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无常画
谢钰推开门时,宋清明正将什么东西塞进怀中,他并未在意这个动作,走到床榻边坐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轻声道:“清明,过来。”
宋清明顺着他的话走过去,坐下后看着谢钰突然认真道:“谢钰,我记得你过,无常是不能进入幽者都的…"
谢钰微微一顿,紧接着将视线垂下,仿佛被触碰到伤心事,看着地面半晌没有话。
见谢钰这副神情,宋清明越发相信了刚才那女子的话。
他用力拍了一下谢钰的肩膀,笑着道:“我—定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谢钰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愿望?“
“以后你就知道了。”宋清明故作神秘地道。
谢钰蹙眉想了想,也猜不出宋清明想要做什么,片刻后他看向宋清明认真道:“既然你这样,我也应当做些什么。”
着,他缓缓扯开身前的衣带,袒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准备将刚穿好没多久的里衣再次脱掉。
宋清明的双眼瞪大:“你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画无常像吗?”谢钰笑着将身子倾前。
宋清明则慌乱地向后倒去:“不、不……"
“不什么?”谢钰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手扣在宋清明的腰后,阻止他继续后退,然后压着本就低沉的嗓音道:“我忘记了,清明最擅长画的是秘戏图,可你若想画那样的画,恐怕光我一人不行……”
不等他完,宋清明抬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红着脸微恼地道:“这位兄台,请你穿好衣裳,想让我画秘戏图可是要收很多银子的,至于画无常像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谢钰一怔,唇瓣贴着宋清明的掌心启合:“你不画无常了?”
宋清明得意地笑起来:“我已经画好了。”
谢钰:“何时?“
宋清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谢钰皱起眉头:“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宋清明连忙按住他的肩头防止他站起身:“你受伤了需要修养,程子赫会陪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安心等着便好。”
虽然这样,可谢钰还是有些担忧,可未等谢钰再开口,宋清明已经跑到门口,浅笑着看向他:“谢钰,我以前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画无常不可,稀里糊涂地活着,以为自己执念一了,就可以毫无牵挂的死去,如今我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我想……争取为你活到百岁,往后的时光都与你相守在一起。”
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只留下谢钰一人呆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良久谢钰唇角弯起,看向窗外宁静的夏夜。
同样的黑夜,可如今等待于他来已不再是煎熬…
*
望乡亭外,沈楼依然跪在地上,楚言梦给的药早就没了效果,他已经恢复成牛头娃娃的身体。
即便是布做的身体,可跪了这么久还是会酸痛,他试图站起身,可两条腿却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不能动弹分毫。
仅仅两个字,就将他禁锢至此,沈楼越想头皮越是发麻。
半晌,他看到楚言梦突然出现,隐忍着笑意走到他面前。
看到楚言梦,沈楼紧皱眉头:“楚判官?果然,你也知道那个宋清明是……”
他话一半,因为谢钰的不能提起那个人的诅咒,剩下的一半话无论如何都不出口了,最后只好放弃,叹气问道:“这件事,其余判官知道吗?”
楚言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只知晓一半,另—半我隐瞒了他们。”
沈楼冷声道:“楚言梦,你身为判官之首,却未尽职责,若那位大人经此—遭后有了多余的情感,不能再公正法度,你该如何赎罪?”
楚言梦垂下眼眸沉默良久,最后沉声反问:“沈楼,为何你会笑会哭,会愤怒会恐惧?”
沈楼被他问的一愣。
楚言梦接着道:“从一开始这道枷锁,就是我们强行架在他身上的,就算他和你一样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恐惧,他也未必会失去公正…沈楼,这道枷锁,是时候取下来了。”
沈楼皱眉看着她,而楚言梦的脸色同样是严肃的。
半晌,楚言梦恢复往日的笑脸,将跪在地上的沈楼拿起,捏了捏他的脸:“还要委屈你些时日,在那位大人回家前,我要确保你不能将此事出去半个字。”
完,她带着沈楼转身消失在黑漆漆的夜中。
二人的身影刚消失不久,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望乡亭旁。
宋清明和程子赫二人推着一个推车爬上山坡,到谢锦的坟冢前才停下,程子赫弯腰看着石碑上的字,摸着下巴吊儿郎当地道:“怪不得白日里我觉得这石碑上的名字有些眼熟,没想到这竟是谢钰的妹妹。”
宋清明没理会他的话,在一旁东瞅瞅西瞧瞧,不是还用手比画着什么,最后在谢锦坟冢旁一步远的地方踩了踩。
“就挖这里。”
程子赫很听话地拿起车中的铲子,走过去,用力铲起来,一边铲一边问道:“师父,我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帮谢钰…”到一半,宋清明又停住,想了想道:“反正是在做好事。”
见他不,程子赫也不再问了,专心和他挖起坑来。
一炷香后,二人在地上挖出一个很大的坑来,程子赫自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第一次做这么累的体力活,爬到坑上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道:“师父,我手底下那么多人叫他们挖不就好了,咱俩在一旁歇着就行啊!“
宋清明还在坑底不知忙着什么,声音轻轻传上来:“这件事只有我能做,等下填土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在一旁歇着就好。”
程子赫正要接着什么,视线划过布满星辰的夜空。
从前夜里他只有花天酒地,这还是第一次抬头看头顶的夜空。
“师父,天上的星辰很美啊。”程子赫大声道。
听到他的话,宋清明也抬头去看,看到那一个个微光闪烁的星辰,不否认地点了点头:“的确很美。”
程子赫:“我很羡慕天上的星星,虽然渺,但每一个都用自身的力量散发着光芒,不像我都不知道怎样才算活着,我时候也很想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可我好像没有能做好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我家有钱,怕是没有人会将我放在眼里……”
宋清明费力从坑底费力地爬上来,开玩笑地道:“你做不了天上的星星,但是可以做地上的大猩猩。”
程子赫刚生出的那点伤感瞬间被他的话的烟消云散,坐起身后看着他烦闷地开口:“你肯定不是当初我见到的那个人,那人不像你,若是他一定会安慰我,我今后一定可以有出息的。”
宋清明回头看向程子赫,看他那表情大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一开始宋清明以为程子赫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他对程子赫也有了些许改观。
程子赫或许也只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只能做那些荒唐事。
宋清明回头继续往坑里填着土,片刻后开口道:“你觉得什么样算是有出息?像你爹那样开个生意红火的赌坊?还是成为博览群书的才子,最后进京考个状元?“
程子赫撇嘴道:“我不知道,不过不会是我这样的。”
宋清明:“你不适合开赌坊,也没办法博览群书,因为你没有那样的脑子。”
程子赫越听越生气:“你……”
宋清明断他的声音:“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无论那件事是大是,你都能将它做好,等到老时回想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那才是有出息。”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宋清明也没回头去看,埋头将坑填好后才转过身,等看清身后的程子赫时被吓了一跳:“你、你哭什么?!”
程子赫脸上挂满泪水,哭得很难看,咧嘴喊道:“果然,你就是那个人…师父!我要永远跟着你!”
着,他就—副要扑过来的样子。
宋清明连忙后退一步:“你别过来,谢钰要知道你靠近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话,程子赫才停住脚步,傻兮兮地朝宋清明笑着。
总算将要做的事情忙完后,宋清明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有程子赫在一旁帮忙,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这件事做完。
宋清明蹲下身,抬手抚过石碑上的字,眸色越发温柔,心想此地幽静,风景秀丽,又有亲人的陪伴,石碑的主人应该很愿意停留在此处。
程子赫在他身后看着:“原来你要做的是这件事……”
宋清明回过神,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谢钰可能已经等急了。”
程家的马车在山坡下方候着,二人扛着铲子向下走去。
走到一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缥缈的乐声,唢呐夹着锣鼓声,甚是喜庆,可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乐声宋清明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
程子赫了个冷颤,道:“谁家大半夜的娶亲啊?也不嫌晦气。”
宋清明压着声音道:“不好,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完,便拽着身旁人的手臂向山坡下跑去,可刚跑没几步,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宋清明脚下站不稳。
宋清明:“程子赫…绝对不要……松手!”
他费力的完,耳侧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我不会……松手哦……”
宋清明顿时背脊绷紧,脖颈僵硬地向右转去。
一张惨白的脸紧贴他耳旁,血红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阴恻恻地笑着,而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拽着这个鬼脸的主人。
他吓得松了手,正要转身向前逃跑时,眼前倏然—黑。
那阵诡异的大风渐渐停歇,顶风前行的程子赫缓缓睁开双眼,刚要松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师父!!”他一路喊着跑下山坡,直到看见山坡下等待他们的马车也没见到宋清明的身影。
程子赫抓住车夫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车夫茫然地摇着头。
程子赫心道不妙,急忙跳上马车:“快,马上回无妄乡!”
*
无妄乡内,谢钰正试着将黑袍留下的那道黑气拔除时,心口的位置忽地裹上一层暖意。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连带黑气带来的疼痛也弱了许多。
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他看向窗外,宋清明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因为身体中那道黑气作怪,他现在无法感觉到宋清明的气息,这让谢钰越发心焦。
谢钰暗暗想着,等宋清明回来,自己一定要严肃地纠正宋清明对‘很快’的定义,半个时辰可不算快。
门外响起一阵马车疾跑的声音,想到应该是宋清明回来了,谢钰站起身走出去。
马车就停在屋外,可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程子赫一人。
程子赫的脸色很难看,跳下马车看到谢钰,急忙开口道:“不好了,师父不见了!”
谢钰眉心紧锁,沉声问道:“看到是什么东西将他带走了吗?”
程子赫:“我们回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等风停时师父就不见了,我根本没看到是谁将他带走的!”
这话时,程子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似乎很自责的样子。
知道他没有谎,谢钰略微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司尘所在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时看见那里房门正大敞着,屋内早就没了司尘的影子。
房中的烛火还燃着,没有斗过的痕迹,想来是司尘被邪祟操控着,自己离开的。
谢钰的神色越发阴沉,偏偏在他被黑袍的黑气侵扰时这两个人消失不见,看来这也是黑袍谋划的。
程子赫在他身后不安的来回走着:“道长也不见了,到底是谁做的…”
谢钰在屋中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的方形木桌上,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旁边是一个侧倒在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洒满一桌。
桌角周围隐隐缭绕着淡淡的阴气,却不似其他厉鬼的怨气,那道气是白色的,应该是没有造过杀孽的鬼魂留下的。
想到司尘腰间的玉佩,谢钰走到桌旁,将掌心在桌面上轻轻抚过,桌面上的茶水便滚动起来,先是散成—颗颗散乱的水珠,转眼又汇聚成四个字。
阴山鬼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