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宗 (三合一)帮天机洗澡~
金天机屏息凝神,倍感难堪,状况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一旁的穆芝看他那心翼翼的样子,顿时心脏提到嗓子眼,大概能明白他的担忧,心想若这子不识抬举,胆敢对神子大人露出一丝半缕的嫌弃,但凡皱皱眉头掩起鼻子,他势必不会坐视不理,肯定得为神子殿下几句。
就在他好长篇大论的腹稿。
一只手缓缓向上抬起,指间捏着的一角干净衣袖,碰着金天机的俊脸,轻轻擦掉了那块溅到脸上的透明黏液。
陆形云后颈靠着金天机的手臂,眉眼温和,眼里同样也盛着无力般的笑意。
穆芝心脏猛缩了下,自己用清洗术都清不掉的污秽,对方竟能擦干净。
用的是自己的衣袖,污秽沾在他身上,他也同样难闻。
没有多余的言语,简单一个动作,便化解了别人的尴尬。
穆芝老道不由看向才睁开眼的陆形云,心头涌现出无尽的暖意,这孩子他值得。
金天机喜不自胜,失而复得的欣喜几乎将他的理智冲溃,但见他果然能够替自己擦掉这污秽恶臭的东西,而且半点没嫌弃自己,内心有几分羞赧,又有点委屈自己得遭受这些,忍到现在实在难受至极,便把脖子也伸过去,示意他后颈也有。
陆形云对他这亮晶晶的美眸和隐忍委屈的表情,半点抵抗力都没有,撑着脱力的身体,起身端坐在他面前。
奈何他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全身几乎都被血泊浸透,难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而他没了魂力取不出纳戒里的东西。
好在这时候穆芝给他递上了一块用灵泉浸透的帕子,他接过以后,便稍稍环过金天机的肩,果然好擦了许多,一拭之下,被拂过的那一条,和没被擦的脖子处其他地方,明显白与灰的分界线。
陆形云愕然,委婉地道:“这么擦可能不够全面,神子殿下要不要洗个澡?”
穆芝也瞥见了,没想到清洁术都不起作用,陆形云的手是金手不成,这确实该洗洗,道:“旁边有条大河。”
陆形云问:“因为我也得洗洗,可以你先洗完我再……主要是我现在没力气。”
穆芝暗自一啧,这话的,神子大人这一身下了水,那水质还能要吗,其实陆形云身上也就血腥气和泥土,所谓没力气,扶他进去泡着出来就干干净净,事实上一个清洁术就可以,只是神子大人清洁术免疫,非洗不可,估计既不乐意沾别人沾过的水,也不乐意别人明。
金天机道:“哼。”
穆芝听到这声,险些捧腹。
陆形云问:“要不要?”
金天机不开心,挑眉道:“你帮我洗?你帮我,我就愿意,但你乐意吗?”他洗不了,但如果陆形云想他干净点,他碰着陆形云也能自己把自己弄干净,可他依旧会不舒服。
太脏了,他原本不知道被轻轻擦拭是这么舒服的,只是两下而已,便有种从内而外畅通的感觉,所以他秘而不宣的欲望蠢蠢欲动,如果陆形云帮他清洗全身……
陆形云道:“这倒是也没有很不乐意,只是……”神子殿下金贵的身体是他能全部触碰的吗?哪怕隔着一层搓澡之物?
金天机道:“太脏了,我自己都不愿碰。”
“没问题,我帮你,”陆形云道,“但我实在没有力气站稳,让我先缓缓,恢复点体力。”
“好!”
穆芝一脸不忍直视,如果他没看错,神子大人分明就是想让对方帮他洗澡!可这黏液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连他都是用了敛息术、闭合全身精窍,才敢靠得这么近。
人家成了凡人,重伤初愈,能控制不皱眉头都算非一般意志坚定了,您自己不愿碰的却让看重的人碰,真的好意思!
这确定是看重吗,他怎么觉得神子就是仗着陆形云人好,所以得寸进尺呢,而且人家堂堂宗主,带你回去九死一生,没了修为顾不上神伤,还得兼任服侍沐浴的活计……折腾人不要太过分!
金天机已经开始期待,耳朵红了,总之很满意,总算恢复了精神,跟几乎挂在他身上,替他轻拭后颈处的黏液的陆形云起正事。
“陆,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跟你的朋友有关。”
“嗯?”陆形云没有力气,连声音都是轻轻的。
“那个叫周一溪的人,恐怕不是个好东西,他……”金天机有点不出口,这身黏液满身灰尘都是拜他所赐,此人内心阴暗,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损人利己,恶心至极,要不是看在陆形云当他是朋友的份上,金天机当场动用险地空间节点,就能困住他,甚至抹杀他。
“我知道,”陆形云直接道,“我躺着的时候,全都听到了。”
他确实失去意识,失去了知觉,但只要他没死,当他醒过来,过程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会在他脑海中重新复苏,这就是变态记忆力的特异之处,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除他以外还有别人拥有这个能力。
“你还清醒着!?”穆芝难以置信,先前他还以为是老友自谦,难道这子受那么重的伤,意识竟然还在!这可能吗?
“并没有,我确实昏迷了,但大概是我先天记忆力好的缘故,”陆形云知道木老前辈救的自己,而他已经没了修为,要想让这位老者心甘情愿随他回去,他得透点底,“我自幼就这样,无论昏迷或者熟睡,感官记忆也还在继续,醒了以后周身发生的事,就会全部记起。”
所以哪怕睡觉的时候,有人在他房间里走动,或者话,他醒了以后全都知道。
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哪怕当时的他听不懂爹娘的话的意思,可记忆中的音容笑貌发出的声音,全都在他脑海中,等到他不到两岁开始识字,渐渐的他就全懂了,所以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有短暂的一年。
穆芝惊呆了,这哪是凡人,这是妖孽吧!哪怕修士都修不出这样非凡的感知力!毫无疑问这是天生的修士,这人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惊喜!
“所以你也是后来才发现他有问题?”穆芝的疑惑,金天机同样也很好奇。
“我能,我一直都知道他有问题吗。”陆形云苦笑道。
金天机讶异:“一直是什么时候?”
穆芝更是瞪圆了脸:“你话可别乱,当时看他被欺负,你还真情实感地怪罪别人,你敢主动找周天元,带他下山让他也失去修为,不是帮周一溪出头吗?”
“那是因为我对天道院大公子比较好奇,至于帮谁出头,我没觉得我有这个立场和认定别人无能、自己有能耐横插一脚的傲慢。”陆形云其实最想带下山的是下诅咒的人。
但当时偌大的圣山范围,他比较感兴趣的也就周天元了,毕竟号称至圣年轻时。
“回一溪,同行时他擅长的法决不多也不强,却能精准避开每一道攻击,的每一句话都正中我心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或许通晓推演之术,可能经历比较坎坷,所以待人有所保留,不够敞开心扉。”
“但他对我好,所以我无所谓,而且我也有所保留,所以也不必要求别人对我毫无保留。”
穆芝老道听得近乎目瞪口呆,还是觉得不对不通。
金天机知道他的过去,所以这是陆会有的想法,能够做出来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真诚。”陆形云帮他擦拭颈项,一边娓娓道来,声音很轻,平静得有种心智成熟且坚定的力量,“甚至我在看到周天元欺负他的时候,我其实内心更希望他能够克服这些,因为虽然欺负师弟不对,但一个人如果要羞辱另一个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那人难堪,而不是私下找个没人的地方踹两脚,激起对方仇怨给自己树敌不,能有什么好处,若是单纯的泄愤实在太低级,真实情况可能真的是他做了什么。”
从来认人不清的穆芝:“……”
陆形云道:“接触周天元不难发现,他这样的天才,眼里根本看不见旁人的,会对谁恼羞成怒,只有可能是那人真的做了什么,但又不至于让他痛下杀手的地步,还是师兄弟间的矛盾。”
金天机道:“所以你以为跟你无关,而且他还给你递药,我以为他对你是真心实意。”
陆形云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恰好相反,问题就出在那药上。”
“药有问题?”穆芝老道道。
“我出来以后脚踝受伤,他上来递给我凡人用的疗伤药的时候,我真是不知道该什么。”陆形云道,“我特别不喜欢一目了然的算计,我真想建议那些手段不够高超没本事欺骗人一辈子的人,最好不要轻易算计别人,因为实在是滑稽又可笑。”
“连我手里都没有凡人用的伤药,古教弟子手里竟然会有凡人用的伤药,这本身就不过去,除非他早已算到失去修为的人会受伤。而众矢之的已经隐藏在了所有失去修为的人中,就像滴水如汪洋。哪有尊者会恬不知耻对凡人下毒手,失去修为已经是留了最后一线,再下死手,那就只能是笃定了,而且只有可能是外面的年轻一辈下手。”
“我知道我被锁定了,我知道是他。”
当时周一溪话,在他听来已经十分不对劲,因为那些话明显和先前大相庭径,要么是给在场其他人听的,要么心思昭然若揭,私心尽显,连伪装都没了,可能那时对方已经把他排除在需要在意的人之列,或者得罪会有威胁的活人之列。
金天机陡然想到,道:“而且你给过我暗示了,是吗?”马后炮了,毫无意义,其实给了暗示也没用,他当时意识不在,他只是想确认陆是不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陆形云缓缓点头,笑着道:“所以我知道有天机在,我一定能转危为安。”
金天机一阵触动,所以当他抱着陆形云的时候,陆形云一定不会断气,所以只是因为这份相信,陆形云一定能活过来。
“等我醒来,我就能知道我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果不其然,不愧是精通推演之术的人,好大一盘棋。”
“听你的意思,似乎很欣赏他。”
“哈哈,起初有,现在好感全无,”陆形云道,“尽管他得到了不少,但他也失去了很多。”
“比如?”穆芝亲眼见到那辈吞噬了整座圣山无尽灵力,几乎将他七成底蕴和那么多灵力尽数纳入体内,还多了那么多堪称天赋神通的能力。
一个不受看好的辈成了仅次于陆形云收获最大的存在,而没了修为的陆形云寿命只剩下短短几十年,几十年后,对方就是毫无争议的最大获益者。
他几乎得到了一切,连药谷不世出的老药圣都听了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圣人,他失去了什么?
“比如,他失去了我这个只要他一句话,便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
穆芝一愣,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个谦逊至极的人出这么自信到狂妄的话,他却觉得很是在理,他当了多年孤家寡人,跟唯一的药圣老友老死不相往来,名头传出去响亮,实则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直到现在和老友冰释前嫌,又有了神子这个心理支撑,再加上这个子,日子才算有了点盼头。
“他失去了您的看重,失去了神子殿下的好感,他还会失去很多当下的他或许认为并不重要的东西,但恰恰好是那些误以为不重要的东西,在修行道上,往往最为关键……”这是他能将灵力、眼力等修炼到那般程度,所总结的经验,所有东西推敲到极致,万变不离其宗,窍门都是心境的圆融。
穆芝深以为然,仔细一想这话的人年纪,却又心存疑虑,心道:“朋友是此理,那么父母呢,懂这个还对生你养你的两位那般态度,如果你对二老多点耐心多点宽容,我会觉得你的话更有道理。”知道做不到等于不知道,你的比唱得好听,但你带孝子。
陆形云动作缓慢地擦拭着那难闻至极的透明黏液,擦完了后颈处的,整条左臂更是惨不忍睹,难以想象直接沾上的天机又是怎样的感想。
陆形云眸光很暗,跟他承诺道:“天机,我不会再让他靠近你一步了,今后他休想再动你一根手指。”
金天机重重地“嗯”了一声,从这位修为尽失的人口中听到这话,莫名很有安全感。
虽然他触碰了那么多人,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但他得到了不少好处,学会了一大堆技能。
其实只要陆头脑还在,只要陆想,就能通过他的手,施展全部那些人总和的力量。
“我休息好了,我帮你去洗洗吧。”陆形云拿出个纳戒来,递给穆芝,很是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前辈,取出两套衣物来,其中一套要新的,给天机穿。”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穆芝巴不得神子大人尽快回复原状,那身衣袍确实也该换了。
他以魂力震开河里有可能伤到陆形云的灵鱼类生命。
两人去到清澈的河中,穆芝封闭嗅觉,用一截长树枝挑起神子大人那身终于被陆形云扒拉下来的,并且不算再要的紫衣里衬及外袍,放进紫檀木盒中,准备到时候带去给老白药圣交差,做完这件大事,给自己使了三遍清洁术,这才安静地抱臂守在岸边闭目养神着等候。
而这时,藏在半毁的圣山脚下,断壁残垣的碎石旁的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周天元借山魅隐藏自身气机,见隔音隔绝气机的神级防御光罩内,躺在神子腿上的青年醒了过来,这才安心地转身算离开这里。
没走出多远,并不想见的人站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虽大师兄这一遭惨败,被耍还失去修为,可太上长老仍是不放心你一人留在这儿,于是我便自告奋勇,看在昔日情分上,特意赶回来护着你,也是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心疼你独自一人一路步行,长途跋涉之苦。”
周一溪渡劫成功,一步造化圣人巅峰,得了师门器重,万众瞩目,底气足了,话也多了。
周天元昂首阔步走到他前面,道:“留个人带我回去,其实是个人就行,难为他老人家,特意留了个鬼在这里。”
周一溪目光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连同他一起缩地成寸,几步便绕到圣山后,四下无人,周天元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天元!你谁是鬼?”
周一溪手一伸,五指如钩,这个曾经竭尽全力也无法望其项背,够不住他脚底的人,被他拽住后颈衣襟,扯到自己后面。
周天元猝不及防被他一拉,直接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好似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对方,想要起身却被不讲武德的魂力威压给摁了回去,同时脸色惨白。
周一溪对他这副表情满意极了,居高临下看他这般模样只觉颇为动人:“你就给我坐在那儿,听我给你。”
周天元坐着也舒服,干脆就坐着了,他抬头看人也好似他依旧是尊,站着的是给他汇报事宜的属下。
“你的手流血了,不过我这儿有金疮药,凡人用的。”周一溪既喜欢他这份高姿态,又恨他这份高姿态,有意羞辱他,便拿出跟先前给陆形云的那罐一模一样的玉盒,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地与他平视一回,又缓缓起身。
周天元懒得瞥他了。
周一溪得意洋洋地道:“我这是担心你才会如此,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应该知道师弟我情非得已,我由衷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大师兄,但这趟回去以后,你的待遇将不比从前,可能会受尽冷落。”
周天元只觉可笑:“担心……不,我并不明白。”自幼加诸在他身上的期望实在太多,他得到的目光实在太多,他能理解常被忽视的人不愿被冷落,那么他这个过于被关注的人很想知道被忽略是什么样的体验,不也应该很好理解吗。
周一溪看四下无人,握住地上周天元的手,手指从他手背指缝间穿过想和他更深入一点交流,道:“在我面前不必逞强,只要你愿意,我会原谅你先前对我做的一切,不只为你涂药,疗伤,还会立刻带着完好无损的你回天道院去,你依旧是大师兄,哪怕你没了修为受尽冷落,我保你天道院大公子尊位不倒。”
周天元沉默片刻,就这这个动作,猛地甩开他的手,顺便也把他的头挥到一边,道:“我对你做什么了?就凭你?也配宽恕我的欲加之罪?”
周一溪把脑袋扳正,一脸戾气,猛地扬起了手,劲风在他掌心凝聚,好似下一瞬就要呼下来。
周天元偏过视线,随他动手,反正他也过,对方还回来也正常。
温热的手慢慢靠近他的脸,轻柔地触碰他的耳朵。
周天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豁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对方迷恋的面容。
周一溪用长指挑起他的下巴,指腹肆无忌惮地在他面上抚摸着,又拨弄了他额前的碎发,仿佛爱不释手,摸脸还不算,甚至沿着略微敞开的衣襟往里伸。
越摸越带劲,表情和目光格外狂热,停不下来。
“老子结实的肉身,是不是很想跪|舔啊,贱|货。”周天元一阵恶寒,他炼体后引以为傲的胸膛腰腹,哪怕成了凡人也无损坚实的轮廓,竟然便宜了这人的爪子,话有这么好摸吗,他自己并不觉得,“天道院今后竟然要靠你这种人撑门面,真是迟早丢尽脸。”
周一溪被他羞辱地臭骂,竟有种隐秘的快感,他眸光更暗,听到最后笑了笑:“所以大师兄为了天道院的颜面,更应该以大局为重,别让我这丢人现眼的一面被外人发现。”
他眼里是腻死人的温柔,却恰到好处地全在周天元反感的范畴中,其实周天元自认为自己很开明,无所谓道侣是男是女,但这人真消了他对男道侣的一切幻想。
就在周天元琢磨着要不要立刻引起河里沐浴之人的注意,但这一引,他可能就没办法回天道院了,以及他确实不想因为自己让天道院颜面尽失,正找理由能不能在聪慧的陆形云面前合理化这个糟糕的画面,犹豫之际。
“周师弟,大师兄!”有天道院弟子魂力传音。
周一溪冷了眼,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替他愈合了手上的擦伤,这才不悦地应了来人的喊声,并对他道:“你总有一天会喜欢的,你会觉得我好的。”
周天元见他这般敢做不敢当,当嫖|客还要装清高的废物做派,更加不耻,这人简直长在了他厌恶的点上,哪怕成了最年轻的圣人,如此响亮的名头安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该有的担当,他这算试过,不可能和解,道:“除非我不再是我,否则绝无可能,你好不好都无所谓,主要是我无所谓你。”
周一溪瞳孔微缩,觉得自己对他实在过于宽容,以至于这人还是不清楚状况,他一脸悲悯地为对方接下来的遭遇深表同情:“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位大公子尊贵久了,可能不知道没有选择的人会怎样过活,他很委婉暗示了对方接下去会面临的遭遇,还盼着对方能识时务,自己可以放对方一马,毕竟他本人一直在那有可能的始作俑者范畴。
可对方没给他机会。
而后他俩一个无所谓,一个面带笑容目光晦暗,在天道院弟子的簇拥下,踏上了回天道院的路。
与此同时,半塌的圣山外,清冽碧绿的河水中,金天机在陆形云的侍奉下,总算褪下碍眼又难闻至极的衣袍,水没过腰腹,细腰没有丝毫赘余,肌肉附着在近乎完美的骨架上,不多不少得刚刚好,陆形云每每隔着薄薄的一团帕子,去拂拭立刻就能还原本来面目,好似让蒙尘的精美雕塑焕发光彩,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慨叹,为神子清洗身体,大概算是天底下最养眼的福报吧。
这位整暇以待顶多让抬胳膊的时候动一动,闭着眼睛好似舒适得要睡着了一般,连神颜也能随意观瞻。
被仔细清洗过露出水面之外的部分,在阳光照耀下,白得令人目眩,远远望去好似一块白玉,周围镶了一层金边似的,莫名耀眼,守在岸边的穆芝都忍不住睁眼瞧了好几眼。
陆形云的袖子挽到肩膀处,环起双臂,能腾空圈住对方的腰,他很喜欢天机后腰的腰窝,前前后后反复擦了好几遍,差点上手,好歹碍着涵养忍住了,但这腰啊,实在是让爱好细腰的他垂涎不已。
人生下来骨骼已定,之后怎么炼体也改变不了固有的形态,但神子殿下不愧是得天独厚的天生神灵,他不只是声音、神貌长在人隐秘的欲望上,就连身体也完美,大概是眼力刁钻最挑剔的顶级炼器师都挑不出丝毫毛病,仿佛就是人体美的本身。
“唔。”金天机舒服地呼了一声。
“洗好了。”陆形云如梦初醒。
金天机睁开眼,山水婀娜失了千姿百态。
陆形云又呆了呆,回过神来,道:“咱们去岸边,把衣服穿上。”罩在体外的神级防御屏障可以变换色泽,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赤身。
金天机懒懒地看向他,眼睛不眨地提无理要求:“你帮我穿?”
“行吧。”陆形云帮神帮到底,有点哭笑不得地,“天机,这回我给你穿,但以后如果我因为别的事拒绝你,你可不要生气啊。”
金天机现在就有点生气,因为听他以后可能会拒绝,于是亲自拢了下半片衣襟,挡住了胸前大片光彩,然后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陆形云莫名有点心虚,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俗人,可能没法拒绝大饱眼福的机会,神子殿下只让他帮忙更了一次衣,他竟然飘到还想以后再面对这种机会。
这身黑色衣袍远没有他原先那身华贵,样式布料都很普通,但由于是黑色,尤显得露在外的玉颈白得刺眼。
陆形云帮他系好衣带,抬眼一看,暗自心叹,所谓人靠衣装,可能是因为容貌和气质有缺吧,而得天独厚的神子,哪怕披个麻袋,那也是神子。
“我们回去吧。”他给天机最后整理了一番,便对走过来的穆芝老道道。
“去哪?”穆芝百无聊赖地了个哈欠。
“回家。”陆形云看向神子。
金天机一滞,不由弯起唇角:“好。”
他们三人刚离开岸边湿地,便有一团黑雾从半空中浮现,穆芝气势凛然,面露杀气,颇具警告意味。陆形云倒还好,那团黑雾虽然浓烈充满不祥,隔着三丈有余,稍稍挡住他们的去路,也很适合跑路的距离。
一个白脸黑衣的少年如石头般落地,笑着露出尖尖虎牙,皮笑肉不笑地道:“陆形云!你少得意!”
“难得魔殿少主等到现在,见我无恙,看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滚滚滚,我分明是想等你死了再走,气老天无眼,竟不收你这祸害。”魔殿少主还记恨他拒绝自己通灵阵石一事。
这下好了,他没魂力沟通阵石,再想加也加不了,而且这一别,没有通灵阵石沟通,天南地北,短短几十年光阴,跟永别没什么区别。
“哈哈。”陆形云笑得如沐春风。
魔殿少主佩服他的心胸,知道他听得懂人话,恶狠狠地道:“走运得了神子算什么本事,你要有本事重新修炼,我跪下给你叫爹!”
“跪下倒是不必了,父子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此话当真?”陆形云眨了眨眼,“你没开玩笑吧,万一我当真了。”
魔殿少主道:“我的是修炼一道,不靠灵力的修炼之法,普天之下只有器村炼器术,但那就是器道了,跟修仙一道隔了十万八千里。”
可若谁能钻研出一门不靠灵力却还是修炼一道的晋升体系,或许唯有得了神子的人才有一线渺茫可能。
“你最好当真,否则你害我修为尽失,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加油。”陆形云事不关己地鼓励道。
魔殿少主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原地跳脚。
“哼,我们走!”魔殿少主完,站在原地没动,他不尴尬,看他的人倒是有点,魔殿少主抬头对那不知何时飘远的黑雾道,“殷老,接我上去。”
一团黑雾分裂下来笼罩住他,嗖地拉到上空和那大团黑雾融为一体。
“少主,您的殿主叔父听了可能不高兴。”黑雾中,那露出稀疏老牙就显得慈祥的魔殿长老提醒道。
“怎么,叔父高兴就能开创一门不靠灵力的修炼体系,助我重新修炼吗?”
“倒是不能。”这也并非谦虚,不能就是不能,殿主年纪大了,修行的也是古教魔殿特有的修炼体系,不存在废了重新演化修炼体系一。
“那不就得了,谁有本事让我重新修炼,此等再造之恩,还有比叫爹更简单的报答之法吗!”
“……”
魔殿长老无言以对,竟是无法反驳。
但他到底忍不了这口气,磨着牙翻旧账:“少主,好的您耍别人呢。”
这话是嘲笑他刚出来时故作自己是得了神子之人,“低调,低调”的那份厚颜无耻。
“这话的,难道您老不是人吗。”魔殿少主反应那叫一个快。
魔殿长老深呼吸,整个魔殿年轻一辈都畏惧他的种种手段,唯独这位魔殿最的少主,总能在口头上让他吃瘪。
可刚才在他眼前,被人三言两语气得几乎跳脚的不也正是这个无法无天的魔王。
他不信自己刺不到,阴惨惨地道:“您修为没了,回去之后怕是不好过,毕竟除了您的兄弟姐妹,还有不少魔殿太上长老嫡系子弟,也都觊觎您本就名不太符实的少主之位。”
“怎么,我们魔殿一向那么重视血缘关系,难道我修为没了,魔殿殿主就不是我亲叔父?”
魔殿殷长老重重一挥衣袖,在心里祝他早日有爹,最好被新爹治得服服帖帖。
陆形云离家九年,回去哪怕路上再耽搁,也只花了三个月。
但风雨兼程,倒也是风尘仆仆。
回到东洲城外五百里,与中州接壤的边界地带,那处盈盈绿水间的绿洲,他耗费无尽心血的无名宗门就坐落于风景秀丽的青山之上。
这一日,宗门内两位穿着华贵的管事之人,热情接待完当地一位来往较密的豪强富贾,夫妇二人一同送其下山。
“这处宗门,这片土地,这处处景致,还有那九十九级的青石台阶,都是我们夫妇二人劳累半载,用真金白银换来的。”丰腴妇女上了年纪,满头珠翠,浑身金银,给那豪强诉着不易。
那当地富甲一方的豪强绅客堆满笑容,恭维道:“二位可太有本事了!这亭台假山流水虽然朴素,却于细节处见韵味,我看不懂,但我一看二位,就知道是蕙质兰心之人。”
“呵呵,这亭子可都是我们想的,要建成现在这样,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那丰腴妇人咯咯笑着,话是这么,心想此人还真是闭着眼睛吹,她那丢下年迈爹娘出去逍遥快活或许早已功成名就的不肖儿子,让他俩住的这地方,不过是就地取材随便弄些不值钱的破石头,不值钱的野花野草修饰了下,这景致不过是常年累月自己长成的而已,到底靠的还是住在这儿的他们那点人气。
而那山羊胡子的老叟笑容和蔼,道:“老贾,你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看这些山石景致,亭台楼阁,就看此地这山水,给估个价吧,我们想把这地方卖了,看能不能去城里买座宅邸。”
那老贾暗自倒吸凉气,他先前的都是避重就轻客气了的,而今都是修仙势力划地,要买到一座山,委实不容易。
此地可不是普通的山,而是有宗碑的。
要弄到得阵宫认可的宗碑,对普通人甚至寻常修士而言几乎不可能的事,需有关系有实力,还得有高境界修士鼎力,需要海量灵石。
宗门,跟大教一个级别,比门派还高了不知凡几,一早听他们的儿子是个修士,也是不知是何方能人竟能年纪弄到真正的宗碑建成宗门,他会不辞劳苦屡次登山,也是抱着微妙的心思,这若是能买到,再转卖给隐士大家,他把儿送进宗门,一家子都要发达了!
按捺住心切,老贾对他们道:“此地确实出行不易,灵气不够浓郁,其实一般修士也不会为了闭关修炼而买这么大的山,而且这些亭台楼阁毕竟简陋,到时候可能需要推倒重建,也是麻烦。”
他话锋一转,道:“二老年事已高,上下这么高的台阶也不方便,咱们过几年交道的老熟人,您若想卖,我给您算最高价,别买一座宅邸,就是东洲主城,有我引荐修士帮衬,买两三处宅邸都不成问题。”
“那好,那好。”山羊胡子老叟笑盈盈地目送他下山,热情之至,“改日有空再来。”
送他走后,这对夫妇二人相视一眼,道:“还是要多跟这类上层人来往,话爽直,呼吸都畅快,夫人你觉得呢?”
“可不吗,老贾真是见过世面的人,到我心坎里了,我也觉得这亭台楼阁过于简陋,但找人来重修又费钱,我们哪有什么钱,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都戴在身上了。”那白嫩丰腴的妇人越想越可怜自己不过表面光鲜,人家有修士的家里都那般富裕,自己真是摊上个眼高手低的废材儿子,有劈石伏妖的本事,却连敛财都不会,害得他们白盼了几年的好日子,当初人人称羡,到头来过得如此拮据。
山羊胡子老叟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我当初就屋顶房梁上面得铺金线,石柱上最好雕龙凤,正堂客厅都得气派,哪怕少建几处,最好富丽堂皇,到时候也好卖。现在好了,真是想卖都发愁。”
丰腴妇人道:“要不是我们有心,认识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买两三处宅邸,我问过主城的地价,比对过偏远山的地价,若是不找找门路,咱们想买一处宅邸都够呛,也请不起仆人。”
夫妇二人愁云惨淡,为今后的日子发愁,他们出去逛个市集都得行百里地,上下山,累得去了半条命,好好的宗主爹娘,得好听太上宗主二人,居然沦落到在山上种地谋生。
“老陆,你瞧山脚下那里,是不是来了个乞丐。”
“不是一个,是三个!”山羊胡子老头一看那穿着扮相就犯眼病,一来三个要饭的,这山的运道还能差到什么地步,拂袖道,“赶紧发走,别让人上来,上山一趟多累,等他们上来再给发下去,我于心何忍,快!”
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心地还是善良的,不看主要是不忍心,不是他们不接待山里村里来人,主要是怕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素质低下,发现他们宗门不富裕,嘲笑他们表面光鲜。
那妇人把头上金钗拔了藏在衣袖里,赶紧奔下几层台阶,正待吆喝,可她定睛一看,中间那灰头土脸的青年正面朝上好像在笑,再仔细一瞧。
“哎呀,老陆,快下来,是咱那大儿子回来了!”
被称老陆的山羊胡子老汉回头一看,差点两眼一抹黑,冷哼一声,拂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