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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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就算你们已经知道,也没有用。”

    随着门外人的声音落地,被剑阵严密保护起来的大门被一阵狂力掀翻,猎猎狂风裹挟着沙土呼啸地灌入塔内。

    一道白色的人影负手而立,出现在门口,眼神看上去还是那般温和亲切,出口的话却透露出深深的恶意与残酷:“这个永生阵法是我一手运转的,他即便有再强悍的天赋,也无法扭转此间因果,更改变不了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的结局。”

    获毅平时看着温柔无害,谁知出手就是雷霆万钧。身为此间世界的运转之人,他心性、手段、修为与神识在这个脱离了历史的时空中都能得到增益,不但将宝的意识死死压制,更能轻而易举地碾碎祁昶的剑阵!

    祁昶剑阵被破,顿遭反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可他全然不在意,随手用袖子抹去了嘴角的这一丝痕迹,提剑攻了上去。

    获毅之前的伤势果然是装出来的,面对祁昶这金丹以下第一人的剑光,他不但招架得游刃有余,还能腾出空当继续道:“他连一句话都不出来,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救命之法,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

    他这一番话还没完,宝的脸色就骤然变白,嘴努力张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极其艰难。

    “宝!”阿姝也顾不上孩子的排斥,她立马冲到宝的面前,心翼翼地抱住他,“宝,你没事吧,你别吓娘亲啊!”

    贺重也在宝的另一边托住他的身躯,不管之前听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论,他与阿姝一样,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好在他出身西洲大派,为人沉稳,又博览群书,他替宝把了把脉,皱着眉道:“宝的情况不太好,他像是遭到了术法的反噬,体内灵力十分紊乱。”

    “是我的错!”阿姝想起来了,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我若是不在祭坛上动手脚的话,宝就不会……”

    “与夫人无关,宝会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萧明楼适时地,他按住阿姝的肩膀,为减轻她的自责,语调放缓放轻,“宝从一开始就在与获毅的阵法对抗,就算你不断祭祀,他这一身伤也好不了的。”

    “可是……”阿姝还是自责不已,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亡魂”还要经历无数次伤害宝的痛苦,留下宝一个人面对这黑暗的世界,心都在滴血了。

    “宝很勇敢,他明明很想接近你们,却为了不伤害你们而忍着没有靠近。”萧明楼缓缓道,目光无比温柔地看向面色苍白的孩,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发丝,“他的天赋也十分惊人,这样的幻阵看似毫无休止,可是他却发现了能够摧毁阵法的方法。”

    宝听见他的话,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白的嘴唇动了动。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孺慕之情,紧紧地握住父母的双手,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汲取渴望已久的爱。

    过了良久,宝这才借着父母的支撑,努力伸直自己颤抖的手,指向了门外的某个方向。

    萧明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洞洞的街道仿佛吃人的兽口,进去便有去无回。

    可他却从那阴冷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

    萧明楼嘴角一勾,回头又摸了摸宝的脑袋:“我就知道,宝是个好孩子。”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色彩斑斓的蹴鞠球,放在宝的手中。

    宝接过这崭新的球,高兴地弯了弯嘴角,明亮的眼睛慢慢蓄满了眼泪。

    空出手的阿姝跟贺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嘭——”一声,祁昶竟在获毅的攻势下首次出现了颓势,整个人被飞出去,砸穿了街上的一面墙!

    “祁先生!”王骏、余青烟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在他们的眼中,祁昶一直是强大的、勇猛的、战无不胜的天生战神,何曾出现过如此狼狈的姿态!

    墙体轰然倒塌,砸出无数飘飞的烟尘,也模糊了祁昶的脸。

    祁昶此时的身形的确狼狈,他的肩膀被沙箭洞穿了一个血洞,尾骨被摔得疼痛不堪,膝盖也被术法刺穿,汩汩鲜红的血液低落在黄沙之上。

    对面的人实力超群,在幻阵加持下,能发挥出比金丹初期还要强悍的力量,且有妖族血脉的天赋功法,在沙漠中有更强的主宰优势,只要有沙子在,获毅就有取之不尽的武器,而祁昶的剑就算能分化出无数剑气,也比不上这满地的沙子。

    祁昶面色不改,强行站稳,肩膀一抖不抖,仿佛不住流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提起剑,眼神坚毅:“再战!”

    虽然坚定,可他自己清楚,修为与境界的压制是没有越级的可能的,接近元婴期的实力碾压比他本身的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何况在这个世界中,获毅就是神,他可以随心所欲。

    此时的祁昶,不管背脊挺得再直,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与此同时,那道许久不曾出现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就凭你这般剑意,还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真是痴心妄想!

    ——不如,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只要你将神识休眠,让我占据你这副身体,我就有办法将萧明楼救出这个鬼地方,我不会骗你。

    那声音不再带着幽幽绕绕的蛊惑,而是用十分坚定与坦然的语气对他,听起来倒是相当真挚可信。

    可惜,祁昶半个字都不会信。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就是我?若真是如此,我的剑意与你的剑意,不会有任何区别,换谁来都没用。”

    那声音正待解释,祁昶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你若是我,就不会直呼心爱之人的名字,连名带姓,连一点爱意都察觉不到。心魔不是执念吗,执念不该比我本人,更爱他吗?……所以,你不是我,你究竟是谁?”

    是的,祁昶虽然在心里偶尔会轻轻念叨两句萧明楼的名字,但即便是直呼全名,他也带着敬重、爱慕与渴望的。

    更多的时候,他只会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称呼对方为,少东家。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没想到祁昶竟会如此犀利地识破,它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挽救。可惜祁昶不会给它机会,一道剑光深入识海,将这团黑气给彻底绞碎了!

    伴随着黑气的消失,对面的获毅站着不动却也仿佛遭到了反噬般,突然“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事出突然,祁昶来不及思考黑气与获毅之间的关系,尽管他隐隐察觉到黑气应当与田口镇的阵法有关,此时此刻,对他来更重要的是保护少东家!

    萧明楼就在高塔内等着自己,他必须尽快解决获毅,带着他们杀出一条生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了获毅的胸膛,趁着对方虚弱,尚且没有反应之力的时候,迅速结束了这场斗法,冲回了高塔。

    因为情急,祁昶只顾着眼前的人,没有发现在他身后,倒下的获毅身上逸出了更多的黑气,细细地凝成一束,焕发出点点金光,全都从背后没入到祁昶的体内。

    而他肩膀和膝盖上的伤,也因这星星点点的金光,而逐渐止了血。

    萧明楼将一切都收在眼底,看着得胜而回的祁昶,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阿丑,辛苦你了!”

    恐怕阿丑还不知道,他战胜的,不止是一个获毅,还有隐藏得极深,连萧明楼都未曾察觉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魔主黑渊。

    当然,这只是黑渊的一缕极极的神识,却因为有它的存在,才让这座镇的阵法得以运转了近千年。

    这么一想,这老魔头还挺好用的嘛。

    祁昶全然不知他的少东家在想什么,只是看见眼前的人笑靥如花,眼里满满的装的全是自己,方才与人战斗时那股刚强的硬气几乎瞬间崩塌,自己满心也都是柔软的。

    他上前,轻轻地唤道:“少东家,我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方才宝指了个方向,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幻阵的生门在什么地方了。”萧明楼敛起笑容,郑重地。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王骏迫不及待道。

    萧明楼回头看了一眼宝,后者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松手撒开的蹴鞠球,转而用力地推了一把自己的父母。

    阿姝与贺重毫无防备,任由这娃娃使出不一般的力气,将他们推出了房间。王骏与余青烟觑准时机,还是一人一个,拽住他们拔腿就跑。

    被祁昶一剑穿胸的获毅在风沙的填补下,又逐渐凝聚成了人形,他迈开腿,正要上去阻止逃离的众人,就见宝以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勇敢地张开了双臂。

    获毅嘴角一勾:“凭你,也想阻拦我?”

    宝不出话,但眼神却非常坚定。

    阿姝与贺重这回是真的不肯跟他们走了,任谁看到自己的孩子挡在那样一个人面前,眼里看到的都只有失去的绝望:“不,宝不要!放开我们,我们一家三口,死也要死在一起!”

    “不行,你们若是不走,这阵法会一直无休止地运转下去。”萧明楼的声音带着些许冰冷的意味,如醍醐灌顶,将人浇得通体冰凉,“只有完成宝的执念,这个阵法才会真正破解,二位也不想让宝无数次地重复失去父母的惨景吧?”

    阿姝与贺重顿了顿,竟是都不出话来了。

    萧明楼知道这番话很残忍,可他却不得不:“宝真正的愿望,是让他的父母得到解脱。”

    所以不救出阿姝跟贺重,宝的心愿就永远完不成,获毅就能利用这个阵法一次次地重启过去的悲惨,并以此来折磨这一家人。

    宝希望父母得到解脱,他自己又何尝不想从这无尽悲苦的轮回中得到解脱?

    他如今最需要的已然不是天伦之乐,而是,成全。

    阿姝咬破了自己的下唇,品尝到苦涩到极点的血腥味,眼里的泪水不住地流,喃喃哭道:“宝,下辈子,我们一家人还要在一起……”

    宝的苦心,动了已然入魔的母亲,让阿姝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贺重也哭得不能自已,堂堂男子汉,有泪不轻流,而这估计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哭得如此狼狈了。

    夫妻二人手握着手,最后深深地、留恋地看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的身影。

    之后,二人一同踏上了幻阵的生门。

    作者有话要:  魔主: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输给了恋爱脑!