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诀,我们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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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听了皇上的话,脸上疑惑之色更甚,她只知道,这位驸马是个寒门学子,却不知他竟还有别的身份?

    皇上长叹一声,端起案几上的茶,饮了一口之后,才接着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红月教的那群余孽最后出现在了什么地方?”

    皇后的手一抖,手里的茶溅了几滴出来,她面无表情地拿帕子擦干净,尽量平静地问道:“好端端的,皇上提他们做什么?”

    当初红月教害惨了多少百姓,朝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铲除,那几年她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如今好不容易忘记,他却突然又提起。

    她突然想到什么,带着几分惊惧道:“难不成驸马……”

    皇上的手摩挲着杯沿,轻轻摇了摇头:“太子还在调查,现下还没有定论。”

    但不管怎么,沈诀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实在太招人怀疑了。

    当年红月教的教主的确是被射杀无误,可据那教主还有一位夫人,但却从未有人见过。

    他们当年也是竭力寻找这所谓的教主夫人,但都遍寻无果,最后只能当做这是个传言而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想来,或许那教主夫人真的存在,甚至还留下了个孩子……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想,真相如何还需得进一步的调查。

    只是调查需要时间,如果沈诀真的是那教主的孩子,而在他们得到真相之前,红月教的余孽就找到了沈诀,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听了皇上的这一番分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抚着心口,一脸担忧道:“那我们的宁宁,岂不是要有危险?”

    皇上没有接话,只是心里却在思考着对策。

    让宁宁和沈诀和离的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想法才冒出来,便被他给否决了。

    宁宁毕竟是真心喜欢这位驸马的,且不她会不会同意和离,就算真的同意了,到时查出来沈诀是无辜的,他难道要重新下旨让两人再成一次婚?

    这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此事忧心,可今天宁宁却突然过来,自己不再喜欢驸马,要同他和离。

    如果不是看出来她没有撒谎,他真的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但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想要和离,这个决定对她、对皇室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沉默片刻,皇上松开了手中攥着的茶杯,拉过皇后的手,沉声道:“和离的事,就依宁宁的吧。”

    -

    宋湘宁本以为,皇上的在考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知难而退,可谁知在她回到府上的第二日,皇上和皇后便亲自过来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摇椅上舒舒服服的晒太阳,下人没有通报,她起身行礼的时候险些还摔了一跤。

    “驸马去哪里了?”

    皇后紧张地将她扶起来,环视一圈却没有见到沈诀的身影,不免有些愠怒。

    宋湘宁站稳了身子,将他们引进了内室,这才解释道:“他回乡下去接婆母了。”

    虽然知道这件事没什么错,可皇后只要一想到沈诀的身份存疑,便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哼道:“大过年的,他就将你一个人丢在府里,让你独守空房?我看还真是该和离了。”

    皇上轻咳一声,断了皇后的话,从自己手中拿出来一道明黄的卷轴递给宋湘宁。

    “这是和离书,本想着今日将此事了结便接你回宫,连宫人都带了一群,谁知沈诀反倒不在。”

    宋湘宁盯着那卷轴,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这个,就是和离书吗?

    只要签上她和沈诀的名字,从此他们二人,便桥归桥,路归路了。

    宋湘宁在决定和离之后,便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昨日回宫起这件事,皇后还怒不可遏,可今日过来,却反倒比她还着急似的。

    毕竟连她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会在第二日就带了和离书过来。

    皇上看着她怔愣的神色,趣道:“怎么,宁宁这是又反悔了?左右现在驸马不在,你反悔也是来得及的。”

    宋湘宁闻言立马将和离书藏到身后,摇了摇头:“我没有后悔。”

    这是她做的决定,她绝对不会后悔。

    只唯一一点……

    “哥哥不日就要大婚,可我却在这个时候和离,实在是……”

    皇后啧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怎能为了他而委屈了你?”

    宋湘宁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那卷和离书,沉默着点了点头。

    皇上和皇后毕竟不能离开皇宫太久,在将该的事情都嘱咐给她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与你母亲,便在宫里等着你回来。”

    临走之前,皇上拍了拍宋湘宁的肩膀,如是道。

    -

    沈诀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抵达了容舆镇。

    沈家老宅在容舆镇下辖的洛华村,离平屿村约莫十几公里的距离,他将赵仙媛安置在镇上的客栈,吩咐同和看顾好她的安全,便骑着马朝洛华村赶。

    这一路上,他们又是坐马车,又是走水路,来来回回,折腾的赵仙媛是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原本想在路上暗中试探一番,如果沈诀对她有意,哪怕是让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她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沈诀身为驸马,一定不愁吃穿,公主的嫁妆那么多,随便抽出来一点,就够养活她下半辈子了。

    可谁知沈诀一心只想着他那病重的母亲,对她的暗示半点都不在意,哪怕她晕船晕到吐,都未曾见他露出半分怜惜之色。

    赵仙媛只好暗暗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好时机,还急不得,只要他们回了京城,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

    沈诀一路骑马飞奔,终于在傍晚抵达了洛华村。

    到家的时候,舅母正在做饭,见到他过来,连忙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你母亲刚吃了药睡下了,你舅舅在屋里呢,去看看吧。”

    沈诀走进里屋,扑面而来的暖意激散了他身上的寒凉。

    舅舅梁章正坐在炭盆边拨弄着里面的炭,见他来了,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诀走过去,想要去看看睡在床上的母亲,却被他一把拦下。

    “你母亲刚睡下,就别扰她了。”

    梁章拉着沈诀坐下来,一边烤着炭火,一边道:“这两日你母亲的情况倒是有所好转,只不过精神头还是不大好,成日里都是睡着,依我看,你还是尽早将她带回京城去医治。”

    沈诀应了一声,站起来庄重地向他行了一礼:“多谢舅舅。”

    “哎!”梁章连忙一把将他拉回来坐下,“你这话可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沈诀垂下头,没有接话。

    他怎会不知,舅舅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而已,从到大,舅舅一家帮衬他们不少,即便是知道他高中状元,在京城定居之后,也从来没有找他要过一丝一毫的回报。

    梁章看着他的脸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真想谢我,等过两年你表弟去京城考试的时候,你收留他几天就是了!”

    沈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用过晚膳后,沈夫人还没有睡醒,按梁章的法,估摸着她会一觉睡到明日,于是沈诀便提前去将她的包袱收拾好,等到明日她醒来之后也好直接启程。

    这一晚沈诀睡得并不算踏实,夜里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下意识地伸手往身旁一捞,才发觉那个总是蜷在自己身旁的人此刻并不在身边。

    等到不知是第几次醒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隐隐泛白,他终于一鼓作气从床上起身,披起衣服走到外面透气。

    洛华村不算大,平日里这个点或许已经有人起来劳作,但是现在还在年节,大家好不容易有了个躲懒的机会,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因此沈诀在村子里来回走了一圈,一共也没见到几个人。

    等到他再回去的时候,舅舅和舅母都已经起了身,母亲也坐在桌前,脸上的起色比他想象中要稍微好一些。

    因为想着要尽快回到京城,所以用过早膳之后,沈诀便和舅舅舅母道别,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母亲朝容舆镇走去。

    同和在容舆镇候着,一早就备好了马车,沈诀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又带着赵仙媛重新折返回去。

    赵仙媛祭拜父亲用不了多久,而他去宁漳山也不过是探查一番,早就做好了什么都查不到的准备,所以也并不算在这上面浪费过多的时间,于是两人便约好傍晚在山脚下碰面。

    赵仙媛本想让沈诀陪着自己一起去祭拜,但是看着他一脸凝重的神色,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沈诀一路沿着宁漳山向上走,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走到半山腰,他没有继续按着那被人踩出来的径走,而是转了个方向,换了一条杂草丛生的路。

    顺着这条路七扭八拐,最终他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口处亦是长满了杂草,他没有扯掉,而是随手将其往旁边一拨,弯着腰走了进去。

    这山洞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山壁上长满了青苔,阳光顺着洞顶的缝隙漏进来,有水顺着石头滴下来,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

    沈诀从就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据母亲,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捡到的他。

    这里人迹罕至,洞口又有杂草做遮掩,如果不是当年她为了躲雨误入这里,怕是他直到变成枯骨都不会被人发现。

    关于他的身世,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沈诀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亮光朝里面走去。

    据母亲,当年就是在最里面的一丛枯草里发现的他,现如今这些枯草自然早已不复存在,他顺着山壁一点点摸索着走,目光却突然落在地上。

    那地上,有许多凌乱的足印,他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是泥土留下的印子,如今泥土已经干涸结块,想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将火折子凑近了些,却发现这泥土的颜色好似深了点。

    他指尖用力,将泥土块捻开,却骤然发现,这泥土的颜色之所以会深,是因为沾染了血迹!

    他又将视线挪开,果然看见了几滴大大的血点子,只不过这山洞光线阴暗,所以方才他竟没有察觉。

    沈诀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

    下着雨的阴天,一人拖着受伤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这山洞里面,最终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他或许是在躲避着什么人,才不得已来到这里,看这山洞里的情形,他应该是没有被发现。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必定少不了一场斗,那血迹就不止会是这么一点了。

    洞里没有尸体,想来他是已经逃走了。

    沈诀盯着地上的血迹,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太子要调查他身份的契机?

    他又在山洞里四处翻找了一圈,但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看着日头逐渐西斜,他终于放弃寻找,拨开洞口的杂草走了出去。

    下山的路上,他四处张望,盼着还能再发现些什么,因此走的格外缓慢,在快走到半山腰时,他突然发现四周的树干上似乎有些许刀剑的痕迹,没等他仔细探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呼喊。

    待到转身望过去,才发现在半山腰站着个樵夫,正朝他招手。

    “那位公子!天色不早了,还是赶快下山吧,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平!”

    沈诀眸光一凛,连忙走过去,问道:“何出此言?”

    那樵夫一面往山下走,一面道:“前不久这出了山匪,据还死了人!朝廷就派人来查,这一查可不得了!”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诀身边道:“听竟然是十数年前被朝廷歼灭的逆党余孽!”

    到这,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好像这山上还藏着他口中的余孽似的。

    “最近这段日子都没人敢上山,要不是我家实在饿的揭不开锅了,我也不敢冒这个危险上山。”

    他量了沈诀几眼,一脸了然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看你这模样像是外地来的。”

    沈诀不想与他谈论过多,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还要多谢您的提醒。”

    那樵夫摆了摆手,随意道:“这算什么,不过是随口一的事!”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山脚,赵仙媛已经在那里等着,见到他下山连忙朝他迎了过来。

    樵夫见状,暧昧地笑了两声之后,便同他告了辞。

    沈诀无视了樵夫的目光,径直朝来的方向走回去,赵仙媛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为了赶路,所以他们两人是同乘一匹马的,赵仙媛坐在前面,看着沈诀的胳膊虚虚环住她的腰身,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方才那个樵夫,应当是将她错认成了他的夫人吧。

    这岂不是明,在旁人眼中,她是配得上沈诀的?

    赵仙媛嘴角扬起一抹笑,悄悄将自己的身子朝后靠了点。

    -

    在策马追到沈夫人与同和之后,沈诀便重新为赵仙媛另外雇了一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进京。

    赵仙媛知道沈诀此举是为了避嫌,她虽然心中有些许不愿,但碍着沈夫人的面子,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车马一路疾行,七日之后抵达了京城。

    沈诀带着母亲回府,却发现府中甚是安静,他没有多在意,派人叫了陆大夫过来,等大夫把完脉,开了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命人下去煎药,自己则朝着院里走去。

    一转眼,他已经离京大半个月,原本想在上元节之前赶回来,却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想到此,他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许。

    然而当他迈入院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院子里摆着一排排的箱子,红彤彤的,有的甚至还绑着红绸布,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宋湘宁出嫁时一道带过来的嫁妆。

    好端端的,她把嫁妆摆到院子里做什么?

    院子里有洒扫的侍女,见到他进来,不由得惊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呆呆地向他行礼:“驸马……”

    沈诀应了一声,问道:“公主呢?”

    侍女的脸色有点奇怪,顿了片刻,心翼翼地伸出一个指头指向了身后:“在后面的库房里。”

    沈诀没有多言,迈着步子朝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宋湘宁果然在库房。

    她站在门外,指挥着厮们将一箱箱的嫁妆往外搬,这库房原本就是专门给她用的,此时已经快要被搬空了。

    沈诀走上前,沉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宋湘宁听见他的声音,像是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抚着心口道:“怎么是你?”

    她以为他还要很久才会回来的。

    沈诀眯了眯眼:“公主不想我回来?”

    他这一路快马加鞭,除了担心母亲的病情,想要她快点得到医治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他不愿意去细想,可直到此时才不得不承认,那另外一个缘由就是想尽早看到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现下,他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句“怎么是你”?

    宋湘宁缓过神来,扭头吩咐锦心和言笑继续在这里看着,自己则转身朝内室走去,路过沈诀身边的时候,撂下一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正好有事要与你。”

    她本以为,沈诀至少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她也是前些天才开始叫人收拾自己的嫁妆,本想着等他回来签过和离书之后,自己可以直接将东西全部都搬走,谁知他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过也无妨,她先回宫,至于这些嫁妆,再慢慢叫人搬回去好了。

    这些天里,她也曾经想过,等到沈诀回来之后要如何开口同他和离的事情。

    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那些她想好的辞却一句也用不上了。

    她拿出自己已经写好名字的和离书递过去,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带着几分释然。

    “沈诀,我们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