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尽早收拾收拾,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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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诀的手捏着信,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信上的字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夫子他的字迹太过潦草,所以他在完成每天的课业之后都会再练上半个时辰的字。

    那个时候,他的字迹稍稍有了些许长进,但还是会不自觉的连笔。

    这纸上狂乱却又稚嫩的字迹,他一眼便看出来是自己所写。

    更不用这信上的内容,他至今都还记得。

    沈诀将信拍在桌子上,以手撑着额头,强迫自己去理清思绪。

    他写给赵仙媛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宁的首饰盒里?

    不,不对。

    或许他从一开始,便弄错了一件事情。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赵仙媛的身份,在她拿出那把长命锁的时候,他便已经默认了她就是当年在平屿村,对他出手相救的那个姑娘。

    更何况,她自己也亲口承认了的。

    至于这封信,他更是连问都没有问过。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信总是会比长命锁要难保管一些,在搬家的途中丢了也不一定,赵仙媛既然能拿的出长命锁,便已经是最有利的证据。

    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当时见到赵仙媛之后,他并没有问她长命锁是从何而来,因为他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所以什么都没有求证。

    但是这封信的出现,却破了他这么久以来的所有认知。

    他必须要亲口问一问赵仙媛,才能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虑。

    -

    沈诀去到赵府的时候,恰好是午膳十分,赵仙媛昨日被他一番话得一点面子都没有了,此时正窝在房间里怄气,在得知他过来的消息之后,连忙拎起裙摆跑出去迎他。

    她下意识以为沈诀是过来安慰她的,于是便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喜悦之色,在他面前端庄地福了福身,委屈地唤了一声“大人”。

    沈诀看着赵仙媛,在京城里住了这几个月,她不仅体态丰腴了些,就连皮肤都变白了,而这一切,可以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是他吩咐那些下人们要尽心尽力地侍奉她,不许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想到这些或许都是她欺骗他得来的,沈诀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被人戏弄的怒意。

    赵仙媛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沈诀的回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一脸愧疚地道:“不知大人此时过来是有何事?我今日胃口不好,没有叫人做午膳,怕是没办法招待大人了。”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刻意将“胃口不好”这四个字咬得重了些。

    然而沈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越过她身侧朝正厅走去,边走边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虽然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关心,但他能够主动与她搭话,她便已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沈诀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过来了呢。

    赵仙媛跟在他身后,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她还是有些魅力的嘛,沈大人昨日才对她了重话,今日就忍不住过来同她赔礼道歉了。

    想必方才是有下人在,他碍于面子不出口,所以才扯了个谎要将带她到正厅去。

    两人到了正厅,面对面落座之后,沈诀便直接开口问道:“我记得从前给你写了一封信,你如今可还带着?”

    赵仙媛垂着头,还在思考自己听到他的道歉之后是要接受,还是假装生气晾一晾他,谁知道歉没有听到,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问给问傻了眼。

    她眨眨眼睛,尚未反应过来:“什、什么信?”

    沈诀轻轻吹了吹茶水的热气,神色淡然地饮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数年前你救下我的时候,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和长命锁放在一起的,你忘记了吗?”

    赵仙媛的神色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沈诀会突然提起信的事情,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我记得的,只是……只是我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兴许是不心丢了吧。”

    一封信而已,丢掉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沈诀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同她生气吧?

    虽然这样想,但赵仙媛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心翼翼地抬眼望过去,却见沈诀的脸隐在雾气后,看不清神色。

    她抿抿唇,弱弱地开口:“这件事是我不好,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她嘴上着“请大人不要怪罪”,但心中却丝毫不以为然。

    不过只是一封信,丢了就丢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相信沈诀绝对不会是这样气的人,今日这一出,没准就是他随口一问呢。

    果不其然,在她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的沈诀轻笑一声,回道:“无妨,只是件事而已。”

    赵仙媛瞬间便松了一口气,应和着点了点头。

    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以免一个不心再暴露出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就听见沈诀接着道:“当年我倒在雪地里,如果不是你带我到庙里生火取暖,恐怕我就要活活被冻死了。”

    赵仙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诀今日应当是与她“叙旧”来了。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这样突然的提起旧事,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总是没错的。

    于是赵仙媛摆了摆手,谦虚道:“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大人竟还记了这么久。”

    沈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手上。

    “我记得当时你的手上还有冻疮,如今可还有复发过?”

    赵仙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自己搂在袖子外面的手指缩了回去。

    她可从来没生过什么冻疮。

    但是沈诀都这样了,她自然是要装一装的,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关心,如今已经都好全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声嗤笑响起,沈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眼望着她。

    “平屿村四季如春,终年不见雪,你是哪里来的冻疮,又是在哪片雪地上救的我?”

    赵仙媛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慌了神,她匆忙站起身子,手足无措道:“大人,我……”

    然而她支支吾吾了半晌,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辩解的理由。

    这“救命恩人”的身份她占据了这么久,早已经心安理得,她从来没有想过,沈诀会有所怀疑。

    是啊,平屿村终年无雪,她从在那里长大,又怎会不知道!

    可方才她竟然没有仔细想过沈诀的话,就那样迷迷糊糊地顺着了!

    他今日根本不是过来叙旧,而是来试探她的!

    赵仙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上前几步拉住沈诀的袖子,恳求道:“大人,我不是故意要欺瞒您的,当时您见到我之后那么高兴,我是您的救命恩人,要报答我,我是不忍心让您失望才应下来的啊!”

    沈诀没想到,事已至此她竟还能得出来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反问道:“所以是怪我没有好好核实你的身份了?”

    他一把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扯出来,声音冷了下来:“也罢,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你便尽早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吧。”

    赵仙媛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原本以为,就算沈诀知道了真相,最多只会训斥她一番,她只要软着声道歉,或许他就能够原谅她。

    更严重些,约莫也就是他从此与她再也不见面,她再也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好处。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沈诀居然会这么绝情,直接让她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这怎么可以?她举目无亲,离开了这里,还能去哪?

    赵仙媛咬唇,泪眼朦胧地看着沈诀,然而沈诀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怜惜的表情,她心下一横,猛地跪倒在地,拽着他的衣摆恳求:“大人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没有亲人了,离开这里,我无家可归啊!”

    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只求沈诀不要将她赶出去,可他并不领情,只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衣摆从她手中拽出来,淡淡道:“临走之前,把长命锁还给我。”

    赵仙媛失神地瘫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场梦,终是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

    因为不是赶路,所以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有时候到了风景不错的镇,温琼瑜还会服宋湘宁停下来,在这里住上两天再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原本只需要半个月的脚程,他们整整走了近一个月才到。

    到了江南之后,宋湘宁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探望姑母和表妹,结果却被温琼瑜给拦了下来。

    “我们才刚来,好歹歇一歇再去吧?再了,你总要洗一洗这一路的风霜,才好去拜访吧。”

    温家在江南也有宅子,不仅如此,还是个大宅院,住下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温琼瑜一早便给守在这里的老管家写了信,让他收拾两间院子出来,和在京城时候一样,就在隔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走到。

    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正巧赶上用晚膳的时间,待放好行李之后,温琼瑜便拉着宋湘宁,要带她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去用膳。

    这所谓的“最好的酒楼”,自然也是温家的产业,温家涉猎的生意众多,其中最好的,便是酒楼生意。

    江南是温家先祖发家的地方,这泉安楼也已经有了十数年的历史,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江南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泉安楼的掌柜背后,可有人给他撑腰呢。

    也正因为这个,不管其他酒楼更换了多少位主人,经历了多少次纷扰,这泉安楼都无人敢招惹。

    温琼瑜才领着宋湘宁进门,便有二上前来招呼,他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他的东家,只当他们是普通客人,直接问道:“您二位是要坐在大堂还是雅间?”

    温琼瑜的手伸到腰间,似乎是准备拿出来什么东西证实自己的身份,宋湘宁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把他的手臂按住,笑着同那二回道:“坐在大堂就好。”

    二应了一声,领着他们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将自己手里的菜单递过来,热情地介绍道:“咱们这的招牌菜可多着呢!您二位有没有什么忌口,平时喜欢吃什么?出来的也好给您推荐。”

    宋湘宁是头一次来,自然是充满了好奇,于是在二的热情推荐之下,选了好几道这里的招牌菜。

    等到二退下之后,温琼瑜这才有些疑惑地撑着额头望她,问道:“方才为什么拦着我?”

    他今日带着温家特制的符牌,方才若是出示了这个,二自然会领他们到最好的雅间去。

    大堂虽然宽敞,但人还是多了些,来来往往太过嘈杂,没有雅间安静。

    宋湘宁却不以为然地笑笑,双手支着下巴,满是好奇地量着这里。

    “去了雅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多没意思,倒不如在外面坐着,还能看个热闹。”

    她扬起下巴,示意温琼瑜朝外面看。

    酒楼对面不远处,应当是有人在卖艺,一群人围在那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她虽然看不到卖艺的内容,但从那隐约露出来的绑在刀上的红绸带子,就能想象得出,一定会是个十分精彩的表演。

    温琼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笑着摇了摇头,“就是些把戏,这会天还没黑,等到了晚上夜市开了,那才叫多呢!你若是想看,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个够。”

    宋湘宁听见他这样,连连点头,只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泉安楼的后厨做菜的速度倒是快,两人着话的功夫,二便将他们点好的菜上了个七七八八。

    温琼瑜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道:“现在离夜市还有一阵子,你不用着急,慢慢吃。”

    宋湘宁虽然嘴上应了下来,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倒也不怪她着急,她从到大都没有见过几次这样的热闹。

    且不她住在皇宫里,根本没有多少出宫的机会,就算是她出宫了,也见不着像这样的表演。

    先帝,也就是她祖父还在位的时候,曾经被一群伪装成卖艺的反贼给袭击过,不过好在他们功夫不高,没有对祖父造成伤害,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但自从那一件事情过后。京城里便再也不许有人卖艺了,不仅如此,还加强了宵禁的管制,除了特大节日之外,夜市一律不许开放。

    后来父亲即位,慢慢地废除了“不许卖艺”这一条死规定,不过却仍旧不许出现舞刀弄枪的,所以像这样“刺激”的场面,她还真的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两人用了差不多半刻钟的功夫把饭吃完,之后宋湘宁便拽着温琼瑜的袖子,要他带自己去夜市。

    温琼瑜任由她牵着自己在街上走,等到两人走出去几百米之后,他这才扯了扯她的手,无奈地笑道:“夜市还没开始,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宋湘宁被他一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不满地望过去:“那我们先逛一逛嘛。”

    她有些生气,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南,温琼瑜作为“东道主”,也不好好带她玩一玩,竟还要她主动要求。

    明明出发之前他过,有好多地方要带她去的!

    温琼瑜只消看一眼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往反方向走,“你走错路了。”

    宋湘宁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方才他一直都在看她笑话呢,明明知道她走错了路,却不出声提醒,等到现在才告诉她。

    她不由得伸出手在他背上重重捶了一拳:“温琼瑜,你又戏弄我!”

    温琼瑜闷闷笑了几声,没有反驳,甚至还故意回身吓唬她:“你再我,我可就要生气了,到时候把你丢下,看你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他却将宋湘宁的手又抓的紧了些,生怕一个不心被人群冲散。

    -

    两人一路边走边逛,不知何时,街上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宋湘宁不知道这是何意,可温琼瑜却明白,这是夜市开始了。

    商贩们支起了摊子,开始大声吆喝着,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宋湘宁连忙拉着温琼瑜跑远了些。

    温琼瑜有些不解,“你跑什么?要是想吃,我给你买就是了。”

    宋湘宁却摇了摇头,一脸正经道:“我方才已经吃饱了,不能再吃了,会长胖的。”

    她伸出手,悄悄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些。

    其实这两天在路上她就已经发现,自己似乎比从前圆润了些。

    因为她之前穿着还宽松的衣裙,现在竟然已经有些紧了!

    要是她再不克制一点,就真的要把衣服给撑破了!

    温琼瑜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完全不相信她会是为了怕胖而放弃美食的人。

    他没有接话,只默不作声地拉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

    一炷香后,他们两人一手拿着一个羊肉串,吃得好不快活。

    宋湘宁一口咬下来签子剩余的肉,边吃边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晚上绝对不会再吃这么多!”

    温琼瑜慢吞吞地吃着自己手里的,见她吃完,主动从她手上接过签子,又递过去一串新的。

    宋湘宁盯着自己眼前的美味看了片刻,终于没忍住诱惑,伸手接了过来,信誓旦旦道:“这是最后一串了!”

    温琼瑜垂首,微微勾起唇角,应和着嗯了一声。

    街上卖艺的人有不少,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宋湘宁本来以为舞刀弄枪的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她甚至还看到了会“喷火”的,还有会顶碗的,各种各样,看得她简直花了眼,每一个都很好奇。

    温琼瑜便任由她牵着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上片刻,在那个地方看上两眼,宋湘宁玩得开心,眼神瞥到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摊,就又忍不住迈着步子跑了过去。

    没等她开口,温琼瑜便主动递了块碎银子给那商贩,好叫她能够随心所欲地试个够。

    商贩收了银子之后顿时便喜笑颜开,殷切地将自己还没摆出来的面具也一并拿了出来,任她挑选。

    宋湘宁一边挑着,一边在温琼瑜的脸上比划着,温琼瑜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有时候她没注意,手举得低了些,他甚至还会主动弯下腰把自己的脸凑上去。

    两个人在这边试的不亦乐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对夫妇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那女子走出去几步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重新折返回来,来来回回地量了温琼瑜几眼,声唤道:“堂哥?”

    两人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得转过身望去,宋湘宁还没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就见温琼瑜笑着唤了她一声,“妍妍。”

    温如妍这才松了一口气:“还真是你啊!我还怕自己认错人了呢。”

    她的目光落在宋湘宁身上,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迟疑道:“你……你是宁宁表姐?”

    两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宋湘宁没想到她还能认出来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高兴,连连点头道:“是我是我!”

    温如妍脸上的笑容放大,正准备上前两步抱抱宋湘宁,却被站在她身边的男子给拽住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怀有身孕呢?”

    乔令安皱皱眉头,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上前。

    温如妍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托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扶着腰,有些歉意地朝宋湘宁笑了笑。

    宋湘宁的眼神落在她的大肚子上,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快要生了?”

    瞧着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宋湘宁看着就觉得有些害怕,这夜市里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人冲撞了她可怎么办?

    想到此,她不由得上前两步,将温如妍朝路的里侧拉了拉。

    温如妍却满不在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大夫了,还有一个多月呢!”

    两人了一会儿话,温如妍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向她介绍,于是指了指身侧的男子,对着宋湘宁道:“这是我夫君,乔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