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看似温和有礼的镇长其实是背后一切阴谋的推手,而爱子心切的父母则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步入极端。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凡事一体两面,需多听、多看、多思,正如生与死,不过是一线之隔,区别却天差地远。”萧明楼面露感慨之色道。
王骏御风御得满头大汗,他不过是一个刚筑基的修士,能在滚滚沙浪中让自己飞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扛着不断挣扎的疯女人阿姝,现下丹田内的灵力早已告罄,全凭一腔对镇长的怒火撑着,但撑到如今,也快要不行了。
一听萧明楼还在那老神在在的,饶是王骏这个马屁精,此时也不得不和他杠一句:“少东家,您就别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现在该往什么地方去,那王八蛋镇长发动全镇的人来围捕我们了!”
“往镇外跑吧!”已经苏醒过来的贺重被祁昶半扶着,边喘气边道,“如今,我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镇外,我的门派就在西洲苍河派,师门待我不错,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去不了外面。”萧明楼看着贺重,语调放轻,像是低低絮语般,充满同情与怜悯,“田口镇已经湮灭了将近千年,你们若是离开了镇子,下一刻便会化为灰烬。”
贺重一脸震惊,而阿姝还未从震怒和即将与宝重聚的喜悦中恢复过来,脸上只有茫然。
若是余老三在场,他必会肯定地对贺重,几百年后的西洲已经没有一个叫苍河派的修真门派了,这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不过即便没有余青烟,萧明楼的话也深具信服力,因为正是他,戳破了获毅的阴谋,让贺重从傀儡术中解脱出来,夫妻二人虽然嘴上来不及,心里早已经将他看作救命恩人了。
“哎呀,追兵就在后头了,这可怎么办啊!”王骏急得不得了。
身后是镇民们喊喊杀的声音,不断有妖术从四面八方朝他们飞过来,要不是有祁昶的剑阵保驾护航,恐怕他们还没跑出几步远,就被愤怒的镇民们从空中轰下来了。
对镇民们来,阿姝不但是恶人,还是罪人,她让众人拥戴的镇长受了伤,连自己的亲身儿子也没放过,还要残害下一代镇长,简直是罪大恶极,不除不快!
杀红了的眼的人是听不进劝的,何况获毅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趋近圣人,早已根深蒂固,而萧明楼他们却是一无所知的外乡人。
两相比较之下,镇民们会选择相信谁的话,不言而喻。
也幸好贺重与阿姝都不是那种会在意旁人看法的人,自己的性命都顾不过来了,还会在乎别人会怎么想自己吗?
“回东边的那座塔吧。”祁昶道,“那里只要用剑阵封起来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先让宝一家团聚,之后再想办法。”
萧明楼最初跟余青烟商量的也是让他将宝偷偷带出来后,就回高塔等待与他们汇合的。
“也只能如此了。”萧明楼点了点头。
身后的追着喊着的声音更大了几分,身后的街道上亮起一串闪烁的火把,延绵得很长很长,远远回头看去,像一条在黑夜中穿行的游龙。
阿姝与贺重的家离东边高塔并不很远,不过要甩开身后的镇民,他们需要一路绕圈,并用法术掩盖身上的气息,之后才心翼翼地绕回高塔。
这里果然没有旁人蹲伏,镇民们都以为他们必定是要逃出田口镇的。
余青烟躲在暗处紧绷着精神留意外界,一看见有人靠近,就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屏息而待。
直到看见萧明楼那修长柔韧的身影时,他才松了口气,从黑暗中心地探出个头:“少东家,我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他还以为少东家那边会比较棘手,没想到他们比余青烟预估的还要快。
真不愧是少东家,就是有办法!
阿姝和贺重也被带了进来,披头散发的女人来不及整理易容,一进门就慌张地四处看:“宝呢?不是把他带出来了吗?”
“宝在这呢。”萧明楼刚一开口,一道的影子就朝他扑了过来。孩巴巴地抱住了他的大腿,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明楼。
祁昶:“……”
要不是想到这孩子就算能活下来也是个老妖怪了,他当场就想把这屁孩从萧明楼的腿上撕下来。
或许是因为萧明楼是一行人中第一个敢逗他,并对他释出善意的人,宝对萧明楼有着显而易见的亲近,反倒是阿姝急巴巴地凑过来,他却躲到了萧明楼的身后。
“宝,我是娘亲啊!”阿姝急哭了,“你不认得娘亲了吗?”
宝没有话,黝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阿姝心都快碎了,却不敢再往前靠近他,只能默默流泪。贺重轻叹一声,将妻子搂进怀里,眼神也是如出一辙的悲伤。
宝已经被获毅养得不认亲生父母了,一见到他们就躲起来,长此以往……不,眼下就已经与他们十分生分了,获毅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
他生生拆散了他们家的骨肉亲情。
王骏和余青烟也是一脸唏嘘,在未知真相之前,他们也是心疼宝同情镇长的,可如今事实惊天逆转,他们反而更同情阿姝与贺重这两夫妻了。
好端端的一个家,被人糟蹋成这副悲惨凄凉的样子,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生出了宝这样有资质的孩子而已!
天道至公?天道也有不公!天道不管杀人越宝,不管等级倾轧,不管阴谋诡计,流血牺牲!因果轮回报应的是恶人,可好人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这一瞬间,王骏等人的道心也不免产生了动摇。
自己追求的大道,到底是个什么?
救不了死,扶不了伤,唤不醒愚昧的镇民,毁不掉心中的魔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突然一阵轻咳,断了几人钻进死胡同里的思绪。只见萧明楼握拳抵唇,假咳两声:“都醒醒,干什么呢你们,一个个伤春悲秋的。宝能与父母团聚,是好事,你们在那边哭什么?”
王骏还傻兮兮地摸了一把脸,茫然:“啊?我没哭啊?”
余青烟则定了定心,翻了个白眼,这货还老嫌弃自己蠢,也不知道是谁看着比较蠢。
贺重安抚好妻子的情绪后,忧心忡忡地看向萧明楼:“少东家……我听他们都这么称呼你,所以也这么叫了,您别介意。我想知道,方才你的,我们都是已死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这就得问问宝了。”萧明楼低头,与宝怯生生的视线相触。
宝往他身后又缩了缩,萧明楼却不算放过他,给祁昶递了个眼神,后者便轻而易举地拎着宝的后脖领,将他提溜到少东家的面前来。
“宝,你知道该从哪里离开这个时空,对吧?”萧明楼盯着他黑溜溜的眼睛。
宝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摆,将短短的衣摆都快拧成咸菜了,他低垂着脑袋,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宝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你别逼他了!”阿姝见状又激动着想要上前保护自己的儿子,却被贺重拦下。
贺重朝她摇了摇头,阿姝眼眶里的泪水又滑落下来,神情哀伤至极。
萧明楼道:“进入这个田口镇时我就在想,此处的人一举一动都如此真实,不像幻境,更像某个时空的真实存在的人,所以他们都是田口镇的亡魂,被吸入这里之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死去,还继续在这个虚假的田口镇中生活着。”
幻境是做不到千人千面,细致得找不到破绽的。
这个阵法的确是将某个时空中的田口镇整个端起,埋入了历史洪流中。它会迷惑和吞噬过往的行人,以此来维持阵法的运转,而所有的镇民,则会在这里一直生存下去,也相当于另一个意义上的永生了。
“但阵法不可能一直运转,田口镇地处偏远,不可能每天都有活人献祭。”萧明楼接着,“所以当无人经过的时候,阵法休眠,镇民的亡魂也跟着休眠。一旦阵法启动,便会不断地重复今天我们遇到的事情……”
他们这一天都遇到了什么?
阿姝当街发疯抢儿子,镇长出面安抚民心;傍晚阿姝在镇长傀儡术的蛊惑下,对祭坛动手脚,使镇长与宝当着镇民们的面吐血;晚上阿姝又在傀儡贺重的唆使下,算做出刺杀镇长,绑架孩子的事情来。
若是没有萧明楼等人出面,阿姝与贺重,最终都将会以破坏祭祀与谋杀之罪处置。
祁昶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了:“所以今日这一切,都是曾经真正在田口镇上出现过的事情。”
所以萧明楼才会让余青烟把宝带过来,因为这一切,宝都是直接的参与者。
让当年发生的事情重新再来,改写结局,就是宝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 祁昶:只有我能跟得上少东家的思路。
其他人:……(一脸懵逼)
萧明楼:唉,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