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不要朕了
穆戈器宇轩昂、威风凛凛,身着银制鱼鱗铠甲,昂首阔步走进紫薇殿。
一旁扎堆站着的众位阁老,看着穆戈凶神恶煞、铠甲带血的模样,互相搀扶着连连后退。谁都不敢再提救子之事,毕竟他们儿子断的只是手指头,而不是命根子。若是惹毛了穆戈,他们当场被断头都有可能。
穆戈朝着元址和离兰的方向走去,抱拳端礼,跪地叩拜:“陛下万安!”
元址点点头,挥手示意起身,问道:“宫外状况如何?”
穆戈言道:“回陛下,臣差人从京畿营调军搜查叛贼、护卫京城,皇宫内外皆安,只是五子还未寻到。是臣无能,竟让他在陛下身边埋伏这么久,臣该死!”
元址冷声,“这件事之后再议,当务之急先解灵关之围。顺子宣旨!”
顺子微微躬身领命,又转身对着堂下宣旨:“传陛下旨意,任命赤羽卫统领穆戈为钦差大臣,携调军令前往连云十三州向诸王集结十万军,驰援灵关!”
殿内静谧。
“穆戈大人,大人??接旨啊?~”顺子声提醒着。
穆戈抬头看着站在元址身旁的离兰,心思沉沉。
最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沉了沉气,终于言道:“回陛下,恕臣……不能接旨!”
众阁老:!!!!
开始眉飞色舞,暗送秋波。
陆阁老:好家伙,听听这目中无人的家伙在什么?!什么叫不能接旨?!天家的圣旨还有想不想接、能不能接的?!
李阁老:的是呀,果真是居功自傲!连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阁老:非也非也,前些日子那个太医院的医官不也是抗旨拒婚了嘛!这番有本事,他们若是我的儿子,定给他俩年年诵经、岁岁祈福。
被绑在远处塞着嘴巴的张阁老插了个眼神:林韧呀林韧,瞧瞧,现世报!穆戈抗旨不遵,这天下还有谁还能救得了你的儿子!敢老子,该!
顺子瞪直了眼睛,声传着话:“穆戈大人!你是疯了还是痴傻了?!抗旨不遵?你可是天家近卫!”
元址睨视穆戈,冷声问着:“为何?”
穆戈再一次看向离兰。
离兰迎上穆戈的眼神,内心一点点开始泛起涟漪,又如星火燎原。
终于,穆戈答话:“回陛下,臣进宫前刚刚收到密报,连云十三州诸王异动,恐有兵变,似是同此次宫变脱不了关系。臣虽为陛下近卫,但收服人心却不是臣的强项,臣怕延误军机,恕臣不能接旨!”
“臣该死!”穆戈跪地垂首。
元址思量,问向内阁:“你们怎么看?”
陆阁老向前一步,行礼回道:“回陛下,若连云十三州异动属实,穆戈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自庚子之变他悄悄地瞥了眼离兰,在确认离兰未有反应后,继续言道:“自庚子之变后,十三州被诸王瓜分,各自为政,已是乱成了一锅粥,谁也不服谁。五年来虽闹,但倒也无事。只是,若诸王被此次宫变之幕后黑手所利用了,恐怕、、就算是右相大人亲自前往调军,也于事无补。”
其余阁老均点头附议。
元址眼神扫过林韧,见到林韧依旧垂首一言不发,暗自扉腹着:老东西,几年前不是挺能叫嚣吗?现在倒是半个屁都不放了。
元址问向陆阁老:“依你看,何解?”
陆阁老言道:“回陛下,依臣愚见,或许可派一位胸有沟壑、心有阡陌,熟知南方事务的纵横高手前往十三州,同穆戈大人一起前往向诸王调军。”
众阁老:“臣附议!”
元址应道:“好!穆戈,要去调军的人是你,朕许你择选一人,陪你同去。”
“谢陛下隆恩!”穆戈复述着陆阁老之言,“胸有沟壑、心有阡陌……熟知南方事务……还得是陛下极为信任之人……臣、、臣不敢。”
穆戈再一次悄悄地瞥向离兰。
众阁老也随着穆戈的目光望去……
陆阁老:胸有沟壑、心有阡陌……他出身相府。
李阁老:熟知南方事务……十三州曾是前左相南洵控地……
陈阁老:陛下极为信任之人……这喜袍都加身了……
张阁老:哼!林韧!老子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那难不成公子昭会去救仇敌的儿子?!你等着断子绝孙吧!
穆戈赤果果、直勾勾的目光,让元址再也无法忽视和容忍。
他问道:“穆戈,你看着他作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一双狗眼睛里都写满了他的名字?!你,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便算好了,挖个坑只等着朕往里面跳!”
穆戈跪地拜服,“臣不敢!”
元址嗤笑,抬起胳膊,一根手指头指向穆戈,愤愤道:“哼!你不敢?!你什么都敢!收服诸王,奔赴灵关,你要送朕此生挚爱去战场,你要他有去无回,你要他同朕生离死别!你好歹毒的心!”
穆戈死死磕在地上:“陛下,臣绝无此意!”
“你无此意?!好啊,这天下也不是只有南昭一人是纵横圣手!朕乃天下之主、万世之皇,朕亲自前往十三州,若诸王不服,朕便见一人杀一人,杀到他们肯调军为止!”
陆阁老跪地惶恐道:“陛下乃我朝根基、万金之躯,御驾亲征自大盛幵国都未有先例,万万不可!望陛下三思!”
众阁老跪地附议:“望陛下三思!”
“三思你个姥姥!”
元址刚抬起脚想一脚将穆戈连同几位阁老一起踹飞,他的手却被离兰死死地拽着。
元址转身看向离兰,伸手勾在离兰的脖子上,定定地望着离兰的眼睛,“放心,我不会让你去的,大不了就让这江山一烂到底!我带你离开,带你走!这劳什子的皇位,谁愿要谁要!”
“元儿……”离兰抬手抚在元址的手背上,“其实我、、我愿意去。”
“你什么……”元址嘴唇怯懦着。
离兰松开元址的手,将衣摆掀起,跪地端礼,笃定道:“回陛下,人愿意南下服诸王调军,也愿意奔赴灵关解武安侯困顿!”
众人:????
陆阁老:他他愿意!
李阁老:不愧是前左相家的贵公子,识大体、明大义!
陈阁老:这般芝兰玉树的公子要是我儿子该多好!
张阁老:林韧,你完了!公子昭要收复连云十三州,再亲自去料理你那宝贝儿子!
元址睨看着离兰,心里已是翻倒了五味瓶,他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切齿道:“恐怕服诸王是假,解救林啸是真吧。”
陆阁老:好家伙?这是听到了什么?
李阁老:原来这三人从五年前一直纠缠至今?丨陈阁老:将陛下同武安侯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等非常手段,但凡我有个这样的儿子,那天下都睡手可得!
张阁老:林韧,你儿子敢同陛下抢人,你们全家都完了!等死吧!
离兰抬眸看向元址失望和冷清的眼神,回道:“你知道的,我不是。”
元址声音颤颤,泣声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你本该同我拜天地、共白首,你、、你却要弃我而去,去找他……”
离兰沉声辩解着:“家国天下,没有国,何以为家?!陛下有陛下的责任,人有人的使命__”“可是我过的,你信我,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呆在我身边,我都会帮你去做!”
离兰垂眼看着地砖,不敢再去触及元址痛心的眼神,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伤得元址更深,但如今这是唯一的为南氏洗涤罪名的机会,他不愿放过。
他沉声言道:“人姓南,自祖上世代武将,功名是用命拼的,清白是自己挣得,南氏永远不会私通外敌。”
南氏永远不会私通外敌。
此一句对元址而言便是万箭穿心、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南氏一直是悬在他二人头顶的一柄剑,一旦掉下来便是连皮带肉、伤筋动骨、狠狠斩下!
一直站在堂下未言语的林韧,掀袍跪在众阁老一旁,双手端礼言道:“陛下,若公子昭肯南下收拢诸王,解灵关之围,老臣、、、老臣愿退而致仕、辞官回乡!”
众阁老连连侧目:嚯!这回真的是为了儿子豁出去了!
此时元址若是再有异议,便真的是那不通情理、不明大义、不为江山的昏君。
元址再未去看跪在地上的离兰,眼神扫过堂下跪着的乌泱泱一群人,吩咐顺子,“差秘书官拟旨,封赤羽卫统领穆戈为钦差大臣,公子昭为其秘书郎,随军南下。”
“是!”顺子端礼。
元址又言道,“公子昭,自此便用回你的本名吧。”
“南昭谢陛下隆恩!”
元址拂袖,暗卫跟在其身后离开了紫薇殿。
众人:“臣等恭送陛下!”
顺子将南昭从地上扶起,满眼尽是心疼,“二公子,前路艰险,公子多加心。陛下那边奴才会去劝的,陛下会想明白的。”
南昭伸手扶在顺子的肩上,回道:“难为你了,受了伤还要顾及这些事。他、、拜托你了,顺子。”
顺子点点头,红着眼睛泪眼婆娑,“二公子放心,早些回来,顺子还等着暍公子和陛下的喜酒呢。”
“好!”南昭又瞩咐道:“顺子,还有一事,要托你去办。”
“公子请讲!”
南昭贴近了顺子,附耳声道:“你记得陛下及冠的时候,我曾在梨园埋下的梨花白吗?”
顺子回道:“奴才记得,前些日子不是都挖了出来送去行宫了吗?”
“还有一坛!待我走后,你再前往梨园,去找一棵歪到不能再歪、丑出天际的歪脖子梨树,最后一坛便在那棵树下。将那坛梨花白刨出来,呈于陛下。”
顺子应声,“好,奴才记下了。”
“嗯,我走了。”
南昭走向穆戈,躬身恭敬行礼道:“穆戈大人,属下南昭前来赴任。”
穆戈双手扶起他,“公子不必如此,事态紧急,先走吧。”
他二人在路过林韧的时候,林韧行礼启口:“老夫,谢公子救命之恩。”
南昭淡淡道,“武安侯于我有恩,兰因絮果,同大人无关。”
南昭抱起喜袍的衣摆同穆戈出了紫薇殿。
穆戈看着南昭身上的喜袍,皱了皱眉,“公子这喜袍……行军恐是不便。”
南昭无奈回道:“出了京城再换吧。”
“嗯,也好。”
穆戈重新整军,留了五百军护卫昭阳殿,之后带着剩余五百军同南昭一起离开了皇宫,南下征伐。
半个时辰后,顺子终于在后宫梨园一棵丑出天际的歪脖子梨树下刨出了那坛裹着泥土的梨花白。
他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抱着坛子朝着宫城墙上的瞭望台奔去。
顺子在城墙根下,抬头便看到在瞭望塔上,元址站在夕阳余晖里,望着南方,单薄的身影愈发孤凉。顺子奔在台阶上,跑得气喘,脚下酸软。
暗卫见状,差了两个人将顺子架起,带到了瞭望台。
元址知是顺子,眼神漠然看着夕阳,无力道:“他走了,朕看着他走的。他骑在大宛国进贡的战马上,还穿着朕送他的喜袍。果真是鲜衣怒马、天下无双__”“陛下__”“那衣摆啊,他还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弄脏了,傻透了。今日是朕同他的大喜之日,他却抛下朕走了……”
“陛下__”“道理朕不是不懂,呵阿,家国天下,顺子,瞧瞧这四个字,哪个同朕有关__”“陛下__”“五年前,他抱着必死的心跳了崖;五年后,他又为了家国天下,不要朕了”“陛下陛下陛下!”顺子甩开暗卫,大声吼着,这回可算插上嘴了,“公子昭留了东西,托奴才呈于陛下!”
元址终于回头,气若游丝地问道:“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朕什么都不要。”
顺子暗自扉腹着:真矫情!怨不得二公子总是生气。
他回答:“哦?那奴才明白了,这就把二公子埋下的最后一坛梨花白再埋回去。”
“慢着一一”元址冷眼瞅着顺子抱在怀中的坛子,问着:“是这个吗?他这是要朕暍着他亲酿的酒,为他送行啊,好狠的心。”
顺子晃了晃酒坛子,回道:“陛下,这坛子是空的,里面没有酒,许是二公子放了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元址上前一步,开酒坛子上封着的红色泥胎,里面果真没有酒。
他伸手进去,先是取出一个玉佩,“这、、这是南昭的娘亲留给他的,让他送给挚爱之人。”
顺子接话,“那必定是给陛下的,可是怎么只有半块?陛下快看看,坛子里面好像还有张字条。”元址又从里面将红色洒金的字条取出来,双手颤抖着看着熟悉的字迹,喃喃念着:“若来世,你不为君,我不为臣,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瞧着元址颤抖的双手和咬紧的嘴唇,顺子的心都被揪紧了,低声道:“陛下,这是、、这是公子在陛下及冠那日所书……原来自那时起……”
元址将那半块梨花玉佩和字条死死捏在手心,快步朝着瞭望塔下奔去,衣袖翻飞!
顺子会意,忙吩咐暗卫:“备马!备马丨快!陛下要出宫!”
作者有话祝大家新春快乐,牛年大吉!哞……下章指定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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