”
“没有。”
宫阙冷着脸,不肯承认。
“仙君怕是忘了我曾在鬼宗道混迹过一段时间。”
夙溪简直气笑,不知他究竟在坚持这什么,她冷哼了一声,道:“天狐的灵骨再厉害没有灵力也做不到将诡蛊修士打退,现在诡蛊修士显然是已经离开,仙君可知他是因何走的?”
“”
宫阙沉默着,不理会夙溪的问题站起身要往房里走。
“你以为这样就是完成父君交予你的嘱托了?”
夙溪一把按下站起身来的宫阙,双紧紧的扣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因为情绪的激动而轻微的颤抖着,她:“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换给他了!”
宫阙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却因她话里带着的一丝哭腔给愣了住。
“前辈过此境并非如我们想的那般,仙君何等聪颖怎会不知其中意义?”
夙溪红着眼,眼睛紧紧地盯在宫阙的发带上,想透过发带看清他此时双目中是何神情,她一字一句道:“元神乃是修道者最紧要之物,此等道理仙君会不明白吗?”
一想到宫阙为了护她而不顾自己的安危被诡蛊修士中下蛊,堵在心里头的那股闷气便逐渐转为一股酸胀,难受的快让她呼吸不上来,浑身发抖。
宫阙沉默很久,才叹气:“我真的没事。”
其实对于夙溪此时的态度,宫阙更多的还是不解。
他这么做的确是为了烨阳神君的嘱托,神君让他好好照顾夙溪,他为了履行承诺以身犯险,不正是他应该做的吗?
更何况,他和夙溪都是元神出体依附在他人的肉身之上,即便是被诡蛊修士下了蛊与他又有何干系?
在他看来,即便会对元神造成损失但命不致死就是没事。
而夙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担心而乱了分寸,等她平复下来自当也会知晓其中利害。
过了一会儿,夙溪也正如宫阙料想那般从起初的激动当中缓和下了情绪,但她却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直直看着自己让他霎时感觉到了一丝危,可等他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他感到耳边略过一道冰冷的触感,随即眼前光线一亮,眼底迎上一张带着薄怒的冷艳脸庞。
闭眼已是来不及,所以宫阙只得做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抬起头微叹道:“可有满意?”
对方惊愕的神情一分一毫的映在他的眼中,感到压在他肩上的随之一松,面前的人影忽是往后退了几步。
他这才笑了笑,看着她。
“现在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